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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婢——by秋色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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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玄策沉默片刻,用低沉的声音道:“跟我回去。”
  阿檀怔了一下,没有应声。
  “你原本就是我家的人,逃走了三年,我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你现在跟我回去。”秦玄策酝酿了半夜,想了又想,把阿檀和自己都折腾得够呛,这些服软的话终于说了出口,语气甚至带着一点小心翼翼,“我不生气,你也不生气,过往的事情我们不再去提,回去就好。”
  “我不走。”阿檀含含糊糊地道,“我有念念呢,她那么小,我怎么可能把她扔下。”
  这个好办。秦玄策马上道:“我准你把念念带上。”
  阿檀却摇了摇头:“念念去了国公府算什么呢?奴婢之女,也是奴婢,将来她要低三下四地去伺奉别人,我不想叫她遭这份罪。在松平县,家里虽然不宽裕,但她是举人家的姑娘,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儿,这才是舒心日子。二爷,您生来富贵,不懂得我们这样下等人的苦处。”
  秦玄策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我什么都不追究了,你还是不行,打底要怎样?合着你翻来覆去的就是不愿意和我回去是吧?”
  阿檀赌气:“对,我不回去,就不回去,您要逼我,我就一头撞死给您看。”
  她又来这套,当初在凉州,秦玄策要送她离开,她就是这样,一会儿说要跳城楼、一会儿说要撞城墙,赖死赖活地倔着,如今还这样,这么大的人了,没半点长进,幼稚,荒唐。
  秦玄策怒极而笑:“你为什么偏生要和我拧着,我竟如此不堪,让你宁可去死也不愿意跟我回去。”
  他想着、想着,突然翻身坐起,一巴掌差点把床给拍塌了:“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那个死鬼男人,一门心思要赖在他家里?”
  阿檀听得气恼又害臊,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干脆一口把灯吹灭了,又躺了回去,用被子把自己整个捂了起来,再也不理他了。
  秦玄策叫了几声她也不应,见她躺下睡了,夜实在深了,他也不好再闹她,只能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气了半夜。
  翌日,秦玄策醒来的时候,阿檀还睡着,在他的床边,地榻上。
  她像是不安,睡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秦玄策仿佛觉得是一场梦,他这些年总是在梦里见到她,如今睁开眼睛还能看到她,有些不太置信,盯着她看了很久。
  她还没醒,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印出青色的影子,宛如月光下盛开的白色的花,脆弱而妩媚。
  他慢慢地伸出手,想要偷偷碰触她。
  她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像是蝴蝶被惊动了。

  他马上将手缩了回来,粗手粗脚地穿上衣裳,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
  阿檀被他吵醒了,揉着眼睛,还有些迷糊,随口问了一声:“二爷有什么吩咐?”
  “砰”的一声,他已经甩门出去了,完全不和她说话。
  ……
  秦玄策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宣泄,独自一个人骑了嘲风出去,到城外旷野无人处,策马狂奔。
  他从清晨跑到黄昏,跑了一圈又一圈,不知停歇、不知疲倦,只是不停地奔驰着,任凭风声呼啸而过,脸颊刺痛,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直到嘲风不耐烦了,倏然发出“咴咴”的长鸣,扬起前蹄,人立起来。
  秦玄策神思茫然,没有任何反应,从马上跌落,倒在泥土里,翻滚了几下。
  落日西沉去,天似穹庐,暮色四合,笼罩旷野,天与地的尽头,城池隐没在斜阳下,青山淡成了墨痕,宛如褪了色的长卷,清凉凄凉。
  他躺在那里,睁大了眼睛,仰面望着天空,一动不动,躺了很久。
  嘲风歇够了,慢慢地过来,弯下长长的脖子,用大脑袋触碰主人。
  他还是一动不动。
  嘲风急了,喷着响鼻,用嘴巴去咬主人的衣领,试图把他拖起来。
  曾经,他在战场上这样倒下,奄奄一息,连呼吸都快要断绝,也是嘲风过来拖着他,把他生生地从死人堆里拖了出来。
  多少火与血,多少生与死,他总是一次又一次爬起来,手断了、腿断了、血都快流干了,也要咬着牙,爬起来。他不能倒下,他还要回去,找他的阿檀,他要娶她为妻,给她堂堂正正的名分,所以,无论如何他要回去。
  如今,他回来了,也找到他的阿檀了,可是,迟了三年,什么都不一样了。
  秦玄策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斜阳萧瑟,不知名的飞鸟从远处的天空掠过,发出尖锐的长鸣,在旷野中引起遥远的回响。
  “阿檀、阿檀……”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念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先是低低的、而后越来越大声,在空旷的荒野中,声嘶力竭地叫她,“阿檀!”
  嘲风有些受惊,歪着大脑袋,不解地看着主人,刨了刨蹄子。
  “嫁过人又怎么样?生了孩子又怎么样?”他躺在那里,喃喃的、咬牙切齿地道,“老子就是要娶她,有什么不可以?没有什么不可以!”
  嘲风又凑过来,咬了咬他的衣领。
  “你也觉得我说得对,是不是?”秦玄策把手从眼睛移开,扳住嘲风的大脑袋,恶狠狠地问它。
  嘲风显然不懂得主人说什么,但无论主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它又“咴咴”了两声,表示同意。
  “好!”秦玄策倏然振奋了,他一骨碌翻身起来,又跨上了马背,“我们回去,一起回长安去,我要娶她,对,就是这样,这回,没有什么可以拦着我,绝对没有!”
  嘲讽一声长鸣,撒开蹄子,疾驰而去。
  ……
  回到刺史府后,秦玄策才进门,潘诚拖着昨天被打残的腿,一瘸一拐地过来请罪。
  “下官给大将军请罪。”
  秦玄策心不在焉,看都没看潘诚一眼,大步向房中走去。
  潘诚亦步亦趋地跟在秦玄策的身后,讨好地道:“那个嫁过人的乡野妇人,怎么配在大将军身边服侍,那是污了大将军的眼,下官知错了,已经叫人把她轰出去了,请大将军息怒。”
  “嗯?”饶是沉稳镇定如秦玄策,也愣了一下,他仿佛有点不太相信,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他顿住了步子,回身看着潘诚,“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男主下章开始变好起来了,你们信不信,算了,作者自弃自暴,躺平了。
 
 
第66章 
  潘诚点头哈腰, 一脸谄媚的笑:“那种残花败柳之身,根本不值一顾,先前是下官误会了大将军的意思,如今下官已经改过了。”
  潘大人试图亡羊补牢, 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秦玄策勃然大怒:“谁给你的狗胆, 敢说她是残花败柳,你找死吗?来人啊, 把他拉出去掌嘴, 叫他这几天都别说话了!”
  可怜的潘大人惊恐万状,什么都来不及辩解, 就被卫兵叉住了。
  如狼似虎的玄甲军卫兵刚要把潘诚拉下去, 秦玄策手一抬:“等等。”
  “大将军饶了下官吧, 下官对大将军可是一片忠心啊。”潘诚哀叫着求饶,暮色太沉, 他完全没有发现秦玄策的脸色狰狞,状若鬼刹。
  “你说,你把她轰出去了?”秦玄策一字一顿地问,“她什么时候走的?”
  “一早。”潘诚手臂被卫兵押着, 不能比划,只恨不得要跳起来表忠心,“下官不敢拖延,一早就把她轰走了。”
  秦玄策点头:“好,你很好,非常好!”
  他铁青着脸,倏然一声断喝:“把他拖下去, 不用掌嘴了, 取军棍出来, 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到他知错为止!”
  “啊?”潘诚大声惨叫,“下官知错了!知错了!大将军饶命啊!”
  左右卫兵捂住他的嘴,利索地拖了下去。
  秦玄策调转方向,大步朝外面走去,厉声吩咐:“玄甲军何在?”
  左右高声应诺。
  随着大将军一声令下,士兵们雷鸣般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轰轰隆隆,战马嘶鸣,一簇簇火把次第亮起,惊破了暮色。
  阿檀早上才起来,就被刺史府的人不由分说轰赶了出去,幸而她身上还带了一些碎银子,遂雇了一辆驴车回松平县。
  一路回去,一路想着,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踏实。
  秦玄策是什么性子,她可最清楚不过了,前头还心存侥幸,想着如今她是个已婚的妇人、又生了女儿,或许……他嫌弃起来,就不作纠缠了,但如今瞧他那般情形,必须是个不死不休的局。
  这三年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她过得格外舒心,不予人为奴为婢,走出去,堂堂正正,坦坦荡荡,没人说她是以色事人的狐媚子,也没人说她配不配什么的,多好。
  可眼见的,这样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阿檀坐在驴车上,晃晃悠悠的,她抬头看了看天。
  长风万里,流云来去无痕迹,天那么大,飞鸟掠过,消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仿佛看不到尽头。
  既然如此,还是再逃一次吧,她对自己这么说着。
  驴车走得慢吞吞的,好不容易挨到家,天已经黑了。
  曹媪在家中心神不定的,为阿檀担忧,念念也在闹,“哼哼唧唧”地要找阿娘,想一会儿、哭一会儿,哭了一整天,眼睛都肿了,晚上也不肯去睡,可把曹媪心疼坏了。
  就在闹得没办法的时候,阿檀回来了。
  念念尖叫一声,扑过去,黏在阿檀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阿檀从府城回来,在驴车上颠簸一天,心事重重,只稍微用了点水,此时又饿又累,但一看见念念,就把所有的不适都忘了,急忙把女儿抱起来,心肝肉儿的,千哄万哄。
  曹媪又惊又喜:“你可回来了,还好吧,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阿檀摇了摇头:“阿娘,我要走了。”
  曹媪愣了一下:“什么?”
  “我要走了。”阿檀一边拍着念念的后背安抚她,一边慢慢地道,“这里,我呆不住了,那人……他脾气不好,他大约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想跟他回去,我、我要走了。”
  曹媪呆了半晌,混浊的眼泪滚了下来:“好、好,我知道了,可怜的孩子,你、你要走就走吧,阿娘没用,也帮不了你了。”
  曹媪知道阿檀曾经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奴婢,是私逃出来的,她没有路引、没有户籍,当时一路到松平县来,是靠着大法明寺和尚的度牒,及至到了松平县,因曹媪感激阿檀,自告奋勇把她留下,为此,曹媪去求了纪广平,给阿檀在松平县挂了个户。
  现如今,看这情形,曹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阿檀原先的主人家,那大约就是大将军的晋国公府了,逃奴若被主人抓拿住了,那下场大抵不是很好。
  阿檀的眼泪也落了下来,纵然千万般不舍,也实在没有法子了。
  念念不懂发生了什么,看见娘和阿奶都哭了,她更加惶恐起来,紧紧地揪住阿檀的衣领,躲在阿檀怀里,小小的身子都开始发抖。
  后面,还是曹媪稳得住,匆忙擦了泪,去替阿檀收拾行装,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你先出去,躲一阵子,我娘家是隔壁清溪县的牛头村,我有个姑表姐妹还住那边,她姓郑,我给你拿个信物,你去找她,她会收留你的,不用担心。想来那样的大人,也就一时兴头,他总不能老在洛州停留,说不得过几天就走了,到时候你再回来,莫慌,老婆子我风浪见得多了,不算什么。”
  “阿娘。”阿檀红着眼角,感激地道,“您的大恩大德,我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嗐,你这孩子。”曹媪叹气,“还不清就别还,一家人,和娘还生分什么。”
  她摸了摸念念:“不然,你把念念先留下,我替你照顾着,他们再坏,也不至于为难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吧。”
  阿檀把念念抱得紧紧的,她容色娇柔,却一脸坚定之色:“不,我要带着念念一起走,我在哪,念念就在哪里,我死都不会把孩子丢下的。”
  念念惊慌不已,一把搂着阿檀的脖子,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念念很乖很乖,娘不要把念念扔下,念念要和娘在一起。”
  这么小的孩子,却要叫她担惊受怕,阿檀心疼得都要碎了,抱着念念亲了又亲,不住地哄她:“知道了,娘在这里,娘会带着念念宝宝,到哪里都会带着你。”
  曹媪没法子,只好又替念念把行装也收拾上了,小裙子、小兜兜、小枕头、小勺子,零零总总的,加起来竟比她阿娘的还多些,哦,还有她的宝贝小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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