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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打更的日子——by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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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弟说得对,人不可貌相!
  ......
  那厢,顾昭还了食盒收回押金。
  此时她在惊春路,正好是城北这一片,她左右看了看,这时候接近晌午,市集上的人少了许多,商贩收整收整自己的货物和家什,挑箩赶驴的要往家的方向走去。
  卖胡辣汤的老汉也在收着桌椅到板车上。
  东西堆得高了一些,他再往上搁一张凳子时,下头的桌面滑了滑,眼见着就要砸到脚。
  危急时刻,顾昭手疾眼快的伸手扶了扶。
  老汉惊了惊,紧着拿了麻绳过来,将东西扎了扎,他又扯了扯麻绳,待确定牢固了,这才对旁边的顾昭笑道。
  “呵呵,多谢小郎了。”
  顾昭松手,“店家客气了。”
  看着忙碌的老汉,顾昭搭了把手,一边忙活,一边闲话道。
  “店家,你知道榆林的谢家还有什么人吗?”
  老汉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榆林的谢家?”
  顾昭点头,“现在的义庄便是谢家的祠堂。”
  老汉摆手,“没了,哪里还有什么谢家!打我小时候开始,那儿便是义庄,倒是有听我祖祖说过,以前的谢家豪富蛮横着呢,还有谢半城的说法,现在都没了……”
  “可见这人啊,要是不修德,再大再豪的家业都留不住,谢家,早就被不孝子孙败光喽!”
  顾昭思忖:“这样啊。”
  两人又闲说了几句,没有问出什么,顾昭又去了趟义庄。
  义庄木梁腐朽,里头棺木摆了一个又一个,蛛丝密布,尘土堆积,偶尔风来,吹动残破的木门咯吱咯吱响。
  岁月洪流下,时光只给这谢半城留下一个庞然的空壳,只有木门上模糊的花雕,露出半分谢宅曾经的风光。
  顾昭试着燃香唤此方土地。
  一阵风来,燃起的香条倏忽寂灭。
  顾昭:......
  此处落败的,居然连土地神都没有了。
  顾昭颇为失望的又看了一眼这义庄,抬脚离开。
  最后,顾昭反而是在府衙的州志里瞧到了关于谢家的只言片语。
  ......
  夜愈发的深了。
  天上挂一轮明月,月光似流水一般的撒下。
  近来气候有些回暖,地上的雪一点点的化开,洁白的雪化了水,流淌在黑泥地里,蜿蜒的水渍带着泥土,污了原先白雪皑皑的土地,有些脏,有些乱,还有些残破。
  惊春路的孔家正房里。
  桌上燃了一盏烛灯,昏黄的烛光充盈了这一方小屋,孔其明坐在圆凳上,裤腿拉高,整个脚都浸在了热水中。
  热热的水烫得他双脚麻麻痛痛,待适应了那温度,就只剩下舒适的喟叹了。
  “舒坦!”劳作一日的疲乏都消了。
  谢幼娘瞥了一眼,继续收拾行囊。
  只见矮凳上搁了个藤制的箱奁,她坐在床榻边,一边折着衣裳,一边说话道。
  “今儿我可是狠狠的被吓了两遭。”
  孔其明关心,“怎地了?”
  谢幼娘嗔了一眼,“还不是你那傻闺女儿,明明答应我在甜水巷里玩耍,我再去寻她,却寻不到人了,我着急的呀,就跟那没头的苍蝇一样,嗡嗡嗡的瞎撞。”
  谢幼娘庆幸,紧着又道。
  “还好遇到一位好心的小郎,他领着我又回甜水巷找了找。”
  “嘿!你说奇不奇,还真在那儿寻到了,真是怪,明明我方才都没有瞧见,你闺女也犟,硬说自己一直在那儿,哪儿都没去。”
  孔其明不在意,“那应该是娘子你那时瞧漏眼了。”
  谢幼娘叹了口气,“大概吧。”
  她想着闺女儿说的什么天一下子就暗了,又有些不放心,想着离开靖州城前,再去甜水巷里拜一拜干亲。
  谢幼娘低落,“大兄来信了,说是阿爹身子骨不是太好。”
  孔其明叹了口气,“别忧心了,我和你一道回去瞅瞅。”

  谢幼娘轻声,“恩。”
  说完,她低着头继续收拾行囊。
  孔其明这厢泡着脚,那厢视线落在自家娘子的脸上。
  只见昏黄的烛光下,她的面容愈发的姣好温柔,他心里一片柔软,轻声道。
  “娘子,嫁给我这个粗人,真是让你受苦了。”
  谢幼娘嗔道,“又浑说什么!”
  孔其明:“怎么不是了,要是依着前朝庆德帝那会儿,幼娘,你们谢家可是靖州城的半边天呢。”
  “你是大户人家谢家的小姐,我啊,顶天了算是你们谢家的佃户。”
  他摇了摇头,笑道,“不相配,不相配啊!”
  谢幼娘愣了愣,随即失笑,“都两三百年前的事儿了,老黄历了还说啥!”
  笑着笑着,她也些微微的怅惘。
  半晌,只听谢幼娘继续道。
  “唉,不单单谢家败了,就是连皇朝都更迭了。”
  她摇了摇头,声音里都是感慨。
  “靖州城榆林的谢家,除了我们这样的旁支血脉,谁还知道这榆林谢家?”
  就连谢家的主枝,也只是在临沂有一处窑炉,烧一些彩瓷的商户人家罢了。
  而她,要读一封信写一封信,还要去拱桥处寻书生郎,花上十枚铜板才能知道信里写了甚么要紧事儿。
  谢幼娘怅惘,她祖上的榆林谢家,那可是有族里私学的,不论小子还是姑娘,旁的不说,读书识字,那是最最基本的。
  孔其明擦了脚,觑了一眼谢幼娘,见她拧着眉,眉宇间一片轻愁,问道。
  “怎么了?”
  谢幼娘收回思绪,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折叠衣物。
  “没什么,旁的都不可惜,就是可惜了我们谢家的族学……”
  “要是榆林谢家还在,旁的不说,咱们家小月亮也能去族学里学一学写字,起码省个寻书生郎看信的铜板。”
  孔其明愣了愣,皱着眉没有再说话。
  他心里也在惋惜,要是他家小月亮是个男娃娃就好了。
  倒不是他偏心眼,他也疼惜他家小月亮,她那么可爱又贴心,只是,男娃娃他努力赚银子,还能送到私塾学本领。
  女娃娃......
  唉。
  孔其明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世道如此啊。
  谢幼娘也不再说话。
  烛光微微跳了跳,屋里一片昏黄,外头夜色在流淌。
  ……
  隔屋,被爹娘发愁的孔婵娟可欢快了,她捂着嘴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熹微月光下,小毛藏在墙角根那半明半寐的身影。
  小月亮小声,“所以,小毛你是小神仙喽?”
  羊皮毡帽的小子皱了皱眉。
  神仙就神仙,为什么还要再加个小字?凭白将它的威风杀去了五分!
  它抿了抿唇,神情认真。
  “是毛鬼神。”
  孔婵娟有听没懂,“噢噢。”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欢喜的滚了滚,嘿嘿,她果然是小月亮,只有小月亮才能有小神仙哩!
  小毛不放心的交代,“我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你要寻个木头,为我雕一尊神像,再为我打个供桌……供桌不要太大,两寸长,一寸高就成,就要小小的,到时再把我的神像和供桌搁在墙角里。”
  “初二和十四的清晨,再给我供两个鸡蛋,对了,夜里还要给我留个窗,我要出去给你捞财运,你知道了没。”
  孔婵娟对手指,“可是,我没有铜板打什么神像和供桌了……小小的也不成。”
  黑暗中,小毛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光看了过来,小月亮抖了抖。
  她有些委屈,“真的,三个铜板今儿给你买卷饼了。”
  她强调,“很香就很贵的!你自己也吃了,你说它香不香?”
  小毛窒了窒,是,是挺香的。
  “成吧成吧,这小供桌和神像,我就自己准备吧。”
  它有些不情愿的妥协,它头一次让人顶戴,怎地就这般潦草了呢?亏了亏了!
  “还有......”孔婵娟拖长了嗓子。
  小毛警惕的看了过去,“初二和十四的鸡蛋不能少了。”
  这可是它身为毛鬼神仅剩的排面了。
  孔婵娟为难,“可是我没有两个鸡蛋啊,阿娘每天只让我吃一个呢,鸡蛋不吃,攒到第二天就坏了。”
  倏忽的,她猛地盘腿坐了起来。
  月夜下,那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小毛,轻声打商量道。
  “小毛,咱们是小伙伴,小伙伴要相亲相爱呢,咱们就别分什么初二和十四了,平时啊,我吃一口蛋,分你半口,成不成?”
  小毛大受震撼,脸都红了。
  什,什么一口半口的,多,多不好意思啊。
  它又看了一眼孔婵娟。
  四目相对,孔婵娟又眯眼笑了笑,瞬间,两只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豁口的牙齿一下就露了出来,她赶紧抬手一捂嘴。
  小毛心里有陌生的情绪淌过,就像那凉凉的春风轻轻的拂过绿茵地,小草探着头,风来,那嫩绿的身子摇摇摆摆,就像被那风儿吹醉了一般。
  好半晌,小毛没有出声。
  孔婵娟下了床榻,噔噔噔的跑了过去,拉了拉小毛的衣裳,小声道。
  “成不成呀!”
  小毛踟蹰了下,点了点头。
  “成吧。”
  “那,你记得给我留个窗,我还要回来的。”
  孔婵娟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
  “小毛,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要是窗户被阿娘关了,你敲敲门,我就给你开门。”
  小毛满意:“咱们说好的,不能给你阿娘阿爹知道,要是他们知道了,就不肯我住你家了。”
  孔婵娟不解,“为什么,小毛你这么好。”
  毛鬼神忧愁,是啊,为什么呢?
  它明明这么好,还那么能干,为什么大家伙儿都怕着它呢?它又会往家里搬粮,又会往家里捞财运.....要说它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也只是它容易不喜欢一个家罢了。
  人类,他们不是也一样喜欢喜新厌旧吗?
  它只是犯了人类都会犯的错罢了!
  小毛愁大苦深,“放心,我会喜欢你久一点的。”
  “哪天不喜欢你了,我也不捉弄你。”
  孔婵娟瞪大眼:??
  ......
  夜愈发的深了,饶是孔婵娟欢喜自己有了个小神仙,浓浓的睡意上来,眼皮上下打着磕绊,她也撑不住了。
  “小毛,我要睡觉了,咱们明天再一起玩儿。”
  孔婵娟嘟囔的和小毛说了一声,拥着被褥就沉沉的睡了去。
  毛鬼神可不会发困,夜里正是它们灵活又大显身手的时候。
  小毛瞧了瞧,身影倏忽的化作一团黑雾,裹着那顶羊皮毡帽就从窗棂处一路往外飘忽而去。
  出了屋门,它也不好好走路,只贴着墙角根一路往前。
  ......
  “梆,梆梆!”
  “三更天,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一慢两快的铜锣声响起,闷闷又幽远,锣面微震,铜锣声穿透夜色,传得很远。
  顾昭鬼道里一进一出,身影熟稔的在靖州城的街道里飘忽而过,见没什么旁的动静,她再一抬脚,身影出现在甜水巷的巷口。
  月光倾泻而下,暮冬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寒风吹来,扎着绸带的山楂老树摇摇摆摆,下头一方老井突突的有清冽井水冒出。
  顾昭压了压声音,“小井姑娘?谢公子?”
  倏忽的,树摇摆得更厉害了,老井里的水冒出大泡泡,井水一路蜿蜒至下头的小潭中,哗啦啦的作响。
  接着一阵水雾起,待水雾淡去,一个扎着葫芦髻,上头坠着两个小葫芦的姑娘俏生生的立在那儿。
  “顾道友。”
  顾昭笑了笑,“小井姑娘。”
  小井抬脚到老树旁边,用力的拍了拍,“树弟,快点快点,顾道友唤你了。”
  只见老树褐色的树身抖了抖,就像是伸了个大懒腰一样,接着,大树干里走出一位着青色儒衣,做书生郎打扮的青年。
  谢树棣拱手,“劳顾道友久等了。”
  小井揪了揪他脑袋上那褐色的木藤,数落道。
  “就你磨磨蹭蹭。”
  谢树棣羞赧,这,他总要瞧瞧自己是否形容不雅,整整衣裳,再理理头发,见客人,总得花点时间拾掇拾掇啊。
  “臭美!”小井脸颊子鼓了鼓。
  不愧是常年相伴的伙伴,她一下就领会了谢树棣的未言之语。
  顾昭笑吟吟,“是我夜里叨扰了。”
  小井和谢树棣两人都看了过来,小井面上带着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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