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婢——by秋色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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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策无端端地愉悦了起来,安静的,听着她的声音,身体里郁积的那股邪火似乎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鼓鼓胀胀的、慢慢地塞进他的心里,只是这时候他还无从分辨那是什么。
“二百又零一、又零二、又零三……”阿檀在掖庭跟着老宫人学过算术,学得还算是好的,这会儿也不行了,她两只手都搬出来了,恨不得长出一百个手指掐着数。
秦玄策不动声色,继续看。
“二百又三十七……七?咦,这个半只怎么算……咦,不对,红的这只刚才数过了……啊,石头后面还藏着,刚才我到底数到哪了?”
阿檀数着数着,整个人开始混乱起来,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着,抬起头看了看秦玄策,又低头看了看百鸟图,再抬头看了看秦玄策,苦恼地求饶:“二爷,我数不出来。”
数不出来就对了。
秦玄策端着一脸冷肃的表情:“数不出来,今晚就不要睡。”
硬邦邦的,毫无转圜余地。
阿檀的眼眶红了,可怜巴巴地抽了一下鼻子,一滴泪珠从睫毛上掉了下来,她再傻也觉得不对了:“二爷在故意为难我。”
“我是主子,你是丫鬟,我为难你,有何不可?”秦玄策容形高贵、气质凛冽,无论什么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都显得威严不容置疑。
阿檀气极,咬着嘴唇,瞪了秦玄策好几眼。
泪眼朦胧,娇柔可人,再怎么看,也是婉转妩媚的情态。
秦玄策又沉下了脸:“不要东张西望,快点,认真数。”
阿檀抽抽搭搭的,重新开始数:“一、二、三……”
可委屈了,声音都蔫巴了,带着一点颤,听得秦玄策又要发硬,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低头看书。
那是一本老子的《道德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他随手翻了一页。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无稽之谈,他心不在焉地想着,纵然先贤之语,也未必令人信服。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手指似乎在发热。
微微地起了一点风,烛影有些摇曳,红烛的泪慢慢地流淌下来,然后凝固在烛台脚下。
不知过了多久,阿檀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然后一点一点地趋近于无,到最后听不见了。
秦玄策抬眼看去,她居然趴在罗汉榻上睡着了。
他气得差点笑了,放下书卷,走了过去。
重重地“哼”了一声。
阿檀睡得香香的,没醒,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宛如花瓣上的露珠,将睎未睎。她方才匆忙被人传唤过来,也来不及好好收拾,鸦羽般的头发用木箸随便挽了个发髻,这会儿睡着了,发缕垂了下来,贴着雪白的脖子,显得纤柔又妩媚。
懒怠不堪、胆大妄为、不成体统,这样的婢子,该叫管事嬷嬷抓去打手心。
可是管事嬷嬷不在,奴仆们也都避在门外,这里静悄悄的,只有他。
秦玄策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去,拉了拉阿檀的头发。
发丝从他指尖滑走,柔软得如同云朵一般,飘忽不可捉摸。
阿檀“嘤”了一声,睫毛抖了抖,可是她太困了,还是没醒,可能是因为被人扰了清梦,有些生气了,还鼓起了腮帮子,嘟囔了两句什么。
“喂……”秦玄策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头。
她终于有反应了,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讨厌。”翻了个身,背对着秦玄策,继续睡。
人家说,心大的人,睡得特别好,这婢子的心,大约要比一头牛还大。
她有点冷了,蜷起了身子,那么一来,越发显得后面翘起,浑圆丰满,犹如蜜桃。
秦玄策看了一眼,脸黑了。
清晨的阳光淡淡的,落在罗汉榻前,并不刺眼,反而显得十分柔和。
阿檀醒了过来,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伸了伸腰肢。
身体一动,盖在身上的被子就滑了下来。
不,那并不是被子,而是一件大氅。
男人的大氅,它的主人大约格外高大,所以这大氅也特别宽大,把娇小玲珑的阿檀整个都罩了起来,就和被子也差不多。
阿檀生在宫里,自然是识货的,这是狐白裘大氅,毛深二寸,只取白狐腋下一片,只这一件大氅,就需几百只白狐,巧匠以天工补缀而成,看过去浑然一体,宝光莹莹。
难怪她睡得暖乎乎的,舒服极了。
大氅上面有着主人的味道,淡淡的松香,仿佛是在极高的崇山上,被太阳照耀过,明朗而热烈,还带着青涩的草木气息。阿檀曾经闻过这种味道,那是秦玄策的衣服。
阿檀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乎是跳了起来,“嗖”地从罗汉榻上蹦达下来。
站到地上,手里抓着那件大氅,她惊魂未定地张望了一下。
羞羞怯怯、偷偷摸摸、活似做贼。然后,这个做贼的,就正正地对上秦玄策的目光。
大将军腰杆挺得笔直,威严地坐在窗边桌案前,他今天穿着一袭宽袖圆领长袍,依旧是玄黑色,领口扣得紧紧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戴着紫金冠,显得格外凛然端庄,不可冒犯。
他正冷冷地看着她。
阿檀一看腿就软了,在那里要弯不弯的:“二、二、二爷……”
秦玄策居然对她笑了一下,连声音都是温和的:“昨晚睡得好吗?”
虽然大将军的面容生得十分英俊,但他这会儿笑起来显得真可怕。
“好、好……”可怜的阿檀吓得发抖,连声音都是嘤嘤嘤的像是在啜泣。
“对,很好。”秦玄策的目光差点要把阿檀戳死了,“你就在我眼皮底下睡了,睡得非常好,我唤你起来,你还敢说我‘讨厌’……”
他说到一半,倏然怒道,“我在和你说话,你站好,稳住,不许倒下去!”
阿檀吓得眼睛直冒金星,几乎晕厥过去,被秦玄策的一声断喝生生地给止住了,身子摇摇晃晃的,勉强保持着清醒,哽咽着求饶:“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她抽了一下鼻子,“二爷饶命、饶了我吧。”
她想起被打得半死的秦方赐和那个冯五郎,心里愈发惊恐,就像一只炸毛了小雏鸟,抖啊抖的,随便手指头戳戳就会“吧唧”倒下去。
秦玄策气得差点笑了,在她眼里,他是恶鬼修罗吗,吓成这样,那为何昨晚她居然敢在他面前酣然入睡,她这胆子,到底是大还是小?
秦玄策不想再继续这个奇怪的话题了,就怕下一刻阿檀就要仰倒在当场。
他屈起手指,在桌案上“笃笃”敲了两下,硬生生地拐了个方向:“几只鸟?”
“呃?”阿檀瞪圆了眼睛。
“几只鸟?”秦玄策又问了一遍,语气已经不太好了。
阿檀一脸茫然地想了很久,然后僵硬地转过头,看了一眼罗汉榻,那幅百鸟图昨晚上被她压在身下,这会儿看过去皱巴巴的,边边都卷起来了。
他居然还在惦记这个?
阿檀心虚了,她才睡醒,刚刚又被吓了一下,脑子平日就不太灵光,这会儿更是乱成了浆糊,她绞尽脑汁,努力回想自己昨晚到底数了多少出来,支支吾吾地道:“嗯……五百……二十……四只。”
“哦,数清楚了,五百二十四?”秦玄策挑了挑眉毛。
阿檀紧张地咬了咬嘴唇,心肝乱跳,头冒虚汗,那么乱糟糟的一大堆鸟,大约……应该……可能……没人数得清楚吧,反正她数过了,就是那么多,她这么想着,底气稍微足了一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错了。八百八十八个整只,另有一百一十一个半只,加起来一共九百九十九只鸟。”秦玄策的目光几乎是鄙夷了,“你这么笨,为什么还敢撒谎?”
阿檀目瞪口呆,呆了半天,不死心,颤颤抖抖地道:“我不信,莫非二爷您自己数过?”
作者有话说:
鸟,真的是鸟,不是别的……作者很纯洁。
第19章
“何需我数。”秦玄策慢慢地道,“画师送过来的时候亲口对我说的。”
韩太冲本意是用九百九十九的吉庆之数来讨好秦玄策,谁能想到最后把毫不相干的阿檀给坑了。
秦玄策一下子沉了脸:“你身为奴婢,心术不正,欺诈主人,该当何罪?”
又被吓住了。
阿檀眼眸里泪光盈盈,身子发颤,低着头,缩起肩膀,手里还无意识地抓着那件狐白裘大氅,那架势,差不多要把整个人都埋进去了。
看过去,就是毛绒绒的一个团子,手感应该很好,软软的,嫩嫩的,让人一看就想揉一揉、或者戳一戳。
秦玄策抬起了手。
阿檀用眼角悄悄地看着,以为他要打她,惊叫了一声,转身就逃,一边抽抽搭搭的,一边逃得可快了。
秦玄策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又收了回来,眼神沉了下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过,那婢子,当真大胆。大将军板着脸,严肃地思忖了良久,还是觉得……算了,今日天气大好,不和她计较。
但是,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似偷油的小老鼠在那里摸来摸去。
秦玄策望了过去。
一只纤美修长的小手从门口伸进来,手里抓着他那件狐白裘大氅,一点一点地往里面推。
阿檀方才慌里慌张的,无意识地抓着大氅就跑出去了,跑到半道反应过来,又折返回来。但她不敢进来,只得躲在门口,自己觉得秦玄策不会注意到,偷偷摸摸地想要塞进来。
秦玄策不动声色,冷眼看着。
门外的奴仆们都看着阿檀蹲在那里,身子压得低低的,手伸得长长的,还要时不时从门缝中偷看一下,虽然她生得极美,但无论什么样的美人儿,做出这幅姿态,她还是像个贼。
秦玄策生性冷肃,不苟言笑,奴仆们平日不敢在他面前失礼,此刻一个个掩住了嘴,“噗嗤噗嗤”地笑。
秦玄策终于忍不住,长身站起,大步走到门口。
阿檀一听见他的脚步声就跳了起来,转身太急了,脑袋在门扇上磕了一下,“咚”的一声,可疼了,她含着眼泪,“嘤嘤”地哭了,捂着头跑了。
那件大氅被她扔在地上。
秦玄策神色冷冷的,左右扫视了一下。
看热闹的一众奴仆触到他的目光,纷纷垂首躬身,忙不迭地退得远远的去。
秦玄策拾起了那件大氅。
他闻到那上面的味道,好似蜜糖融化在水里,又好似玉兰花开在枝头,清甜而柔软,和原本的松香混合在一起,浅浅的一抹,都分不出来了,好闻得很。
阿檀在大将军房里过了一夜,一整夜!
这消息令整个观山庭都轰动了起来,不但长青,连在院子里伺候的几个大丫鬟诸如春燕、秋鹂、夏莺什么的,也纷纷过来打探情形。
她昨晚上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说,大将军到底做了什么?
众人火辣辣的目光差点要把阿檀烤熟了,尤其是那几个丫鬟,围在那里,恨不得要把阿檀扒拉光了问个究竟。
阿檀吓坏了,当众晕倒后,干脆装病躲在自己房里不出来了,房门都关得紧紧的。
但即使这样,也挡不住陶嬷嬷她老人家。
陶嬷嬷得知消息后,直接闯进来,揪着阿檀的耳朵,把她从被窝里提出来,迫不及待地道:“别害臊,快起来,你这丫头,果然没白瞎了这一幅好样貌,不声不响的就把二爷给办了,来,快告诉嬷嬷,昨晚过得如何?”
阿檀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五颜六色的就和开了染料铺子似的,她惊恐万状,疯狂摇头:“没有,绝对没有,二爷那样,谁能办得了他?你们都想岔了,真的没有!”
陶嬷嬷“啐”了一声:“瞎扯呢,你在二爷房里睡了一夜,该办的不该办的,怎么都得弄几个来回,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阿檀急得都哆嗦起来,指天发誓:“真的没有,二爷责罚我,我太困了,一不小心睡了,一夜都在睡,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二爷是柳下惠……”
“呔!”陶嬷嬷一指头戳在阿檀的脑门上,把她戳得仰倒,怒道,“别说二爷是柳下惠,这话忒不中听。”
阿檀干脆趴在床上不起来,委屈地哭了:“二爷可难伺候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变着法子刁难我,隔几天就要吓唬我一回,我不干了,我还等不到赎身的那天就要死在他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