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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by怀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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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三夫人看她一眼, 捏了捏儿媳妇的手。
  老太爷不说年轻时候如何,自打有了观哥儿, 对他们三房不薄, 更别说观哥儿是老太爷手把手教出来的。
  一听见里头哭声, 裴三夫人便掏出帕子, 眼中垂泪。
  她这眼泪确是出自真心,一边抹泪一边借着下跪的姿势掩住脸, 对阿宝作了个口型,“哭”。
  阿宝实在没多少伤心,她与老太爷就只见过一面,虽然那一面得了八百亩水田, 可在阿宝看来, 那是给裴观的。
  心里只觉着,祖父挺疼爱小辈。
  这会儿被母亲提点,知道应当要哭,可她挤挤眼睛, 就是挤不出眼泪来。
  悄悄环视四周, 所有人都在哭,裴珠跪在她身边默默落泪。
  阿宝低下头去,用帕子掩住脸想装装样子的,却不由想起了她的阿公。
  裴观与他祖父, 一定就像她跟阿公那样亲近, 阿公抱她扛在肩上看庙会, 教她骑小马,还将一身的鞭法传给她。
  可阿公一天福也没能享着,爹爹每回说起阿公跟娘,都会闷头喝碗酒,长叹:“我要是早点能当官儿,你阿公跟你娘,日子就能好过些。”
  阿宝想起阿公,吸吸鼻子,忍不住掉眼泪。
  等到裴三夫人想照顾照顾儿媳妇时,就见阿宝哭得真心实意。
  裴三夫人一怔,这孩子,倒是一片赤诚。
  一大家子人跪哭,裴五夫人是主持中馈的,她哭了两嗓子,便一面带着哭腔,一面吩咐起后事来。
  “里里外外的,都换上白的。”
  裴珠听见这句,悄悄伸出手来,握着阿宝的手捏一捏,哪个姑娘一出嫁就遇上丧事,心里能痛快。
  阿宝哭得泪眼朦胧,也捏了捏裴珠的手。
  阿宝倒没想到这个,她这会儿心里想的是,总不会要哭到天亮罢?她的身子能撑得住,母亲跟珠儿怎么能受得住。
  心中刚这么想,屋里一阵兵荒马乱。
  “老太太晕过去了。”
  晕得正是时候。
  众人七手八脚把老太太从屋里抬出来,五房理事,四房跟着去侍候老太太。
  裴五夫人横了裴四夫人一眼,倒叫她捡了漏,也不知道老太太从老太爷那儿收着什么东西没有。
  “大嫂三嫂,我这儿实在是脱不开身,老太太那里,还请你们俩多照看了。”
  三嫂是个面揉的财神,什么事都不愿意沾手,能花钱的就花钱消灾。可大嫂不一样,她是长房长媳,有什么事儿,她该顶在前头。

  裴大夫人腰杆一直,对三夫人道:“那边儿必然要吵闹一通的,你先料理孩子们,我去看着。”
  阿宝眨眨眼睛,觉得大伯母这说话的样子眼熟得很。
  再看母亲在大伯母面前的应声样子,阿宝想起来了!
  大伯母跟母亲说话,就好像母亲跟她说话。
  “我给大嫂预备下宵夜,今儿定是不能歇的。”还有观哥儿,也不知他在里头听老太爷说了些什么,四叔五叔的脸色可都不太好看。
  裴三夫人将阿宝裴珠带回房中,她上房的院落有小厨房,让小厨房给每人做一碗素汤饼先垫垫肚子。
  又吩咐小雪道:“先去各处说一声,把该撤的撤了。”
  燕草一进府门就已经回房安排细务去了,裴三夫人说的是苏姨娘处。
  裴珠低下头去。
  裴三夫人安排完,对阿宝说:“今日观哥儿必要守灵的……这可真是委屈你了。”
  阿宝摇头:“这种事又不由咱们左右,没谁是故意叫我受委屈,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觉得委屈的。”
  说完刚要冲母亲笑一笑,又想起到底家里有丧事,便把笑意隐去。
  “母亲,等会儿,我能不能给六郎送碗面去?”
  “成。”裴三夫人点头应了,“你这一身……”还没说完,燕草就送了素服来,还有要换的银制簪环。
  裴三夫人暗中点头,阿宝带的人虽不多,可每一个倒都得用。
  阿宝借了次间换衣,问:“衣裳怎么这么快就做好了?”
  “原来就是件白衫子,把绣花和嵌边给拆了。”阿宝仔细一瞧襟边、裙角和袖口果然都有针线拆过的痕迹。
  是螺儿想出来的法子,她说:“素服孝衣别人定然都有,只有咱们姑娘没有素服,明儿要哭丧的,怎么也不能随意披一件罢?”
  这才翻出这件素的来,先急赶出来一件,松风院中这会儿正点灯熬蜡在裁衣裳呢。
  “白露千叶也帮着一起做,明儿早上就能赶出来了。”
  白露盯着立春,立春盯着白露,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在院子里说一句丧气话。
  阿宝才换过衣裳,出来一看,裴珠的素服也送来了,连裴三夫人也都在内室换过。屋中沾红带金的全都换下来,连罗汉榻两边的大引枕坐褥,都换了一水绿色。
  裴三夫人还收拾了一件她自己的孝衣,让小满送给大夫人去:“你带上耳朵去听一听,看她们争些什么。”
  小满抱着包袱去了,如今屋里也没有外人,裴三夫人方才说这些。
  裴三夫人叹了口气,看了眼裴珠,裴珠的婚事,又要耽搁下来。
  裴珠也知嫡母看她这眼是什么意思,低下头去。
  没一会儿丫头将素汤饼送了上来,屋中人人都有心事,裴三夫人只喝了两口清汤,便吃不下了。
  老太爷这一去,也不知老太太会不会提出要分家。
  裴珠也只略吃了两口,她本来夜里就吃得少,走了困更不饿了。
  只有阿宝一个人吃得很香,这汤饼有嚼劲,虽是素的,汤头却鲜,像是用几种菇吊出来的汤。
  她把一碗都吃了,还劝:“母亲妹妹都多吃些,等灵堂一摆,里头外头都要哭丧。”这可是个力气活,她就曾听说过哭丧哭得背过气去,大病一场的。
  裴三夫人这才吃下小半碗,又让陈妈妈预备了食盒,交给阿宝。
  “你去瞧瞧观哥儿,他与他祖父祖孙情深,怎么样也得劝着他吃一些。”出了父孝才一年,身子骨才刚硬朗些,再是年轻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我知道,我一定劝他多吃。”
  小雪竹月端上铜盆,侍候裴三夫人和裴珠洗脸换妆。
  阿宝刚要出门,又顿住脚步:“我是不是,也得洗个脸?”
  她方才哭过,眼睛鼻头都是红的。
  燕草刚想劝她别洗,在上房中又不好张口,只得低下头去。
  裴三夫人叹口气:“你这傻孩子,洗什么脸呀,不必洗,就这么送去!”这番真心,得叫观哥儿看见才好呢。
  阿宝不解其意,但她本来也不计较这些,只是看母亲和妹妹都擦过脸,才想自己也擦擦。还以为是裴三夫人怕汤饼凉了,让戥子提着食盒,往前头去了。
  裴珠知道这情形下不该笑的,可她忍耐不住,抬袖掩口,假装咳嗽一声,掩饰笑意。
  已经三更了,今日内外门不落锁,阿宝披着斗蓬往前去。
  三夫人院里的小丫头在前面提灯,行在廊中,虽四下无人无声,却能瞧见远处近处,处处透出来的火光。
  想必府中,这会儿无人入眠。
  阿宝一路到了玉华堂,站到玉华堂后廊角落里等裴观。
  戥子找到青书:“我们姑娘送了些吃食来。”
  青书应声:“我这就去请少爷出来。”
  裴观回来的时候还一身锦衣,这会儿已经换了素服,留云山房内还有他守孝穿的素衣,松烟小跑着拿来给他换上。
  他神色虽倦,精神倒还好。
  “你怎么来了?”
  “你一走,我就跟着你回来了,是阿兄送的我。”若无韩征,怕赶上宵禁,马车堵住了不能动。
  裴观颇为歉然,两辈子还是碰上这件事,他见四下里无人,伸手摸了摸阿宝鬓边碎发:“委屈你了。”
  阿宝笑了:“怎么你同母亲都这么说,我才不会觉得这事儿委屈呢。”
  廊下灯火幽暗,裴观还是看见她眼圈微红,就知她方才也跟着哭过了,一时心中微热,说不出话来。
  “你赶紧吃点东西,忙了这半宿,明儿还有大事要做,赶紧吃些。”
  裴观见四下无人,一把握住了阿宝的手。
  阿宝怔忡,他们俩在屋里的时候处处亲密,可只要一出了屋门,裴观连手指尖儿都不碰的。
  说怕失了庄重,让别人看轻了她。
  “你别太伤心了,生老病死都是……”
  裴观知道她要说什么,生老病死都是定数,人逆不了天。
  可他还是紧紧握住阿宝的手,春衫广袖宽大,阿宝也没急着将手抽回来,她正说着,只觉得掌中一沉,有本小册滑进她袖间。
  阿宝一把握住,抬眉看了眼裴观。
  裴观脸色分毫未变,阿宝余光一扫,就见回廊尽头露出一段衣角。
  若非她长年练鞭练出来的眼力,夜色之中根本看不清楚。
  是祖父背着人给了裴六郎什么东西?他不想让人知道。
  于是她不慌不忙,顺着话头说下去:“都是定数,你只管在这儿替祖父尽孝心,母亲和妹妹我会替你照顾的。”
  说着收回手去,不着痕迹将硬皮册子收在袖中,还催促一声:“夜里凉,你多喝几口热汤暖暖身子。”
  裴观心中大定,当真坐下吃起汤饼来,连饼带汤都吃了个干净,这才道:“你早点回去歇一歇,明儿起,有许多事要办。”
  “夜深露滑,你仔细脚下,有什么事,我会派青书松烟知会你的。”
  阿宝点头,收起食盒,交给戥子。
  她没回上房,径直回了松风院。
  屏退丫头们,连戥子也没留。
  拨亮了床几上的玻璃灯,将那本册子拿在手中,要不要翻开看看呢?
 
 
第96章 发财(修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咬住唇, 用指尖挑开小册的硬壳,才刚掀开一点,又“啪”一声阖上。
  她找出一只小匣子来, 将这本黑皮硬册子放进去, 扣上锁,钥匙贴身收藏。
  虽没打开看, 心里猜是祖父攒下的私房钱。
  八百亩水田老太爷都能说给就给, 这一笔得是多大的私房钱呀, 能让裴老六这么偷偷摸摸的。
  燕草戥子在梢间值夜, 白露给她送了汤食来,也只有她, 这会儿还能从大厨房要出吃食来:“咱们都先吃一口垫垫肚子,明儿又有明儿的忙乱。”
  三房守过孝,丫头们的素服都是齐全的,白露立春几个, 一人翻出一身衣裳, 先借给燕草戥子她们。
  “虽是穿过的旧衣,也都浆洗干净了。”
  燕草接过谢她:“多谢你了。”
  戥子垂头坐着,忍不住要叹气,她是替阿宝忧愁, 回门日都没过好, 怎么偏偏是今天,就不能换个日子嘛。
  戥子心里悄悄报怨,但又跟着默默念了句佛,她这可不是在咒裴家老太爷。
  人的嘴最毒, 万一说阿宝的八字不好可怎么办?
  燕草去换衣, 白露坐到桌边宽慰起戥子来:“妹妹别想那些了, 老太爷的病也拖了几年了,去岁这会儿差点儿就……”
  差点儿就要办丧事。
  想到去年春天,白露便想起替公子侍疾那些日子。
  她压低了声音:“那会儿连东西都预备齐全了,要真有人把这个扯到旁的上去,那就是痴了心,故意给咱们使绊子呢。”
  若不是戥子早就知道白露与立春争斗的事,光听白露说的这番话,还真要拿她当好人看了。
  戥子一时不知该接什么,燕草换了衣裳出来:“正是这样。”
  白露说了番好话,又问:“少夫人明儿想吃什么?我先知会厨房一声。”厨房正在预备灵前摆的点心干果鲜果酒水,明儿若有人来祭,还都得预备饭食。
  要是这会儿不定下吃什么,明日还真怕厨房一时送不上来,耽误了哭灵。
  戥子扁扁嘴,好容易进了京城能顿顿吃得上肉了,偏偏又要守孝。
  可她还是说:“就让厨房做些素煎包子来罢,要顶饿的东西,最好是粉丝豆腐的包子,调些稠汁儿拌一拌,不知道可为难?”
  那就是要素食荤做,白露一听就笑了,老太太吃斋时,便爱这么吃。
  不能吃荤,又没说不能吃油,饼子把馅课起来用油煎,也能解解馋,小时候难得有肉吃,豆腐粉丝也算个半荤了。
  “不为难的,明儿一早给送过来。”白露正是想着法子要在少夫人面前出头露脸的时候,不说素煎包子,就是再难的,她也能让她娘办下来。
  阿宝躺在床上烙饼子,心里直痒痒,还是想打开看看,干忍着好奇心。
  看灯火一跳一跳,听着院里细细碎碎的动静,慢慢睡着了。
  上回梦中还是铺天盖地的红,这回又换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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