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来信——by三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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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隐点点头,眼睛眨得明亮。商邵被她看得受不了,不得不用一只手盖住了她眼,难耐道:“别这么看我,我没有那么正人君子。”
他果然没有那么正人君子,口是心非,面上一本正经,凶器却挤占了她整个柔软的手掌,抵得她掌心纹路湿漉漉的。
炉火在不大的屋内升起了温,不用床,他也有一百种方式彻底占有她。
外面北风紧,应隐却大汗淋漓。
她连咳嗽也好了,跟商邵唇舌交融时,嗓子不痒。也许是痒的地方转移到了别处。
她要融化在他的滚烫里。
“……就在里面好不好?”他沙哑的声音哄着。
“不要……”应隐挣扎起来:“会怀孕……”
“怀了就生了。”他笃定地说,深埋着,不舍得出来,手掌拂开她汗湿的额发,目光深沉锐利:“给我生一个孩子。”
应隐心里被他这句话激起涟漪:“不可以……”
她拒绝的气势那么微弱。
“为什么不可以?生一个宝宝,会叫你妈咪,叫我爹地。像你好,还是像我好?嗯?”
他是吓唬她,其实并没有弄在里面,倒是按着她的脊背承受了那阵热雨。
第70章
不知道商邵和柯屿谁是福星,两人来了一遭,连日阴沉的大西北终于见了晴天,光照强烈,只把人晒得浑身冒汗。在老天如此的眷顾下,剧组马不停蹄连轴开工,以图将之前耽搁进度尽快补上。
作为这部电影的总监制,栗山在剧组多待了几天,收工后,跟应隐有了一番长谈。
“我这两天跟小岛旁敲侧击,想多了解了解你这位未婚夫的个性,不过听他的意思,好像也不是很了解。”
柯屿是谨慎的性子,知道栗山不会平白无故乱关心女演员的私生活,因此谨言慎行,只提了几点,一是商邵平时很少看电影,一年到头进影院只为捧弟弟商陆的场,二是他个性沉稳持重,对待诸事一丝不苟,不是那种满肚子花心思的浪荡公子。
栗山忽然提商邵,倒把应隐紧张得够呛,首先想到就是澄清:“不是未婚夫,只是男朋友,那天是……”
她笑了一笑,栗山便懂了,点点头,沉吟一会儿:“男朋友也好,未婚夫也好,商家不是普通有钱家庭,你当了他女朋友,他对你的事业、电影,干不干涉?”
如果按以前栗山的作风,恐怕早就直截了当地问了,怎么会这么迂回,还提前找柯屿了解情况?可见他对《雪融化是青》很看重,对应隐这个女主角也很看重,甚至为此收敛了自己的说一不二,变得和颜悦色、瞻前顾后起来。
“他……”应隐想了想,说得保守:“我想他应该会尊重我的。”
两人走得渐远,片场的声音淡了,混在芦苇荡的风声中,成为一种遥远的、热闹的回响。
栗山站定,双手背着:“你和柯屿都是体验派,入戏深,了解的,知道那是‘不疯魔,不成活‘,不了解的,这点孤独、这点奉献,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是,柯屿有商陆,你呢?”
他微眯了眼,苍老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浑浊,只有洞悉一切的锐利:“商陆是电影人,能理解柯屿为了电影所放弃、或者献祭的东西,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欣赏、甚至比柯屿更为忠诚地奉献。高山流水,我是没有这样的幸运,你觉得你有没有?”
栗山是一个好导演、好老师,但却不是一个好丈夫。妻子生一胎、二胎时,他都在片场披星戴月。年轻时肝火旺,不可一世,妻子在产房里打电话给他,他只觉得她不懂事。为了调教出最好的表演,他常常亲自上阵示范,诸多片场照流出来,妻子不解,认为他和女演员假戏真做,早就动了情、用了真。离开时,她对他说,“我只是一个俗气的女人,和不了你这一首曲子。”
栗山四十岁后就独居至今,别的导演搞学生、养外室、三婚四婚,他却始终深居简出,与绯闻绝缘,闲暇时,就飞去国外探望他与前妻的两个孩子。前妻曾经苦笑,“你一心一意为电影,跟那些三分心思放家里,三分心思搞女人的导演比起来,真不知道谁带来的痛苦更多?”
栗山的婚姻变故,整个圈子都知道,他能拿出来自我调侃,一是释然,二是解嘲,倒是应隐这个听众一时间说不出话。
“说实在的,对于他能不能理解这部片子,理解你将要面对的情感、付出的状态,我是持悲观态度的。”栗山轻描淡写地下了定论。
午后四点,西北的月亮却已经升起来了,很淡地描在山头瓦蓝的天上。
栗山眯眼远眺那影子般的月亮,“应隐,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可以选择退出,但是一旦开拍,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干涉我的拍摄,我不管他是谁,他跟你是什么关系,用什么来威胁你,你明不明白?我也不管你将来要嫁进豪门,拍这些戏会不会有失身份、不成体统。你如果拍了一半,跟我说,栗老师我要退出,可以,但你今后不要再想在亚洲电影圈有戏拍,了不了解?”
应隐知道,眼前这位导演从不说废话。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到心里,对栗山说:“不用考虑,我现在就能答复你——我拍。”
从片场返程,湾流G550没有降落宁市,而是停在了香港国际机场。
一进公务机航站楼,便见商檠业一身双排扣式黑色西服,看着一如既往的冷肃。柯屿硬着头皮打招呼:“叔叔好。”
商檠业脸上微渺笑意:“刚回来就跟他结为同伙?陆陆和有宜在家里等你。”
柯屿难堪地抚了下额:“商陆他……”
“他们都还不知道。”商檠业挑了挑眉:“对于他还不知道这件事,你好像很失望。”
柯屿当然失望,多瞒商陆一天他就多受一份煎熬,将来还要多受一份惩罚!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谁让当初跟商陆交往一事他瞒了应隐几年之久,还是靠她自己火眼金睛看出来的。风水轮流转,现如今受的罪,多少得骂自己一声活该。
“我让升叔送你回去,你陪有宜好好聊聊,她很想你。”商檠业提点道,转向商邵时,换了一番更冷肃的表情:“你跟我走。”
此时正是下午四点,商邵不疑有他,只当商檠业有应酬要带他出席。进了停车场,才发现他是自己开了台低调的benz s,连司机都没带。
商邵将绕过车头,揿开驾驶座的车门:“我开。”
吵架归吵架,不合归不合,他还是骨子里的周到妥帖。
商檠业心里受用,上了副驾驶座,看着商邵慢条斯理地将外套脱了,扔到后座,又将衬衣袖子挽上一挽,半垂着眼眸问:“去哪儿?”
商檠业火气骤然反扑上来:“一天天没个正形!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商邵:“……?”
他不耐中压抑着茫然,关切地说:“爸爸,更年期,也要遵医嘱的。”
商檠业咳嗽一阵,双臂环胸,高冷地不理他儿子。直到商邵将车开出地下车库,他才冷冷地报了个在西贡的地址。
西贡路远,平时较少去,商邵点了导航。
公务车密闭性好,开起来静谧无声,更显得车厢里的沉默难捱。商檠业又咳嗽一声,旋开水瓶润了润嗓子,才状似不经意地问:“她这次在哪里拍戏?”
他有心和缓关系,商邵给他面子,不冷不淡地报了个地名,解释道:“在西北,黄河边上。”
商檠业不像他,一副对祖国大陆不甚熟悉的客套样。相反,商檠业对内地的风土人情和经济政治都烂熟于心,商邵一提,他便有概念:“那么苦的地方,她受得了?”
“确实挺苦,但她跟小岛一样,是个有信念感、敬业的人。”
商檠业这一生见了太多沽名钓誉之徒,只佩服有信念感、有理想和行动力的青年。听商邵这么一说,即使猜测这当中有特意讨好他的成份,也还是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
“怎么只见你大老远过去找她,什么时候也让她来找找你?”
商邵扶着方向盘,闻言不免笑了一声:“你当初追小温的时候,是让她追着你跑的?”
商檠业年轻时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上又有兄长顶走了压力,养成了个纨绔个性。父亲商伯英让他跟温家大小姐联姻,他是完全不情愿的。首先,温有宜不够漂亮,放眼港岛名门,也就是个中人之姿,虽然气质绝佳,但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能欣赏什么气质?其次,听闻温有宜枯燥无趣不解风情,举手投足都有许多老古板的讲究,更让商檠业望而却步。
商檠业第一次跟她见面时,是掐着点告辞的。吃完晚饭,在外面浪到半夜回去,跟商伯英说,让他娶这样的女人,除非他死了。
故事的结局,他倒是没死,人也娶回了家,是他心甘情愿费尽周折的,还让人一口气生了五个。
成了被打趣的对象,商檠业脸上挂不住:“你跟我能一样吗?她跟有宜也不能比。”
“是,确实比不了,”商邵微微勾着唇,“她会不远万里飞到坦桑尼亚找我,你的有宜被你伤透了心,只会让你滚。”
商檠业额角青筋直跳,抱臂搭着的手指无法忍受般,充满烦躁地点着。他从前觉得他的叛逆基因到商陆那儿就过了,收拾服帖了小儿子,后半辈子总可以高枕无忧,哪知道商邵的叛逆姗姗来迟、来势汹汹。
“如果,”他停顿片刻,“如果我像处理你跟于莎莎一样处理你跟她,你打算怎么做?”
“与我无关。”
“什么?”
商邵再次重复了一遍,用极度彬彬有礼的口吻:“你要怎么处理,与我无关。你祝福,我欢迎,你想拆散,是痴人说梦。”
商檠业沉默许久,沉沉长叹一声:“你就这么喜欢她。”
“我就这么喜欢她。”
“喜欢她什么?”
商檠业这一瞬间为他想到了很多个答案。喜欢她貌美如花,喜欢她光耀夺目,喜欢她乖巧可人懂得逢迎……但商邵没有直接回答他。
“她在我面前像个妹妹仔,最开始怕我,但莫名地仰望我,崇敬我,向往我,我不愿看到她这幅样子在别人面前盛开。”
商檠业了解他这份想要独占的心情。
因为他这辈子也深刻地拥有过,为此深受折磨过。
一个多小时后,benz才开到目的地。
是一片僻静的海边叠墅村屋,坐山望海,景色宜人,但显然人迹罕至。车子只能在山脚停下,两人拾阶而上。水洗青砖的台阶上长了青苔,又被经年的海风雨水浇淋,走起来十分吃力。
商邵搭了把手,扶着商檠业上山。
“来看谁?”他问。
“一个姑婆。”
商家累富五代,子孙后代个个开枝散叶,家族规模已然十分庞大,许多亲戚的姓名,商邵只在族谱中见过。商檠业一句“姑婆”,说了等于没说,只知道了是位女性长辈罢了。
上到山腰,在叠墅的栅栏门前停下。门铃响了数下,才有一个菲佣来应。
进了院门,花园打理得却很不错,远不是外头看着萧瑟衰败,石槽里水生植物欣欣向荣,睡莲没到开的时候,静卧在澄净水面,就连一丛一丛的翠绿青苔也是透着可爱。
穿过院子,跨上三级台阶,进到堂屋里,商邵才见到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婆。
她看不出年纪,因为面皮光滑,看着只有五十岁上下,但头发却花白近至银白,显得七十有余。见了商檠业,过数秒才辨认出来,“你来了。”
她拾出长条凳给两人坐。
“你来了,说明又一年过去了,日子真快。”
商檠业每年年末时来探望她,稍坐一坐便走,很少超过半个钟。因为两人都不是谈兴很浓的性格,往往就只是面朝着堂屋的大门,安静而沉默地坐一会儿。
门外景致很好,三文鱼色的朱槿花,玫红色的野蔷薇,像一圈雕花画框似的,圈着一望无际的碧海。风路过堂前,温热晴朗。
姑婆这次也就是陪商檠业坐一会儿,也不问他身边跟着的男人是谁。
菲佣沏了茶过来,问商邵要不要吃糕点佐茶,过了会儿,印着珍妮小熊的铁罐打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酥脆丹麦曲奇。
“好吃的。”她盛情,拿他当小辈招待。
商邵颔首致谢,真拣了一块佐茶。
一直到要告辞时,姑婆才端详他一阵:“你长这么大了?”
“三十六,过几个月三十七了。”商邵恭敬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