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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婢——by秋色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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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夫人喝了一口茶,叹道:“你说我气不气,大张旗鼓的,满城的人都知道我家阿策要娶妻了,原以为要挑个出类拔萃的,谁知道呢,到最后不过尔尔,我就怕人家背地里看我笑话。”
  “夫人多心了,我们这样尊贵的人家,谁敢笑话。”半夏柔声劝道,“再说了,宋家的姑娘也还好,我亲眼见过的,容貌出挑不说,难得是性子温婉可人,在一众世家贵女中是独一分的可亲,和当初的大夫人仿佛相似。”
  提到已经故去的大儿媳,秦夫人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叹气道:“宋家和赵家哪里能比呢,我现在只有阿策这么一个儿子了,一心希望什么都给他最好的,偏偏他不领情,非要和我拗着。”
  半夏笑了笑,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起来:“老人家们都说,儿孙呢,自有儿孙的福气,您啊,别太操心了,凡事往好的想,宋家虽然在朝中没有职权,但毕竟有个邺城伯的头衔在,宋大姑娘也是正儿八经的侯爵千金,好听着呢,二爷难得松口,自己挑中的人,将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吗?”
  秦夫人揉着额头:“你别劝了,我心里有数,如今又能如何呢,总强过原先他说要抱着他的剑过一辈子来得好,我也就唠叨两句罢了,老了、老了,做不来主了,且这样吧,明儿先叫人把宋家的庚帖拿到大法明寺去,请悟因师父看看,若八字合宜再做计较。”
  半夏嘴巧,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秦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面色才渐渐平和下来。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老嬷嬷来禀:“老夫人,三夫人过来给您请罪了。”
  大约是秦夫人房里的人过去传话,要消减用度之类的,姜氏这才慌了神,急急忙忙地过来。秦夫人没有丝毫动容,连门也没叫她进来。
  就听见姜氏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外面叫了一声:“母亲,我错了,求母亲宽恕。”
  秦夫人冷冷的:“叫她回去,我秦家哪里亏待她了吗,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我乏了,不见。”
  老嬷嬷依言出去了。
  姜氏犹在门外啜泣,过了很久才消停。
  半天后,老嬷嬷再进来,禀道:“姜家的亲家夫人来了,求见老夫人。”
  秦夫人“哼”了一声:“我方才说过什么来着,要我再说一遍吗?”
  半夏忙对老嬷嬷道:“老夫人不是吩咐过了,别叫姜家的人过来打搅,老夫人不见,三夫人要安养,打发她回去吧,往后没事少来。”
  秦玄策手握重兵,权倾朝野,晋国公府如日中天,秦家有这个底气,秦夫人平日和气,一旦翻脸,也是不留情的,姜家不过区区御史,根本不在她的眼里。
  嬷嬷喏喏而去。
  然而,消停不到片刻,老嬷嬷又来:“老夫人,有客……”
  秦夫人一按桌案,不悦地道:“有完没完,不见,谁都不见。”
  嬷嬷擦了擦汗:“云都公主和杜太尉家的杜老夫人登门拜访,这会儿,管家已经迎进来了。”
  秦夫人微微一惊,站了起来:“云都公主,来我们家作甚?”
  她想起自己那个特别有出息的二儿子,又看了看桌案上宋家的庚帖,隐约开始头疼起来,但是,既然人都已经上门了,她来不及多想,起身迎了出去。
  到二门外的时候,正好看见管家引着云都公主和杜老夫人走来,秦夫人趋步上前,客气地道:“公主殿下和老夫人光临寒舍,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好叫我出门相迎,如今这样,却显得我怠慢了。”
  杜老夫人是杜太尉的发妻、杜贵妃的母亲、云都公主的外祖母,杜家一门显赫,杜老夫人年纪又大了,无论是谁,见了面都要尊称她一声“老夫人”。
  杜老夫人对旁人颐指气使,在秦夫人面前却是一团和气:“冒昧登门,你别嫌我烦就好,说什么怠慢呢,太过见外了。”
  云都公主低眉顺目,跟在外祖母的身后,显得既温顺又乖巧。
  秦夫人将两人延请入正堂花厅,秦府奴仆在堂前兽炉中点起婆律瑞脑,奉缕金香药、雕花蜜饯、乐仙乾果子叉袋等物品以待客,又上梨花枫露茶与石榴香饮子,诸般周到。
  杜老夫人按住秦夫人的手,笑道:“何必如此客气,今天过来,是有些体己话想和你说叨说叨,这么大动干戈的,我却不好开口了。”
  秦夫人会意,命左右奴仆皆退下去了。
  见厅中再无旁人,云都公主起身,走到秦夫人面前,一双美目含着泪光,泫然欲泣,盈盈拜倒下去:“求夫人垂怜。”
  秦夫人大惊,不敢受这一礼,慌慌避过,一把扶住云都公主,将她拉起来:“这如何使得,殿下快快请起,折煞老身了。”
  云都公主顺势靠在秦夫人的身上,以袖掩面,哀婉哭诉:“我本不该来此,怎奈心不由己,如生魔障,只能厚颜登门,若夫人不能怜悯,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秦夫人手足无措,轻轻摸着云都公主的后背,百般抚慰她:“殿下有何苦衷,尽管与我说,我若能尽力,无有不应。”
  云都公主实在羞怯,说不出口,只在那里低头垂泪。
  杜老夫人叹气道:“皇上先前允了贵妃娘娘,要将云都赐婚给大将军,云都一心仰慕大将军,本以为得偿夙愿,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娘娘都开始着手为她准备嫁妆了,谁知道,前些日皇上开口向大将军提及此事,竟被大将军一口回绝,可怜云都这孩子,哭了好几天了。”
  秦夫人听得目瞪口呆:“这等大事,我竟一些儿不知情。”她旋即咬牙切齿,“皇上赐嫁公主,他也敢不应,谁给他这个狗胆的,简直是个混账东西,无法无天。”
  杜老夫人察言观色,继续道:“大将军当日曾言,恐公主高贵,入门后对婆母不尊,有违孝道,故不敢应从,我们想着,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情,要和秦夫人商议为妥。”
  秦夫人简直气得笑了:“那小子,这时候就懂得把我拉出来当作挡箭牌,最不孝的就是他自己了,能活活气死我。”
  云都公主抬起脸来,她是个明艳瑰丽的少女,本来容华高傲,气度矜贵,但此时泪痕宛然,神情娇柔哀婉,却显得楚楚可怜,她拉着秦夫人的手,轻声啜泣。
  “若说我平日娇纵任性,那是有的,但对秦夫人,我素来执礼以待,没有丝毫不敬之处。我虽年少不更事,但也懂得纲常大伦,女子出嫁从夫,驸马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我只有孝顺敬重的心意,怎会不尊?”
  那倒是,秦夫人几次入宫,云都公主在她面前一直是温婉恭顺,曲意款款,半点没有皇族公主的架子,比寻常人家的女儿还要贴心几分。
  秦夫人点头叹道:“公主礼仪周全,温柔贤淑,堪为京城女儿典范,其实以公主的身份,活泼淘气些才是正理,不必拘谨,叫人心疼。”
  “夫人体恤。”云都公主抹着泪,“父皇曾有言,要将我许给大将军,天子金口,我只当做是定论了,怎知被大将军所拒,叫我情何以堪?我也是金尊玉贵的女儿家,父皇疼爱、母妃娇养,只因敬慕大将军,却遭这番羞辱,我、我……”
  她伏在秦夫人的膝上,嘤嘤哭泣:“我没脸见人了,求夫人为我做主。”
  秦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她心里,云都公主自然是好的,但想起自己那个独断专行的儿子,她又不该贸然应诺,只得劝慰道:“公主不必如此,您是金枝玉叶,顶顶尊贵的人,玄策是个赳赳武夫,粗野不堪,脾性鄙陋,浑然不知礼数,您别和他一般计较,不值当。”
  杜老夫人又在一旁道:“大将军事母至孝,皇上也深为赞赏,不欲强求,故而贵妃娘娘央我过来一趟,虽说大将军独当一面,但毕竟年轻,或有思虑不周到的地方,婚姻之事,还是需要秦夫人为他做主。”
  秦夫人心里也苦,她若能做主,就不用发愁了,这话又不好说,只得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杜老夫人微微一笑:“听说秦夫人欲聘宋家女,我心里是不服的,那宋家女能比我们云都强吗?我们都是做长辈的,一心只为儿孙着想,岂有弃珍珠而就鱼目之理,依我看,秦夫人不若暂缓行事,再仔细斟酌一番。”
  秦家与宋家之议,不过略有眉目,八字未测,媒妁未行,秦夫人暂未与外人道,杜老夫人又如何得知,难不成杜家还暗中打探秦家的举动不成,秦夫人思及此处,突然心生不悦,语气也淡了下来。
  “这京城的高门大户,各家女儿都是好的,宋家、张家、王家什么,眼下并无成说,老夫人不知是哪里听来的消息,倒比我还灵通一些。”
  杜老夫人听出了秦夫人的意思,故作不知,诧异道:“原来这样吗,但是,我却听人说起,邺城伯宋家的女儿得了大将军的青眼,宋家要和晋国公府结亲,宋家的夫人逢人就炫耀她生了个好女儿,这消息,差不多整个长安城都传遍了,连贵妃娘娘在宫里都听说了,难道竟是谣传不成?”
  秦夫人又惊又怒,几乎拍案:“宋家安敢如此?”
  杜老夫人又假意劝说:“宋家祖上虽然风光过,如今却没落了,好不容易攀附上了你们秦家,一时忘形或许是有的,人之常情,不能苛责。”
  秦夫人按捺住心神,勉强笑了一下:“道听途说,不足信也。”
  云都公主眼中含泪,柔柔弱弱的,半是撒娇的模样:“若说旁的女子比我貌美、比我聪慧,那我没话说,怎可因我出身高贵反而嫌弃我,大将军好没道理,我今日来这一遭,只求夫人知道我对您的敬爱之心,一片赤诚。”
  堂堂公主这般委屈求全,秦夫人心里也不忍,轻轻拍着云都公主的手,叹息道:“好孩子,你的心意我懂得,可恨我家竖子不知福,待我回头打他一顿替你出气。”
  云都公主落泪摇头:“您不要打他,我没有气他,只恨自己不够好罢了。”
  杜老夫人附耳过来,低声道:“秦夫人,你也不用心急,天地君亲师,君者,犹在亲之上,若夫人不能做主,自然还有皇上替大将军做主,我们今日只问夫人一句话,云都与宋家女孰好?”
  秦夫人心念急转,半晌,还是笑了起来:“公主殿下清华高贵,哪里是寻常女子能比的,不须问。”
  杜老夫人捏了捏秦夫人的手,慢慢地道:“皇上与贵妃皆有美意,只怕大将军来日还要以夫人的名义推脱,你看看,孩子要是胡闹起来,真叫我们做长辈的为难。”
  秦夫人沉吟了片刻,叫了半夏进来,吩咐了两句。
  半夏出去,不一会儿,从秦夫人的嫁妆中拿了一只珊瑚簪子出来。
  那簪子无雕无琢,天然生成一只凤回首,色若赤血,质若凝脂,珠光流转,宝气四溢。
  秦夫人拿着簪子,插到了云都公主的发髻上,若无其事地笑道:“公主初次来我府里,略备薄礼相赠,勿嫌简陋。”
  这样的小物件,说起来,不过是晚辈登门问候,长辈的一点礼仪,名正言顺,哪怕秦玄策问起,秦夫人也大可理直气壮地明说。
  但于云都公主而言,秦夫人既有赠礼,足见嘉许之意,到了高宣帝面前,又是另外一番说辞了。
  云都公主的眼眶又红了,身子轻轻颤抖,再次拜倒:“多谢夫人厚礼,云都定然不负美意。”
  秦夫人拉着,不让云都公主拜下,比刚才又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公主快起来,不可如此多礼。”

  杜老夫人试探着问道:“那宋家……”
  “哦,老夫人说宋家啊。”秦夫人慢条斯理地道,“我记起来了,宋家前些日子倒是叫人送了庚帖过来,只不过那女孩儿的生辰八字和我家阿策有些配不上,恐怕不合宜,此事,如老夫人所言,还是要仔细斟酌一番,不急,再看看吧。”
  阿檀躲在自己房中缝东西。
  布匹是从秦玄策的库房里翻找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如同春草般娇嫩的绿色,织着团花如意万字纹,显得吉庆又鲜亮,质地柔软如云,摸上去觉得手指都要融化了,阿檀想着那个突如其来的小东西,偷偷地摸了一下肚子,虽然什么也摸不出来,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也要融化了。
  她偷偷裁了一块下来,取了针线,试图做一件小兜子出来。
  但是很遗憾,大约她所有的灵巧劲头都用在厨艺上了,女红实在是惨不忍睹,一块布料裁得歪歪扭扭的,修剪了半天才勉强有个四方的形状,她努力地用同色的丝线缝了一圈边,针脚歪歪扭扭,如同蜈蚣爬行,就这样,还把手指头扎了好几个洞,但她一点都不觉得疼,欢欢喜喜地摸了又摸,还想再绣一只小喜鹊。
  到了晚间时分,小兜子才绣到一半,半夏过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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