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来信——by三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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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ke sense。”应隐学得很快。
商邵勾了勾唇:“妹妹仔,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
“装醉。”应隐理直气壮,“哇哦,商先生,你好厉害,make sense,会讲海绵宝宝的语言。”
商邵:“……”
他是没有想过,这也能绕过去。
海绵宝宝好像是应隐的清醒开关,她手舞足蹈起来:“快快快,我们去抓水母!”
商邵不得不托了她一下,命令她:“趴好,别乱动。”
“我是个影后,可以不听话。”
不等商邵有回应,她又默默垂泪:“那有什么用,拿了双星,也没走出国门。我是个假影后。”
她开始妄自菲薄,进入到酒后情绪失控的流程。
“也许明年就可以是真影后。”
“你叫我盈盈。”
“盈盈。”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她伏他肩头,语句断断续续,“人要知道好歹,收敛锋芒,这叫自己成全自己……”
仿佛刻在她骨子里一样深刻,即使醉了,也念得一字不差。
商邵以为再也不会听到这段话了,忽然被她背诵,静了静,呼吸中压着猝然袭来的钝痛。
“应隐。”
“嗯。”
“忘掉这段话。”
“那会验谶。”
这是应帆教她的。应帆认识很多大师,十分虔诚,给她供灯,给她抄写经书,新年人挤人地去上头香,请佛祖菩萨保佑她长红。算命大师说什么,应帆笃定地信,笃定地践行,让点痣就点痣,让捐功德就捐功德,并告诉应隐不要忤逆。
“不会。”商邵停了停,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人能算你的命,我要你永远充盈。”
应隐茫然地眨了眨眼,不知道有没有理解,有没有记住。
进了房间后,她的眼神只余一秒清明,依上去要他吻。脑子里尚在想,德国的酒店怎么条件这样差。但是条件差,也不妨碍她邀请商邵看海绵宝宝,熟练地点进了她最喜欢的其中一部大电影。
她能从头到尾背台词,学得绘声绘色。但她觉得今天陪她一起看的人很不专注,总在吻她,让她的脊背布满薄汗。
过了会儿,手机也拿不稳了,从她掌心滑进被子里时,一只正在用力的手匀了出来,盖住屏幕,湿漉漉的手指按下一侧的锁屏键。
房内瞬时安静,只剩下吮咂交吻水声。
应隐有一些醒过来,只觉得腿上十分湿滑,不知道怎么反应这么大。她受不住,摸商邵因为动作而贲张的背肌,面上潮红着,气息短促,带上哭腔。
她后来被问了些奇怪的问题,听到了绝不应该在床上听到的名字,譬如“听说,你喜欢柯屿的身体”。
乍一听到柯屿的名字,纵使深醉,应隐的瞳孔也蓦地睁大。
招来商邵更凶狠而深刻的探究。
“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他嗓音沙哑,却沉着。问的时候眼睛未眯,视线居高临下,扣住应隐的手,要她贴住自己为了干她而出汗的脸。
应隐觉得他不讲道理,哭起来,推他肩膀:“不知道你在问什么…唔…”
“不是喜欢柯屿?觉得柯屿哪里都好?”
日理万机的人,下午时间特意登陆微博,搜索到了她和柯屿的cp。叫“银鱼童话”,超话有二十万多人关注。
商邵用一支烟的功夫翻阅,翻着翻着,烟忘记抽了,掐在指尖,垂下的眼眸里不透光。
那精华帖里全是对视和同框,真得很。
其实他问的并不算问题,因为显然他不需要她回答,只是要惩罚。但应隐太天真,喝完酒总在造别人的谣,然后说自己的真心话。于是便承认,说了些譬如柯老师身材确实好,每天都锻炼,腿很长、腰很细之类的鬼话。
说完后,她的腰,她的腿,她的每寸皮肤、每根筋骨都不属于自己了,酸疼的,酸麻的,酸软的,都成了他手底把玩的玩具。
一整晚。
迷蒙中,腰被鞭挞得软了烂了,仍被他拉起身子,脊背贴到他怀里。
商邵单手拢抱着她,另一手握着她的脖子,迫使它高仰起,他好看清她瞳孔里的涣散和舒服。
他是有点失控,以至于贴着她耳廓,一心一意自己清晰地问:“想跟谁好一辈子?”
到了后天晚上,重头杀青戏,全剧组花也备好了,餐也定好了,欢天喜地地被栗山清场出去,就等待着影后的一条过时,摄影机运转起来,应隐解开浴衣,衣领滑下肩头——
片场必要的零丁几人悉数沉默。
过了两秒,栗山气急败坏的咆哮响彻全场:“卡卡卡!卡!妆造!滚过来!给她打两斤粉!”
应隐扭头望,只看到导筒垂在空中乱晃悠。
她不懂,等到照镜子时才蓦然懂了,脸色熟透。
那些痕迹红得妖冶,都是商邵干的好事。
第94章
补上两斤粉是没用的,十斤也没用。杀青戏硬生生多拖了两天,钱都算到了商邵头上。一天几十万,还成,小成本电影。栗山倒是个会打算盘的,有人出钱,他心安理得地收了,又把姜特和白榄拎出来,重新磨了几场。
杀青那天是个晴夜,雪薄了,剧组又人工造了五厘米厚的雪,灯光打在上面,有淡淡的蓝色波光。现场清理得彻底,只剩下两个机位的掌机,导演棚下也只有栗山和俊仪两个人。
所有人都在外面等,抱着花,架着镜头,背后有横幅,写着「恭喜应隐杀青」。再往外,就是拢着手引颈张望的村民了,听闻剧组即将要走,都提前来送别。
十五分钟后,雪地上串起一行寂静的脚印,众人抬眸,看到应隐自己一个人走过来。
她身上披着那件眼熟的羽绒服,发髻低挽而松垮,风过树梢,带动她垂落的发丝。在她背后,老傅布置的灯光严密明亮,从灯罩中透出,柔柔的仿佛蒙着一层硫酸纸。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出声,不知道是杀青了,还是又一次Ng了?眼里只看得到她美丽的、似乎要溶于月光的面庞。
直到应隐脚步停住,冻得绯红的鼻翼轻轻抽气一下,继而将两侧唇角上扬起来,大家才如梦如醒——
“杀青啦。”应隐宣布,声音不重,满面微笑。
雪地里猝然爆发出一阵沸腾,无数人鼓起掌来,向她身边涌。至还剩几步距离时,又停住了矜持住了,不敢造次,抱着花的罗思量被人推到最前,他左张又望,瞥见救星,眼前一亮:”栗导!栗导来!这花该是栗导送!”
栗山是特意迟了几步出来,想把这样独特的场合留给女主角,没想到还是没躲过。只好笑着接过花,捧给应隐,又与她绅士地拥抱了下。
“新年夜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谢谢你成全了我,和这部电影,和这里的所有人。好好保重自己,我们回忆录里再和这段故事相会。”
“栗老师……”应隐鼻尖酸楚,怕自己落泪坏了气氛,睁着眼眶忍了许久,才轻点了下下巴说说:“我没怪过你。”
栗山拍了拍她肩,松开怀抱,继而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来,我们一起祝贺小隐新疆杀青快乐!”
阿恰布的哈萨克人热情,怕他们当晚就走了,争相围上来请他们到家里喝酒跳舞。灯光组的布光半天没能撤下,因为实在太多人要和应隐合影,而应隐又太过耐心,来者不拒。
他们仿佛有预感,在这冰天雪地里连飞鸟都不愿经过的两个月,将会是华语电影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杀青宴早就摆好了,但主要是为了姜特和白榄。应隐回宁市后还有两天的戏份要补拍,姜特和白榄却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杀青,今晚过后,他们一个回阿勒泰,一个回北京,下一次再相聚得是电影首映礼时。
完成任务一身轻,全组都喝疯了,逮谁敬谁,喝醉了跑到外面脱衣服发疯。喝到末段,清醒的没剩几个,彼此拥抱着道别,口齿不清的车轱辘话来回说。
应隐找到姜特时,他正在马厩里抚摸那匹属于哈英的黑马。
“不去宁市看一看?我听说栗老师邀请你。”
栗山自掏腰包请姜特下山,到城市里去。如果繁华迷他眼,他再顺理成章把人送到科班去进修。
但姜特拒绝了他。
姜特抱着黑马的脖子,用哈萨克语与它说了几句,才转向应隐。
“不了,听说那里很热闹,我不会适应。”
“那你接下来的打算是?”
“回到阿勒泰,过我原来的生活。”姜特关上马厩的门,陪着应隐走到月光下,“你呢?”
“回到宁市,过我原来的生活。”
话音落下,姜特笑了一笑,“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直来直往的山风,下了山太久,也懂得拐弯了。
“你说。”
姜特注视着她流溢着光彩的眼睛。
最初接受栗山的邀请,是他给的价格很吸引人,这份工作与他过去放牧的生活也截然不同。后来,在只有一张沙发和一台电视的简易影音室里,他反复温习她的脸,从架腿而坐的不耐,到合掌抵唇的专注。那间屋子的气味至今还在他鼻尖,只要一想起,他脑海里的荧幕就被点亮。他从没遇过这么多面的女人,试图分清她的真实与做戏。
见她第一面前的一晚,他辗转,彻夜未眠。见了真人,才知道自己此前有关她的想象是多么按图索骥单薄可笑。她很精彩,远超美丽。
新年夜,他也迷茫惊痛过。
那么多亲密戏,他从不坦然,也说不出问心无愧。
她每一次人戏不分时恍惚,下意识地向他求助,他总是义无反顾,心里头像有尖刀刺痛。那当然是他的僭越,他明白。
白榄进组后,本着前辈的义务和爱惜天才的怜悯,自发地教他很多,关于如何调节自己,如何入戏和出戏。
“为什么一定要出戏?”
“因为你不是哈英,她也不是尹雪青。”
“重要吗?”
“不重要吗?你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精神,要当姜特,而不是戏里的人。”
“姜特也没有得到什么,他被闯入,然后失去,相逢和告别都不由他作主。”
白榄发现自己教不了他。她有理论,但理论从来都会在生命的直觉面前失效。
“你让我想起一句诗,梦里不知身是客。”她呢喃地说。
“栗山教过我了,但我还知道另一句。”
“什么?”
“但愿长醉不愿醒。”
我这一生都会记得你。
姜特注视着应隐流溢着光彩的眼睛,微微勾唇笑起来,“再会。马是哈萨克人的翅膀,我飞向草原,你飞到你想去的更高地方。”
应隐怔了一怔,也跟着笑:“这算不上‘不知该不该说的话’。”
“那就是我文化不高,还没有领会你们的客套话。”他双手插兜,穿得还是那么单薄的一身,身板笔挺,伴着应隐走远了马厩。
身后并行的脚印短短的,只有一截。
“如果我问栗山要这一匹马,他会不会批准送给我?不过,它从阿恰布去阿勒泰,也很吃苦。”
闲聊话短,没几句,断在了眼前那个男人的眼眸中。
姜特对他点了点头,脚步站停,对应隐道别:“再见。如果你有时间,下一次要在六月份来,那时候你会看到很多花,比如贝母花,灯笼花,毛莨花,还有车轴草,以及苜蓿花,它们开了漫山遍野,比现在好看很多,雪岭云杉适合在清晨和黄昏的时候看,那时候树梢会挂上蓝色的雾气……还有……”
姜特垂下脸,北疆之美,他说不尽,便到此处辄止住,细微地笑了一下:“千里共婵娟,阿恰布和阿勒泰有同一个月亮,祝你一切都好。”
这样的道别该算是体面而从容的。他注视着应隐走到商邵身边,被他搂到怀里,在融化得很薄的雪地上渐行渐远。
阿恰布的清晨通常由妇女挤牛奶开始,但这一天注定不同,是由直升机的螺旋桨声唤醒的。
剧组还有器械道具要清点装运,走得没这么快,因此应隐是最早离组的。她有邀请过白榄,但白榄有白榄的清高,即使眼眶数次被应隐的表演盈满热泪,当面时还是淡淡而客气,说等首映时见。
最焦头烂额的是现场的制片组,像制片主任、生活制片还有七七八八的一堆带制片名头的,活儿都杂得很,跟剧组管家似的。别的组都陆续走了,只有他们还得留下收尾善后,结款的结款,清账的清账,复原的复原,谁丢三落四的忘了个什么,也都找罗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