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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港来信——by三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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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缇文目瞪口呆一脸茫然。这什么时候的剧本?
  应隐快把一张餐巾玩皱,掌心潮得不行,心想,那是场面话,他们现在才重新在一起,还有许多问题要解决,还有病,有家人,有……
  冰凉的手背被他掌心覆住。她心底的声音风暴都静止了。
  商邵两指压着红酒杯的高脚,将之轻轻前推,示意旁人给他斟满。
  颔首道:“没叫错,应隐,是我的未婚妻。”
 
 
第86章 
  开了“未婚妻”的口,往后应隐的酒,都顺理成章地由他代了。
  商邵很少喝过这么多白的,更别说几种酒混起来喝。他当然也有应酬,但到了他的地位,已经由不得别人劝酒,喝多喝少全凭他心情,至于各种酒会沙龙上的往来,有一张上流社会的皮子在,更是一个个都端得风度翩翩,喝得急一点都怕有失风雅,让这位太子爷轻看。
  今天这场酒注定不同。剧组就是江湖,就是帮派,这一桌人,个个都浮滑得如江河鱼龙,有一百种说辞来劝酒。
  罗思量说:“祝您二位百年好合!”
  商邵喝了,自己一杯,应隐的一杯。
  老傅说:“好事得成双,再来一杯!”
  商邵又喝了,仍是自己一杯,应隐的一杯。
  美指田纳西续上:“商先生大年夜还不远万里来探班,这份情,感天动地!可歌可泣!来!为了这份感动,我提议我们大家一起来敬一杯!”
  商邵:“……”
  转眼间,已不知喝了三两还是半斤,红酒至少半瓶,威士忌掺杂着,已计算不清了。他们也不讲究酒具器形,更无所谓醒不醒酒,都倒一只玻璃杯里。酒都是好酒,这么喝说糟蹋,倒也不糟蹋,毕竟个个都很尽兴。
  喝至三巡,都调转枪头转向栗山。栗山老神在在,一小半杯白酒十分经喝,让众人去忽悠庄缇文去:“庄小姐是我老板,明天能不能放假,那得看她的。”
  只言片语就把矛头转到了缇文身上。缇文哪见过这仗势,护着酒杯可怜兮兮地看向商邵。一会儿想,他才是真老板,你们喝他去,一会儿想,表哥表哥,救我救我。
  商邵哪能救她,自斟自饮一杯浓茶消酒,微微颔首,把她清场前那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还给了她。
  缇文在桌子底下踢姜特一脚。这人一晚上都沉默寡言,锯嘴葫芦般,脸上看不穿心事。他跟着一群异乡人过新年,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过是还没融入的不自在。
  缇文祸水东引,先爽快地干了一杯,继而道:“你们灌姜特,他没人护,灌倒了明天一样放假。”
  她毕竟担着出品人和总制片的名头,又看得出来是栗山放到心上的后辈,这么一说,其余人有了台阶,果然又争先恐后去找姜特喝。
  姜特真是个闷的,半句话都不多说,敬什么喝什么。喝多了,还笔直地坐着,面上不显,由着这指导那指导的来给他说道理。一个圈着他肩,要他红了以后勿忘初心,一个拍着他背,语重心长道花花世界不好混;一个拉过椅子挨他身前,把自己从业以来教过的学生、拿过的奖历数一遍,涕泪横流,一个对他抱头痛哭,叫他哥们儿兄弟。
  如此闹哄哄了一个小时,隔壁几栋的职工们也乌泱泱来敬酒了,一波一波的,直敬了十来杯。
  没人记得时间,也不知是谁先打起了拍子,一帮人开始合着声唱《真心英雄》。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栗导一起来!”
  栗山没被他们架起来,但苍老的手轻轻在桌上合着拍子,脸上也有醉意了,浮出半梦的笑意。
  唱着歌,推开门,到了雪地里。在屋里酒酣耳热的,出来一吹风,不见清醒,一双双眼反更见迷离。旷阔雪谷中,夜色甚浓,歌声嘹亮,但实在算不上好听,乱糟糟的,惹得阿恰布的村民出来看笑话。
  哈萨克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听见这样的热闹,这夜晚便注定不能随随便便过了。音响连着唱片机被搬到屋檐下,放的是他们民族的流行乐,听不懂,但旋律明朗动感。
  他们教起剧组跳舞。
  俊仪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上,看到应隐被阿恰布的女人拉着。她们要教她跳一种哈萨克的舞步,用俊仪的眼光看可真是太难了,但她们跳得很自如,虽然穿得臃肿,但头巾大衣裙子都绣着金线,在白雪下十分华丽。
  “你跳,你跳。”她们示意应隐。
  应隐回眸看了眼商邵,见他站着,一手拢在大衣口袋里,另一手散漫地夹着烟,目光似笑非笑,只凝在她身上。
  她学现代舞的,这些舞步舞姿对她来说很简单,但她已很久没正经跳过,只在宴会上与男宾客们跳两支华尔兹。
  “好,我跳。”应隐微微笑着,点一点头。
  音乐恰好至下一首。
  她跳得太轻盈,大衣的伞状衣摆随着旋转飞舞起来,如绿色玫瑰绽放,哈萨克妇人教她的耸肩摆胯,她也一一学了,恐怕自己学得不好,一边跳一边害羞地笑起来,摆手说:“不行不行,太久没跳。”

  她的笑很明亮,明亮而生动,不像一个病人。商邵从没见过她笑得这么生动。想到几个小时前,她差一点在这片雪原陨落,想到吃完饭夜深人静,她还要避着人吞下两粒药片,他的指尖忽然感到钻心的疼痛。
  没人肯放过她,都起哄,手拢嘴边喊道:“应老师,再来一个!”
  应隐笑着推辞,被哈萨克妇人牵到空地上,月光拢着,她们带她,于是很多朵花绽放开来,金线秀的缠枝花在夜空下显得浓墨重彩。
  跳着跳着,她边笑,边气喘吁吁,想到躁狂发作时,她在客厅里独自一人周而复始地挥鞭跳,眼泪不知不觉滑下来。那时汗水洒满地板,她滑倒,跟腱撕裂般剧痛,她低伏着身嚎啕大哭,为自己失控的精神与身体。
  雪被人来人往地踩实,已变得很滑。应隐头晕目眩,脚下一滑,眼看着是要摔倒了,被商邵稳稳扶住。他右手有烟,虽然仓促地丢了,但还是条件反射地用左手去扶。
  应隐扑倒在他怀里,右手揿在他掌心,被他托住。
  欢闹中,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哼。她仰头,被商邵看见脸上晶莹泪痕。他伸出手,非常习惯性地替她抹掉:“以后要少哭。”
  简简单单的一句,应隐鼻腔却蓦然酸楚,破涕为笑地“嗯”一声。
  她终于发现商邵左手的领带,记起他的伤。
  “俊仪没有带你去包扎?”她托起他那一只手,看见领带上隐约的血色。
  “没告诉她,忘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应隐拆开他系得很紧的蝴蝶结,一圈一圈拆开。最后一层,商邵按住她的手:“别拆了。”
  早就被血沾住,怕是要带着伤口一起撕裂。
  心底的慌张到了脸上,应隐两只掌心都捧着领带与他手:“我带你去找医生,我们有医生……”
  “等等。”商邵反牵住她,掌心不能蜷,便只是手指微微勾着,松花绿的领带在两人指尖顺着风扬起来。
  “等什么?”应隐不明。
  “听到风声了吗?”
  应隐凝神听了会儿,确实听到隐约的风声,激荡着,由远及近。
  是直升机来了。
  所有人都在夜空中仰头看,等着,找着,谁指了一指,嚎了一嗓子:“在那儿!”
  黑色云层被月亮照得发白,那架可以进行千公里航行的双发直升机出现在众人视野,悬停一阵,在前方空白雪地上稳当落地。
  激荡的风声并未停止,过了一会,第二架直升机也顺利降落。
  飞行员打开舱门,径直跳下来,一边摘手套,一边走向商邵汇报道:“一百台油汀耽搁了会儿功夫,分两趟太慢,所以叫了朋友执飞。”
  商邵轻颔首,说:“辛苦。”
  过了会儿,商先生带了一百台油汀的事就传遍了剧组。众人苦这苦寒久已,一听消息,一边问着真的假的,一边眼里已经放出光彩。罗思量派人帮忙去卸货搬运,一屋两台,有剩的再看着屋子大小调配,十分公正。
  俊仪不等飞行员安排,飞一阵跑到直升机下,爬上去把烟花棒和八宝饭翻了出来,抱在怀里。跑过来时,留下踉踉跄跄的一串脚印。
  “我去给你蒸!”她跑到应隐跟前,气喘吁吁的,说话间都是白气,“你放心,我锅和蒸布都给你洗干净,一点油烟味都不沾。”跑了两步,扭头回来,把烟花棒塞到应隐怀里,边道:“商先生,你的行李也交给我!”
  烟花棒用大红的油面纸包着,数不清多少根,只知道厚厚一捆。商邵抽出一根,递到应隐手里:“现在玩?”
  他摸摸兜,没火机,去找人借。
  “我有我有我有……”一下子十几个递了出来。
  商邵勾起唇角,取了一个,指尖按压,弹起一簇火苗。
  “先看医生。”应隐将烟花收回去。
  “不急。”商邵握住她的手,将那支纤细的烟花棒伸出来,凑上火苗。
  呲的一声,金色火花点亮雪地映照她眼。
  快乐只有短暂的十秒。
  但通往医务室的路上,商邵一根接一根地帮她点燃,塞她手里。
  “不挥?”他问。
  应隐一下失笑出声来:“我又不是小女生。”
  “不是吗?”商邵侧过眼眸,似笑非笑地问。
  应隐用力抿住唇,从后面合抱住他腰,又被他抬起胳膊圈进怀里。两人用这种姿势亲密而别别扭扭地走着。
  “就比我大八岁而已……”她嘟囔。
  “八岁很多。我在上大学时,你小学才刚毕业。”
  “那……我十六岁出道演《漂花》时,你在干什么?”她抬起脸,憧憬地问。
  “在干跟现在一样的事,只不过没现在做得好,还在耐心地学。”
  那时候还没进董事局,别人叫他小商总,进了公司便是助理总裁,只不过在几个分集团间轮换。他只做事,不开口,拥有一双与如今别无二致的眼,沉如深潭,晦如山霭,旁人说再没见过比他更沉得住气的年轻人。也曾见过一些叔伯介绍的女孩,彬彬有礼按兵不动地喝一小时咖啡,话是特意地少。女孩回去,说商先生很难聊天,不知道怎么讨他喜欢。
  “不谈恋爱吗?”应隐问。
  商邵搂着她,微垂的眼眸深邃,映着一旁屋檐下的灯辉:“女朋友还未成年,谈不了。”
  应隐把头埋他胸前,觉得面颊生烫。一定是被冻的。
  商邵把她推到木屋廊檐下,压着风雪亲吻她。交融的鼻息间,烟花棒的硫磺味和酒味。
  “你喝醉了。”应隐从他舌尖吮出酒的甜意。她其实也喝了不少,但扣着量,没过界。
  “嗯。”商邵没否认。
  “多醉?”她关心地问。
  “很醉。”他简短地回。
  “我让俊仪给你准备醒酒汤。”她说着就要摸手机,被商邵扣住。
  他亲吻她的掌心,温热的嘴唇贴着,让她觉得痒。
  “不用,别跟别人说话。”
  应隐:“……”
  好像确实是醉了。
  可是根本看不出来,还是那么的温雅贵重、一丝不苟,衣冠工整得不见褶皱,就连下午雪坡的那一场艰难跋涉也已不见踪影。硬要说的话,不过是垂眸之下,意兴阑珊的感觉更明显了些。
  到了医务室,医生早到一步,等候已久。他是被罗思量一通电话叫回来的,紧赶慢赶的,哪里想到他们比他慢?
  拆领带、消毒、涂碘伏、缠上绷带。
  “伤口太深,少不了留疤,您好好养着,指不定能好些。”医生也是北方人,一口被传染的京片子。
  商邵颔首,听他说:“一天上两次药,别碰水。”
  这一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在点头前迟疑了一下。
  出了医务室,俊仪的八宝饭也该蒸好了,便往食堂走去。剧组众人已散了,他们怀着对这儿山林的敬畏,什么烟花爆竹都没有安排,沾了应隐的光,一群大老爷们儿玩了会仙女棒,便通通钻被窝洗洗睡去。油汀暖气充足,新的一年新好眠。
  俊仪守着那一盘八宝饭凝眉瞪目,既怕它里头的红豆馅软了化了,又怕它冷了,十分严阵以待。等到木门推动,她一跃而起,揭开大锅盖。扑面而来的热气中,灯辉如雾,八宝饭的甜香味飘散开来。
  “这个八宝饭是正宗的。”俊仪斩钉截铁地说,“我没偷吃,我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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