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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by怀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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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什么?”裴观问她。
  阿宝抿嘴不肯说,连子孙桶都要写上去,怎么晒嫁妆竟连恭桶也要晒。
  裴观看她不说,大概猜到了,他拿出怀里的单子:“这个……是我母亲预备下的,想添补给你的。”
  阿宝伸手接过,打开第一行就是水田五百亩,商铺三十间,还有各处小院十间。再往后一翻,金盆金盏古董名画都有。
  她抬起头来,乌溜溜的眼睛盯住裴观:“这是什么意思?是怕我嫁妆太薄,让你丢脸?那你自己觉得呢?”
  “我自然没有这个意思,母亲叫我拿来,也是问你的意思。”
  听到他说他没有这个意思,她吸口气又吐出来:“那我不要。”
  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的,方才笑意没了,抿着嘴,不说话。
  裴观放低了声音:“母亲也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家里人口多,来的亲朋好友也多,往后你要同这些人交际。”
  他们是怕她以后被这些人瞧不起,听些闲言碎语。
  “钱财这些都是小事,往后你……”往后她进了门,他的东西自然都归她管着,什么也不会短了她的。
  阿宝懂了他的意思,方才消下去的红晕又升上来。
  她认真想了想,摇摇头:“还是不要。”她不愿意,她爹也不会愿意的。
  裴观见她郑重拒绝,便把单子往怀里一塞:“那就不要。”
  正事说完,两人站在凉亭里,一时间都没开口,又一时间同时开了口。
  “你……”
  “我……”
  裴观笑了:“你先说。”
  “红姨说要给你娘你爹做双鞋子,旁的我不成,做鞋子我最拿手,原来在崇州做军鞋,我纳的鞋底最好了,你得……你得把尺寸给我。”
  就算裴观的爹已经故去了,这鞋子也有他一份。
  除了他爹娘的,还有他的和珠儿的,按理都要做。
  只是阿宝不好意思张口问他要尺寸。
  裴观早都忘了这个,那上辈子她还是给他做了一双鞋的。
  “你方才想说什么?”阿宝清清喉咙,为掩饰脸红,将手背在身后,装出个一本正经的模样。
  “桃酥,好不好吃?”裴观伸出手指,点点自己的嘴角。
  阿宝指尖碰碰自己嘴边,摸到些饼屑,她“哎呀”一声,用手捂住嘴。看裴观面上带笑,扭头就跑,跑上几步又回身:“别忘了鞋!”
  一路小跑着回到屋中,分明一身寒气,脸却红扑扑的。
  戥子问:“是什么好事儿?”
  阿宝摇摇头,那点不痛快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伸头看一眼燕草写的嫁妆单,又坐回榻上去。
  结香端进来一盘橘子,摆几个在暖炉的铜丝罩上,暖一暖再吃。
  阿宝不用这些,她抓一个剥了往嘴里扔,吃了桃酥又吃橘子,睡前又喝上一碗五白羹。来京城时肤色还微黑,大半年养下来,白了许多。
  穿着寝衣往暖被里一钻,腮边笑意便没淡下去过。
  今儿还是戥子守夜,看她躺下,燕草搁下笔,螺儿放下针,结香揣上几个烘橘子退了出去。
  三人挤在一间屋里,这样用的炭少,睡得还更暖和些。
  螺儿给两个姐姐灌上汤婆子塞到被中,结香剥了橘子也塞一个到螺儿嘴里:“咱们姑娘福气真是大,有桩这么好的亲事。”
  螺儿嚼着橘子,点了点头。
  阿宝屋里烧的就是寻常的炭,得挪远些,还得开着窗户缝儿才能不被烟呛着。戥子也给她灌了个汤婆子,被阿宝踢出被子。
  “我热乎着呢,你自己用罢。”软枕一垫,阖上眼睛。
  戥子问她:“你说裴家的月例得有多少?一个月八百钱?一季两身衣裳?鞋子呢,发不发鞋?”
  阿宝先还答应她几句,等她越问越细,阿宝打了个哈欠:“人家都是寅吃卯粮,你倒好,恨不得把后年的钱都攒起来。”
  戥子嘿嘿一笑,她那小钱箱已经满满的了,到年底发了赏钱她就有八千文钱,她天天跑帐房,专等着铜钱值钱的时候拿出去换成碎银子。
  今年还得了件兔毛衣裳,虽是杂色的,戥子也好好收进她的衣裳箱子里,等天儿再冷一些的时候穿。
  戥子心里还在盘算呢,就听阿宝呼吸慢下来,才这么会儿功夫,她就睡着了,还真是一点不知道发愁。
  阿宝睡梦中听见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堂前说着什么。
  “五百亩水田,三十间铺子……还有这些花缎宫纱,都是一样的樟木箱子……”
  是陈妈妈的声音!
  阿宝听得糊里糊涂的,她分明拒了没有要啊,怎么又在报这些名目?
  隔着纱屏,看不真切,她想绕到纱屏前去,可身子一动不动。
  “亲家太太想得周到。”是红姨的声音,听上去不像是不高兴,可也不像是在高兴。
  红姨将人送走,长长叹了口气,回身唤她:“出来罢,你都听见了罢?”眼前这层纱,这才被挑开。
  梦中的她缓缓走出去,坐到红姨身边。
  抬眼看去,脸色焦枯焦枯的,人瘦了许多,怎么比刚进京的时候还要憔悴。
  红姨又叹口气:“是体面人家,连这个都替你想到了,咱们该低头时就低头,总好过……”总好过什么?阿宝很想知道,红姨却没说下去。
  阿宝张张嘴,嘴里说出来的,却不是她想说的话。
  “红姨,我不想嫁……”
  连声音都不对劲,她怎么会用这种声调说话?
  红姨眼眶一红,眼泪滚出来,一把伸手搂住她:“我知道我知道,可这……这就是老天爷派给咱们家的救兵!不嫁这家,难道真嫁给那姓崔的?齐王府亲事,不好退。”
  “你爹你哥都替你打听过了,裴家的六郎学问也好,人生得也好。”陶英红细细哄她,“那裴家的夫人见了你一回,这这么喜欢你,要跟咱们家结亲,多好的事儿啊!”
  阿宝摇了摇头:“那都是唬人的。”她可不信就凭那一面,裴家就会向她们家提亲。
  陶英红也不信,可她又不敢不相信,能想的法子都想过了,能开的口都开了,可就是没辙。
  要不是裴家闷头撞上来,齐王府的亲事,就只能答应。
  “裴家夫人,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想着替你补嫁妆呢?你看看这些东西。”把嫁妆单子拿给她瞧。
  水晶的炉瓶三事,玛瑙的碗碟……
  阿宝仔细看了看,上面没有宫中御赐的首饰花缎,也没有金鞭。
  对了,这是裴家补贴她的,自然没有这些,她张嘴还想问她的金鞭子在不在,可说出口的却是:“那卫家呢?”
  她怎么会问起卫家?
  说到卫家,红姨反而不哭了,她把眼泪一抹,摸摸阿宝的头:“忘了罢,咱们往后跟卫家桥是桥,路是路,再不相干。”
  阿宝眼前闪过一张脸,好像是卫三的脸,她倏地醒来。
  明明梦中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情境,却偏偏心口闷得慌,好似做了噩梦,不住喘气。
  把戥子吵醒了,戥子睁开眼睛:“怎么了?魇着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打个哈欠,含含混混问,“你这是梦见什么了?”
 
 
第76章 不准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迷迷糊糊睁开眼儿, 这梦梦得她心口直跳,坐起来靠在床板上咽了口唾沫,拢着被子发怔。
  戥子翻个身, 揉揉眼睛:“还真魇着了?”
  阿宝也说不清楚, 方才的又像是梦,又像是真。
  戥子从暖烘烘的被子里头钻出来, 给她倒了一大杯凉茶, 阿宝就是这个古怪, 大冬天也爱喝凉水。
  “喏, 赶紧喝点顺顺气。”
  阿宝接过杯子,咕咚咕咚一口饮尽, 灌了一整杯凉茶这才好受些,自己抬手摸摸额头,再摸摸脚心。
  也不烫啊,不是发烧, 那这梦是从哪儿来的?
  梦里……她确是穿着春天那件木兰绿的小袄子, 这件衣裳她是有的,可红姨的脸色怎么那样难看?
  自打裴三夫人荐了万医婆上门来请过平安脉,每隔一旬林家就请她来一回,旁的地方省钱, 这上头可一点没省。
  阿宝身子康健, 回回摸脉万医婆都赞她身子好。红姨的药方换过两回,夏日里是一种,到了冬日又换了一种,皆以温养为主。
  万医婆头回摸脉就说她底子虚耗得厉害, 得慢慢调理才能养好, 不能急在一时。
  阿兄的俸禄一半儿都买红参去了, 红姨再舍不得吃,只要买回来切开了,她退也退不了,只能自己吃。
  从夏天到冬天,身子好了许多。
  如今是又能吃又能睡的,脸上身上还都长了肉,今年裁冬衣做新袄,红姨的衣裳裙子都放宽了好些。
  就连韩征都说:“这医婆请得值当!”
  不摸脉哪会知道娘的底子都掏空了,只以为她是辛苦操劳,这才吃不香睡不好,根本想不到要吃药调整。
  连阿爹也是因为这个才请太医上门来,今年冬天,他的骨疼病也没有再犯过。
  戥子又打个哈欠,伸手拍拍阿宝的背:“赶紧睡罢,明儿事儿还多着呢。”
  京城的贵女们,出嫁的樟木箱子那是打小就有的,阿宝哪有这些呀。
  什么樟木箱啊,什么朱漆描金的子孙桶啊,家里没有的,都要现去定做。
  螺儿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还得找绣娘来绣嫁妆,好在秦淮河畔绣户丝户多,这会儿找人来,到明年春天也就预备得差不多了。
  戥子比自己嫁人还操心,她跟红姨生怕阿宝嫁过去被裴家的亲戚说嘴。
  红姨还特意把戥子叫过去:“裴六郎自己求娶的咱们阿宝,裴夫人也喜欢她,连裴家姑娘都同处得好,这些我皆不担心。就是怕裴家那些亲戚,有你跟着去我也安心些。”
  阿宝在这些小事情上,不如戥子机灵有计较。
  戥子当着红姨的面夸下海口:“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罢,就算我不成,那还有燕草呢,她多聪明啊。”
  看阿宝还翻来覆去睡不着,戥子慢慢拍着她的背:“你怎么定了亲,胆子还小起来了?”原来她哪会怕梦里的东西。
  阿宝听到戥子这么说,略定定神,就是梦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再说红姨这不是好好的嘛!
  前儿万医婆还上门替她看过脉,她脸色好得很呢!
  阿宝这么想着,才又阖上眼,凝神静气,许久才睡去。
  裴观回到家便把单子送还给裴三夫人:“林家没要。”还把阿宝要鞋子尺寸的事儿说了,“她说她最擅做鞋。”
  裴夫人听了便笑:“倒是有这个说法,她既是跟你说的,那还得由你送去。”
  要是才刚定亲,婆家人就当面把鞋子尺寸报过去,那成什么样子?这是还没进门就给新媳妇下马威呢。
  阿宝有这个心,就得让观哥儿悄悄给,这才好看。
  这份补贴林家没要,裴三夫人又喜又忧,对陈妈妈说:“我倒没看错这孩子,可就是……”就是怕她进了门,新嫁娘正面嫩的时候,被人明里暗里的讥讽,叫她下不来台。
  陈妈妈笑了:“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四房五房哪个不是一肚子的算计,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讨了个这样性直可爱的儿媳妇进门。
  往后一家和乐,再好没有了。
  “也是,有我还有观哥儿在,纵有些闲言碎语的,也有我替她挡着。”裴三夫人实在是高兴,这点子小事,没一会儿就放到脑后去。
  “对了,今儿倒把要紧事给忘了,城中哪个绣娘好,哪个木匠好,咱们得列个单子,送到林家去。”
  林家来京城的时日短,这些只怕不知道,也免得他们再去打听。
  有相熟的先举荐了,到时候也好暗暗的帮补,譬如多用些金丝银线,譬如木材用得更好些。
  陈妈妈也点头:“很是,说明年也就是眼前了,还是得抓紧些。”
  第二日单子连同冬日的节礼一道送到林家。
  陶英红这些日子替阿宝办嫁妆,成日呆在林府,陈妈妈一来,她立时来见,彼此一碰面脸上都是笑意。
  这桩亲事,两家都满意得很。
  阿宝一听陈妈妈来了,想起那个梦来。
  拔脚就往前堂跑,就同梦中一样,她走到纱帘边停下脚步。
  陈妈妈的声音依旧是那么软和,可又与梦中不同,她软和里透着十足的喜意。
  红姨也是一样,光听声音就知道她有多么高兴,连声道:“亲家真是,这节礼也太贵重了些。”
  除了寻常的节礼外,还一块银鼠皮,一块白狐皮,一块紫貂和一块火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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