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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港来信——by三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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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隐垂手站着,望了会儿灰色的雨幕。
  远处海天混沌一片,已全无美丽风光。
  在隆隆的回响中,安保始终若有似无地瞥她,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女星,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刻走到门外。
  然后他便瞪大了双眼,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那道纤细纤薄、穿着吊带鱼尾长裙的背影,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走入了雨中。
  “应小姐!”安保失声。
  应隐抬起手,止住他上前的意图。声音几乎被雨声吞没,她冷静地说:“没事的。”
  她只是忽然想淋一淋雨。如果能当场淋得高烧了晕倒了,自然最好,但她为了保持身材,常年健身,要忽然晕厥恐怕很难。那就纯当发泄。最好妆也花了,头发也乱了,糟蹋那条裙子,让宋时璋厌烦她的不识好歹。
  她有时候,就是太知好歹了。
  楼下迎宾的公关已经撤了干净,说明宾客已经到齐全。应隐放下心来,这里不会再有人来了。
  也对,谁敢在陈又涵的宴会上迟到?
  秋潮让宁市也降了温,冰冷的雨瞬间将发肤都浇了个透湿,应隐嘴里一边骂宋时璋狗娘养的,一边倔强地对抗着身体里细密的发抖。

  她没有注意到,灰色天幕下,一辆长过一般车型的银顶迈巴赫,正绕过喷泉环岛,缓缓靠近门厅。
  豪车的驾驶静谧无声,车内更是安静,将雨声严密地隔绝在外,只剩一点助眠般的白噪音。雨刷繁忙不停,将挡风玻璃上的水纹刮开。
  车子驶入门廊,那道白噪音消失了,告诉给后座的人已抵达目的地。一直闭目养神的男人似有感应,在此刻睁开了双眼。
  眼角余光一瞥而过,一道粤语随即响起:“停下。”
  车子应声而停,手握方向盘的司机两鬓已有风霜,他半转过脸,也用粤语回问:“怎么?”
  车内男人侧眸看了两秒便收回了视线,眼神未起波澜。他恢复到了微垂眼眸的冷淡模样,简单地吩咐:“去给她拿把伞。”
  司机瞥了眼那道身影,干脆地领命。
  他下车拿出长柄黑伞,正撑了伞要走,不想后座车窗却降下半道,慢条斯理地递出了一张羊绒薄毯。抓着薄毯的这只手五指修长,指骨匀称,被深红色的羊绒衬着,如一柄倒折的玉质扇骨。
  车内的声音始终沉稳,让人捕捉不到一丝多余的情绪。他说:“小心风寒。”
  直到有人撑伞走近,应隐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被人看了个精光,只是她想躲也来不及了。那人靠近她,伞下是一张双鬓染霜、约莫六十岁的脸。
  应隐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个年纪,想必不太会认出她,何况她此刻满面雨水,一定比鬼还瘆人。
  对方撑开手中的另一柄长伞,递给应隐。
  那是柄黑胡桃木的伞柄,散着温润的光泽,透着与一柄伞极不相称的端庄雅重。
  应隐下意识地接过,尚在发愣,下一秒,手里又被塞入一张羊绒,触感柔软温暖。
  “秋寒雨凉。”他说。
  “谢谢。”应隐没有多问,只道谢。
  在充沛的亚热带雨水水汽中,应隐鼻尖轻嗅,闻到了些微香水味。这或许不能称之为香水味,因为它难以描述,不是花香、果香,也不算木香,非要形容的话,是一种“洁净”的味道。
  冷调的干净,清冽的清洁感,似高纬度的清晨。
  “是那位客人的吩咐。”对方侧身,微微笑了一笑,续道:“他让我转告你,想要听雨,不必淋湿自己。”
  想要听雨,不必淋湿自己。
  应隐心念一动,似芭蕉叶被雨水击中,发出会心的回响。顺着话语和视线,她抹了把湿漉漉的眼睫,看向不远处的车子。
  黑色伞檐微微上抬,她看到后座的男人。
  即使坐着,也能看出身形优越,下颌清晰而鼻骨高挺。
  应隐的眸光里是含着客气的谢意的,她指望在目光交汇时,便将这桩人情回报干脆。
  但车内人自始至终只是搭膝坐着,靠着椅背的身体松弛又笔挺,双目微阖,眉心微蹙,只留给她一道沉默又略带不耐的侧影。
  她在雨中,他在车里,一个浑身湿透,一个纤尘不染。
  雨中的昏芒令他侧影并不真切,有种天然的高贵,令人觉得遥远。
  确实,他连助人为乐都不必自己下车,只让贴身的助理代劳。
  应隐的第一眼,并没有将他和今天这场晚宴的座上宾、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着谄媚的商宇集团大公子联系在一起。
  毕竟,江湖传言商邵面容平淡,而车里的这个男人,仅靠侧脸和气质,就已如此让人过目难忘。
 
 
第2章 
  黑色银顶轿车未在旋转门前停下,而是绕过环岛,径自往地下车库驶入了,想必是要从负二层的贵宾梯直升宴会厅。
  车子从身边擦肩而过时,后座的窗已经升上,应隐撑伞站在雨中,从被打湿的深色车窗玻璃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果然一幅鬼样。
  她不知道车内的男人也还是抬眸多看了她一眼的,若有似无地轻笑了一声。
  扶着方向盘的林存康一怔,抬眸从后视镜里看了后座的人一眼。
  林存康年近六十,双鬓已染风霜,更习惯别人叫他康叔。商家五兄弟姐妹,每人自小都有一名管家,负责一应的生活照料和礼仪教导,成年后则同时协理人情私务。
  林存康就是商邵的那名专属管家。
  “少爷认识她?”康叔将车平稳驶入地库,边问。
  商邵在二十岁之前的活动轨迹,多半在欧洲,二十岁之后则一心沉浸在香港的集团事务上,对内地的人和事都很不熟悉,更别提有什么旧交了。这一点,林存康对此再清楚不过。
  “绮逦新的广告片,你看了?”商邵问。
  绮逦娱乐集团是商家的产业之一,包含了赌场、酒店和度假村,现在由长女商明羡在打理。年初,从未请过代言人的绮逦正式官宣了首位全球代言人,就是应隐。那支广告片全球刷脸,在拉斯维加斯昼夜不歇的广告牌上,一刻也未停止过。
  康叔自然也看过。他回忆片刻,恍然大悟:“是那个女主角?”
  车子驶入地下二层,在预留的停车位上泊入,商邵抄起西服外套,推开车门而下的同时,肯定了他的猜测:“是她。”
  康叔目光似有错愕,像是难以把刚刚的“女鬼”跟广告片里的女星联系起来。他消化了一会儿,笑着摇头:“真看不出来,妆花得厉害。”又问到关键:“少爷是怎么认出来的?隔了那么远的距离。”
  商邵脚步微凝,回头淡淡瞥他一眼:“你是越老越会提问了。”
  康叔闭了嘴,跟上商邵的脚步。
  黑色无尾西服拥有无可匹敌的质感与光泽,却被商邵随意地搭在肩上。他进入电梯间,等电梯的功夫才慢条斯理地套上,继而将修长手指贴上领带结,拧了拧。与满宴会厅光鲜端庄的客人比起来,他这位主角倒像是临时被抓包来充数的。
  电梯叮了一声,显示到了。梯门打开,他这幅散漫不耐的模样被陈又涵抓了个正着。
  “到得真够早的。”陈又涵戏谑地说。
  商邵的口吻跟他步履一样从容:“确实不算晚。”
  两人握手交抱,熟稔地彼此拍了拍肩:“好久不见。”
  梯门闭合,一旁的康叔按下楼层数字。
  “新家安置得怎么样?”陈又涵问,”那个海洋馆,我猜你应该会喜欢。”
  “鲸鲨状态不太好,我担心它水土不服,俄罗斯那边派了两个专家过来,到时候跟你的人碰一碰。”
  陈又涵失笑:“问你,不是问鱼。”
  商邵的新别墅是从他手中割爱的。那里原本是海洋馆,有海底世界和海洋观景窗,后来,海洋中心动迁到了市区新馆,这里便作为了海洋动物繁殖研究基地,跟国家级的机构合作着。商邵要了这片地,却没赶人,一整个动保团队都在原地任职。
  商邵懒懒地笑了下:“鱼不怎么样,人也不怎么样,满脑子都是喝酒不如回家看鱼。”
  陈又涵扔给商邵一支烟:“你这次又是买港口,又是买船,多少个亿砸出去了?”
  商宇集团的业务遍布全球,但总部向来是在香港。这次是受了相关部委和地方政府邀请,跟央企联手开发生物医疗领域,重心就落在宁市。表面看,这不过又是一次商业合作,实际上却可以算是政治任务。
  生物医疗是地方政府压上未来二十年赌注的领域,商宇集团接了这担子,也吃了很多优渥好处。
  过去几十年,有太多的港资港商来内地骗政策赚投资,话说得好好的,却根本不办实事。政府吃一堑长一智,作为继承人,商邵的决心觉悟因此也格外引人瞩目。最起码,总不能给人一副随时跑路回香港的样子。
  商邵勾了勾唇,口吻不知是幽默还是当真如此:“很久没花过钱了,就当高兴。”
  如果说置地和安家还可以不紧不慢,那另一件事就是当务之急。他初来乍到,很需要梳理关系与资源,但牵桥搭线的事却不是谁都能做——必须是足够有面子的人才行。陈又涵就是这个足够有面子的人。
  宴会厅的门近在咫尺,陈又涵敛了笑意,征询这位贵客的意见:“怎么,跟我一起进去,还是你先逛逛?”
  他知道商邵秉承了商家刻在骨子里的低调传统,又是天生的清高,天然的冷淡,不想一进门就万众瞩目,被众人当尊佛围着拜着供着。
  商邵指间半夹着陈又涵刚刚扔给他的烟,颔了颔首:“你先进,我之后。”
  宴会入场名单被严格把控,唯一例外就是被邀来养眼的几位明星,和艺术届、时尚界的一些名流了。
  可惜作为花瓶本瓶,应隐此时此刻实在漂亮不到哪儿去。
  一进了休息室,阮曳便惊呼:“应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应隐将半湿的披肩随意丢在沙发上:“我刚才让你找人拿化妆包,你找了吗?”
  “找了。”阮曳点头,兴高采烈地邀她看香槟色礼服:“好漂亮的裙子,是刚发布的高定不是么?”
  应隐“嗯”了一声:“别被骗了,秀场上直接借出来的,又不是量身定做。”
  “啊?”阮曳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
  应隐抬起胳膊,反手将黑色长裙的后背拉链一拉到底,湿透的礼服便如一瓣衰败了的花瓣般被剥了下来,露出了里面柔嫩的蕊心。她腰臀比极好,后背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阮曳看得惊呆了,既为应隐的开放不拘,又为她的身体。
  应隐回眸对她扬唇一笑:“要是定做的话,光初样就得一个月,又怎么会出现这里?来,帮我穿上。”
  小后辈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指令,将那条高定裙子摘下。应隐将湿发随意挽了个丸子,“找个什么擦擦……”休息室没有趁手的东西,她一眼瞥见刚被她扔下的那张披肩。
  时间有限,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薄薄的羊绒再度被拿起,那种充满着清洁、洁净意味的香气,再度钻入她的嗅觉。名流圈社交场,谁都恨不得连名片都留香二十四小时,应隐闻过了太多种香气香型,却独独这一次陌生,且印象深刻。
  是此前从未闻过的。
  阮曳抱着裙子,眼看着应隐在沙发上坐下后,将那张披肩随便团了团,擦起了身子。她那双纤细的脚从湿重的高跟鞋中抬出,灯光下,肌肤白如凝脂玉。深红色的羊绒从足面一路轻柔擦至大腿,画面有着浓烈的对比美感。
  鬼使神差的,当那张微湿的披肩擦过肩膀时,应隐想起了迈巴赫车内男人的侧脸。
  “这是谁的?”阮曳细心地问。
  “我的。”应隐回过神来,干脆地隔绝了她的好奇心。
  礼服上身,果然像她说的,不算合身,有一些紧了。应隐是标准的0号身材,但自然瘦不过超模,一穿上,更显得胸是胸屁股是屁股。
  “这上面的钉珠好精致啊。”阮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又碰了下手臂两侧的堆纱花瓣袖:“哇,像云。”
  应隐扑哧一笑:“这么喜欢?没什么的,等红了,你能穿到烦,恨不得套个T恤就走红毯。”
  “是宋总送的吗?”阮曳问着,偷偷打量应隐的表情。
  宋时璋中年婚变,现如今单身一人,圈内早有风言风语,说他有意追求应隐——或者反过来,是应隐有心攀他这根高枝。无论如何,宋时璋确实常“借”应隐陪同出席。富商饭局,慈善宴会,after party,只要能带的场合,他都带。
  “是宋总‘借’的。”应隐仿佛没听出小妹妹的言外之意,轻描淡写地纠正措辞,继而问:“吹风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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