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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婢——by秋色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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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檀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不但手,整个人都发抖起来,她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去,捧着他的手,把脸埋进去,不停地颤抖着。
  秦玄策的手心很快就湿了,滴滴答答的,仿佛流淌着那一夜的春夜,眼泪是滚烫的,叫人心碎、也叫人迷醉。
  他周身的血液又澎湃起来,翻腾着要冲涌上来,他努力想要挣扎起来,想要抱一抱她,这是他的阿檀,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阿檀,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哭呢。
  可惜实在没有力气,才略微抬了一点,就摔了回去,他发出了沉闷的呻.吟声。
  帐篷外面的人马上被惊动了,呼啦啦地涌进来一堆。
  “快快快,大将军、大将军醒了!”
  “我早就说了,大将军不会有事的,他皮糙肉厚,没那么容易被放倒,果然如此。”
  “让让、让让,你别杵在这里,让大夫先过去。”
  乱哄哄的吵成一片,还是几个大夫进来,把那群粗鲁的武将们赶到一边去了,帐篷里才稍微安静了一点。
  有几个是随军的医士,还有几个是从邻近的泾县请来的郎中,几个人凑在一起,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大将军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最后很满意地表示,大将军吉人天相,那只箭虽然射中了腹部,但所幸没有伤及要害,人醒过来就没事了,确实皮糙肉厚,扛得住,至少命是捡回来了。
  这群大夫给秦玄策的伤口换了药,又叫人端来了熬好的参汤,给秦玄策灌了两碗下去,然后旁边的一群部将又开始呱噪,闹腾了好一阵子,把秦玄策闹得烦了。
  这群人,半点眼色都没有,为什么不能让人清静一点?
  “先下去吧。”秦玄策喝了参汤,喘了一会儿,缓过劲来,艰难地喘着气,吩咐了一声。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低了,旁人并没有听得真切,一员年轻的武将还不知死活,犹自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嚷嚷:“大将军,天哪,您终于醒了,可把我们大家伙都吓死了,您说您怎么能……”
  “闭嘴,出去。”秦玄策忍无可忍,一声断喝。
  声音微弱而沙哑,但大将军气势不减,尤甚平日,瞬间就让这群汉子安静了下来,麻溜地拎着大夫,又呼啦啦地一起出去了。
  终于消停了下来。
  秦玄策把眼睛转过去。
  阿檀刚才就缩到了角落里,她一声不吭,就是咬着自己的袖子,在掉眼泪,她的眼睛更红了,望着他的表情居然还有点儿凶。
  秦玄策又笑了一下,这回的笑意明显地清晰了起来,他唤了她的名字:“阿檀。”
  如释重负的,那样两个字从口中吐出来,带着一点温存又随意的意味,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不带一点隔阂。
  阿檀马上扑到他身边,重新跪在那里,还是咬着袖子,不作声地哭。
  他吃力地抬起手,把她的袖子扯下来:“别咬这个,很不成体统。”
  阿檀终于忍不住,哽咽着,用颤颤抖抖的声音责备他:“都说了叫你别去,你不听,就是不听,你是有意叫我伤心吗?”
  “不是。”秦玄策当然要否认,他声音虚弱,但说得理直气壮,“我是受不了你心里记挂着别的男人,若那个男人死了,你大抵要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念着他一辈子。”他顿了一下,恨恨地“哼”了一声,“那绝对不行,不管死的活的,除了我,你心里绝对不能有别的男人,我不允许!”
  阿檀听得目瞪口呆,连眼泪都卡在那里,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他,几乎想在他身上戳两个坑坑。
  秦玄策旋即又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神情:“你看,我救了你家大表兄,从此后,我就是他的救命恩人,讲道理,他就不该再和我争抢,他若不知进退,我就花钱雇佣十个、二十个书生,轮番到他家门口去声讨他,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我看他还有没脸出去见人。”

  阿檀快被他气死了,她愤怒地捶了他一下:“你在胡说什么!”
  秦玄策“嘶”了一声,倒抽了一口气。
  阿檀吓得赶紧把小拳头又缩回去了,气得泪汪汪的,方才难过了要掉眼泪,这会儿生气了也要掉眼泪,掉得更凶了,“叭嗒叭嗒”的,怎么都止不住。
  “我心里有什么大表兄,你自顾自说话,完全就是胡说八道,那样危险的事情,你不和我说清楚,扭头说走就走了,叫你也不肯回头,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我、我……”
  秦玄策眼睛里像是点燃了火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檀,甚至屏住呼吸,等着她继续说。
  “我……”阿檀被他那样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起来,好像一头猛兽,饿了很久,有点抑制不住,像要扑过来一口把她吞了。
  她卡住了,脸颊慢慢地染上了一层红晕,越来越红,红得要滴出血来,突然“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道,“我去给你煮点汤喝。”
  头也不敢回,逃似也跑了出去,也不管他在身后低低地叫喊她的名字。
  她一口气跑到外面,让风吹了一下,又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能慢慢地平复过来,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自己捂着脸,哭了一会儿,然后才去营地的小厨房那边,打算给秦玄策煮个百合梨汤。
  梨子两个,去皮切块,装在纱布口袋里捣得烂烂的,挤出汁水来,百合七枚、莲子十二枚,用石杵研磨成粉,和清水下锅,不停搅拌,待水沸时,打入一个鸡蛋,散成云絮般的花团。
  起锅后,营地里各色物件简陋,也没的蜂蜜,就从念念的小零嘴里拿了一颗桂花方糖,放进去溶化开了。
  想来他大致喜欢这个味道的,一点点甜,有桂花和梨子香气。
  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百合梨汤,给秦玄策端过去。
  快到半道的时候,脚步又顿了一下,突然间害臊起来,说不出来,就怕见了他的面,说不上两句,大抵又要掉眼泪,怪没意思的。
  扭扭捏捏地走到营帐外,守在帐外的士兵见了阿檀,殷勤地弓腰,就要给她掀帘子,她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
  士兵们见状,又停住了。
  阿檀轻手轻脚地挨过去,试图先探个虚实动静,侧耳听了一下,咦,里面好像有说话的声音,像是一个男人捏着嗓子装腔作势。
  守在门口的士兵低下头,拼命地忍着笑,憋得脸都青了,朝阿檀挤眉弄眼的,示意她往里面看。
  阿檀好奇起来,偷偷地将帘子掀开一点点,觑看进去。
  秦玄策已经坐了起来,斜靠在那里。
  他面前站着几员部将,李亦山、陈长英,还有那个火气很大的年轻人,以及其他几个阿檀看着面熟却说不上名字的,大约都是秦玄策的心腹属下。
  念念也在,不知道是谁把她抱过来的,此刻,她正趴在秦玄策的膝盖上,黏黏乎乎地撒娇。
  秦玄策瞧着气色比方才好多了,甚至流露出神采飞扬的气势,他兴致勃勃地指指点点着:“不行,我没瞧清楚,你做的不够仔细,再来一遍。”
  谢长英用力地咳了两声,放低了身段,脸上露出一种悲切的神色,但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做出那样的表情来,只让人觉得荒诞又可笑,而他居然还小碎步跑了两下,伸出手去,捏着兰花指,掐着嗓子,用抽气一般的声音叫了两句:“玄策、玄策。”
  实在是……过分可怕了一些。
  谢长英自己也受不住,立即放弃了,重新站直了,苦着脸道:“大将军,傅娘子当时确实就是这般模样,您走的时候她十分难过,大家伙都看到的,哎,属下实在学不了,您就饶过属下吧。”
  秦玄策看得直吸气,明显是嫌弃的,那神情可能是想要跳起来把谢长英一脚踢飞到天外去,但他又明显是欢喜的,眉眼灿烂,矜持地颔首道:“不错,我就知道,和她那个表兄比起来,终究还是我更重要的一些,这点没错的。”
  旁人又有人要拍大将军的马屁,把谢长英推开了,凑了过来:“可不是吗,属下们都看在眼里,傅娘子对大将军情深意重,您和那个姓崔的一起被找到的时候,傅娘子一眼都没看那姓崔的,直接就抱住了您,喏,就这样……”
  他大约是想上前也做一番演示,但这个,大将军实在不能容忍,瞪了那人一眼,笑着吐出一个字:“滚!”
  念念在一旁看着这群人唱戏似的,十分有趣,笑得东倒西歪的,在秦玄策的膝盖上打滚。
  属下们再接再厉:“还有,大将军您昏迷的这段时间,是傅娘子一直守着您,不停地叫您的名字,悲悲切切,十分感人哪,喏,前头的时候,小娘子也在旁边陪着,不信,您问问小娘子。”
  秦玄策听到这个,马上低头看了看念念。
  念念仰起小脑袋,望着秦二叔,露出一个大大的、无辜的笑容。
  秦玄策来了精神:“念念啊,二叔睡着的时候,你娘是不是一直陪在二叔身边?”
  “嗯。”念念用力点头,比手划脚的,“娘和我说,二叔好坏,是懒猪,一直睡,不行的,要把二叔叫醒过来。”
  秦玄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轻声哄这这个孩子:“那你娘当时怎么叫的,你做给二叔看看。”
  这个问题不大,念念最聪明了。
  她爬了过来,吸了两下鼻子,使劲揉了揉眼睛,酝酿了一下,居然挤出两点小泪花,然后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像小鸟一样在秦玄策身上左扑扑、右扑扑,扑来扑去,“嘤嘤嘤”地叫:“玄策、玄策、你回来,快点回来,我和念念一起在等你,求求你了,玄策,回来……”
  这孩子说得颠三倒四的,总之就是两个词,“玄策”、“回来”,翻来覆去地念叨,还要抓起秦玄策的手,把小脸蛋靠上去蹭了又蹭、贴了又贴,居然还撅起小嘴巴,“啾”了一下。
  “哦!”众部将睁大了眼睛,发出由衷的惊叹声。
  秦玄策怎么压都压不住,嘴角翘了起来,笑着夸道:“念念真乖,念念……”
  说到一半就卡住了。
  门帘被挑开了,阿檀站在外面,脸是黑的,仿佛整个人都在冒着气泡,气得“咕噜咕噜”的都能听见声音了。
  居然忘记了,阿檀从前就爱趴在门缝外偷听偷看,原来这么多年了,她这毛病一点都没改。
  秦玄策的笑容僵在那里,低头看了看念念,那孩子还在他身上“嘤嘤嘤”地打滚,十分卖力。
  “……念念真是淘气。”他只好勉强笑了一下,“怎么回事,她在做什么?好生奇怪。”
  那些部将们不敢出声,连成一串,小心翼翼地从阿檀身边避开,一个接一个跑了。
  最后只剩下秦玄策和念念。
  念念大约也发现不对起来,停止了“嘤嘤嘤”,咬着手指,看了看阿檀,觉得阿娘看过去仿佛很生气的模样,她抖了抖小身子,识趣地往秦二叔的怀里钻了钻。
  阿檀抿着嘴,端着汤碗进来,放在了案头,直接把念念揪了起来,戳了戳她的小屁股,凶巴巴地瞪着女儿:“很好玩是吧?学娘说话,学得很像哦,念念是个聪明的宝宝,是吧?”
  念念“呜”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缩起小脑袋,捂住脸,不敢吭声。
  阿檀又转过来对着秦玄策,她本来想继续凶的,但望着他,眼泪却又掉了下来:“你先前那模样,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她咬了咬嘴唇,抽了一下鼻子,声音带了一点哽咽:“原来你是在作弄我,还有精神劲头取笑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好,是我错了,早知道,我就不该为你心疼。”
  她说着,眼泪越掉越急,又不想在秦玄策面前流露出这番情态,抱着念念匆匆地出去了。
  今日天气大好,流云在天上来去,长风徜徉过旷野,草木簌簌轻响,空气清爽而干燥,或许还有不知名的果实,在山林的枝头熟透了,丰腴而甜蜜的味道有那么一点点,散在风里,飘过来。
  阿檀抱着念念走到空旷处,她什么话也没有说,闭上眼睛,微微地仰起脸,让风拂过脸颊,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下来,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雨已经停了很久了,秋天的阳光灿烂而热烈,落在人的身上,温暖得几乎要融化了,可即使是这样啊,她依旧止不住要发抖。
  “阿檀。”秦玄策的声音,在身后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阿檀转过身去。
  两个卫兵搀扶着秦玄策出来,他的脸色看过去还是惨白的,但他面容刚毅,威仪逼人,俨然又如同往昔,稳如山岳,不可摧折。
  他笑了一下,那样的笑容,沉静而明朗,这秋日的阳光落在他的眼眸里,灼灼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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