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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打更的日子——by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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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容清癯,着一身灰色儒袍的江先生抚着山羊须,微微闭眼晃脑,他在脑海里跟着诵读。
  末了,少年郎的声音歇了,江先生的眼睛也睁了睁。
  “很好,下面我要考教一番———”
  他手中的戒尺打在手心,竹肉相碰,发出“啪嗒”一声脆响,下头的少年郎心下一紧,谁都不敢多言,绷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的等着先生的点名。
  江先生的眼睛一扫,虽然五十好几,眼神却清明,这样一瞧,正好瞧见下头一个娃儿偷觑而来的目光。
  对上自己的视线,他还瑟缩了一下,一副心虚的模样。
  江先生眉头一紧,“那就让谷平一起身作答吧。”
  谷平一,也就是那偷觑江先生的少年郎,他心下惊嚎,心里那是一百个不愿意,对上江先生那平静的眼眸,屁股下头像是生了钉子一般,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
  “好了,你给我说说,方才大家伙儿的背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一句是何意?”①
  “就是,就是那个意思喽。”谷平一磕磕巴巴,好半晌说出了几句话,在瞧着江先生越来越黑的脸色,忍不住垂下了脑袋。
  “喵呜!”傻瓜!
  咦?
  谷平一猛地抬头,诧异不已。
  他怎么好像听到了猫儿的叫声,又好像是在笑,就像他挠小院子里的那只胖橘一样,绝对是笑声,没跑了的!
  下一瞬,就听江先生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谷平一心下一跳,顿时将那猫叫猫笑,亦或是什么院子里的胖橘丢出了脑外,脖子一缩,低下了头,心里哀嚎。
  他就不该偷瞧先生的,明明就知道先生的眼睛利得很!
  这下好啦,很快他就要当阿猫阿狗了,先生戒尺一扬,自己就该被打得嗷嗷又喵喵喽!
  谷平一闭了眼睛,准备接受既定的命运。
  江先生更气了,这憨娃还敢闭眼,敢情他是洪水猛兽不成。
  “瞧瞧你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一窍不通,驴唇不对马嘴!”
  他往下走几步,正待叫谷平一手伸出来,那厢,视线瞥过外头,好似瞧到什么,一股怒火顿时歇了,当即收了戒尺,瞪了谷平一好几眼,没好气道。
  “都说读书百遍,其意自现,你回去后啊,将这段话再抄写个百遍,好好的想一想,它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明儿我要检查的,听到没!”
  谷平一垂头耷脑,“知道了。”
  “好,放堂!”
  说完,江先生抚了抚身上的儒袍,抬脚走了出去。
  院子里种了一株玉兰树,高数丈,枝叶繁茂,金秋的艳阳透过树梢落下,在地上投下斑斑光影。
  风来,树摇影动。
  “先生,叨扰了。”前头,一位穿青色儒袍,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回过头。
  只见他手中持一柄折扇,瞧见江先生,乌木的折扇阖上,恭恭敬敬的冲江先生行了个礼。
  “免了免了。”江先生连忙伸手扶住,“若南今儿怎么来了?”
  严若南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子,递了过去。
  “先生,这是我前些日子做的文章,还请先生帮忙指点指点。”
  江先生:“惭愧惭愧,指点谈不上,若南如今也是秀才之身,我也只是秀才之身,指点一词,着实不敢当!”
  严若南:“先生此话差矣,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南自小蒙先生开蒙,取得秀才之名都有赖先生教导,中间也是有颇多的侥幸。”
  说着说着,他眼里有莹光闪闪,面有激动之色。
  “而且先生的才名,祁北郡城谁人不知,要不是先生志在教书育人,凭借先生大才,不说举人解元,就是金榜题名,暮登天子堂,那也是如探囊之物。”
  “谬赞了谬赞了。”江先生抚了抚须,“那我便托大,为若南的文章观上一观。”
  他将那卷子接过,往宽袖中一塞,笑道。
  “不说指点,只说切磋一词,请。”
  说罢,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引严若南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严若南笑了笑,折扇一撑,抬脚跟上。
  在经过私塾时,只听里头的少年郎闹哄哄,有兴奋得失真的声音传来。
  “平彦,你方才运道正好,都解读得乱七八糟了,先生还没有打你,铁定是你阿娘前儿拜拜的神仙好!”
  “去去去,浑说什么呢!我还宁愿先生打我呢,这抄书百遍是断手,挨戒尺是手肿,两个也没差多少。”
  “还是有差的。”说话的声音有着同情,“你忘了你上一回了?就是被打成猪蹄儿,那也是要抄书的,那才惨,又断手又成猪蹄儿,惨惨惨,真惨,怎一个惨字了得!”
  谷平一:“……不说了不说了,院子里的胖橘在等我回家呢。”
  严若南在听到那一声平彦时,整个人就僵在那儿了。
  金秋的八月,艳阳还晒得叶子打卷儿,他的背后却沁出了冷汗。
  江先生见人没跟上,不解的回过头。
  他抚了抚山羊须,瞧见严若南好似白了一些的脸色,几步又走回来了,目光上下打量,关切不已。
  “若南,可是有哪里不适?”
  严若南勉强的笑了笑,“没事,先生,我就是走得急了一些,腿抻了一下。”
  江先生没有怀疑,“是,你们这个年纪还在长个儿,平日里要多吃些肉食,晒晒日头,过段时日不长个儿了,还会想念这长个子的腿疼呢,哈哈。”
  两人一道往前,严若南状若不经意。
  “先生,您方才惩戒那叫平彦的孩子了?”
  “嗐,哪里是平彦,是平一,叫做谷平一,是五象街米行谷老板家的独子,贪耍得很,平日里惯爱招猫逗狗的,聪明是聪明,可惜啊,那心思就没在读书上!”
  江先生摇了摇头,下一瞬,因为严若南的一句平彦,他拧了拧眉,捻着山羊须想起了几年前在他这儿求学的平民家小子,卫平彦。
  他忍不住心里叹息了一声。
  那孩子的资质着实不错,可惜,就是命不好了一些。
  ……
 
 
第176章 
  原来是唤做平一,不是平彦啊,严若南思忖。
  他暗地里哂笑了一下。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听到平彦这个名字,自己竟然还如此不争气,看来,他需要修行的地方还多着呢。
  严若南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跟在江先生半步远的地方,宽袖盈风,微微笑了笑,做了个先生先行的动作。
  江先生抚了抚须,瞧着这对自己处处恭敬的弟子,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十分的受用。
  两人一道往书房方向走去,从背影上看,这一人清癯,一人颀长,俱是穿着儒服,行进间宽袖摆摆,清风徐来,衣袍股荡,自有读书人不凡的气度。
  风将两人的声音吹来。
  “若南,说起平彦,我记得你和卫平彦好像还是同窗?”
  “是,先生好记性。”严若南轻轻笑了一声,笑声清越,犹如山涧间流淌过的清泉,不急不缓。
  “以前时候,先生还说过他有才气又才思敏捷,行文自有一股灵动,是魁星青睐之人,关键是性子还静,坐得住,假以时日,定然会有大出息,若南不如他多矣。”
  江先生诧异:“是吗?”
  “是。”严若南点头,“若南年幼时顽劣,按家里人说的话来讲,我那就是个跳豆,整日到处蹦跶,屁股都不着凳,就像下头有钉子一样,呵呵,坐不住啊,有点小聪明也无甚用处,没出息着呢!”

  “哎,怎可这样说!”江先生不赞成了。
  “妄自菲薄了不是?若南你可是县试,府试,院试的案首,你要是没出息,谁还能有出息?”
  “再说了,哪里有小娃娃不顽劣贪耍的?改了便好。”
  说起顽劣的小子,江先生难免想到方才课堂上,答得一塌糊涂的谷平一,当下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
  “说起顽劣,这五象街谷家米行家的小子谷平一,他才真是顽劣!若南你瞧瞧他方才答的话,就一句简简单单的知止而后有定,他给我解成什么样子了?”
  江先生将谷平一的解答说了说,引得严若南低低一笑。
  “师弟许是紧张了。”
  江先生一摔袖子,气不平顺。
  “哪里是紧张,我瞧就是顽劣贪耍,囫囵的背了功课就想来糊弄我!你听听,他末了还结巴一句,就是那个意思喽!当真是风马牛不相及!”
  严若南嘴角含笑,“先生莫急,谷师弟这是还未开窍。”
  江先生瞧了严若南一眼,叹息了一声。
  时光真是快,转眼间,当初那小少爷样的少年郎都这般大了,还如此有出息又温文尔雅,浑然没有当初那小霸王横冲直撞的肆意模样。
  江先生摇了摇头,“但愿如此。”
  “那孩子心不静,镇日只知道贪耍,招猫逗狗的,上次书院里进了只狸花猫,我瞧就是他带来的,寻他说理,他还不认!”
  那狸花猫也灵醒,不过是眨眼间就不见踪迹了。
  物证都没了,他也不好和谷平一计较,后来,这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末了,江先生不忘交代老妻,让她将灶房看紧一些,别让家里的吃食被野猫嚯嚯了。
  ……
  严若南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一瞬。
  平一,平彦,名儿这般像,还都是住郡城城西的五象街……还爱猫。
  金秋艳阳下,严若南的眸光晦涩了一瞬。
  今日私塾走这一趟,当真是不愉快的体验。
  那厢,江先生坐在案桌后头,从宽袖中将严若南的卷子拿了出来,细细的看着,时不时的有一声叫好的声音传来。
  遇到精彩的地方,他目光留连,拿了书架上的小管狼毫,蘸了朱砂,勾描批阅。
  阳光明艳的落下,西斜的日头正好透过窗棂照进,光落在案桌上的卷子中,反射得明亮耀眼。
  江先生坐在案桌后头,案桌前头站着的严若南直身长立,风姿不凡。
  只是不知道是否因为那道光线落在案桌上,日头明艳又晃眼,两厢一比,反倒衬得他那一处的光亮有些黯淡。
  明明寐寐,到底失了几分颜色。
  良久,江先生搁下卷子,喟叹道。
  “若南大才,若无意外,这次的乡试必定无忧。”他顿了顿,抚着须,微微皱眉,又看了看案桌上的卷子,添上一句猖狂话。
  “便是那解元,要是保持这卷子上的水准,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严若南大喜,“先生!”
  “不急着欢喜,戒骄戒躁!”江先生抬手。
  “若南你是学子,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考试无数场,你也应该知道,这考场之事向来是无定数的。”
  他语重心长,“每一次都应竭尽所能,多思多想,斟酌数次,腹中有数了方能下笔。”
  “有先生这句话,学生心中也有了底气。”严若南欢喜,长长的作揖,“学生必定勤奋向学,不骄不躁,不辜负先生的期许。”
  “好。”江先生将他搀扶起来。
  “好,先生信你,来,我给你讲讲文章,不说指点,只做切磋,说的有理,若南你听了记在心里,要是觉得无理,姑且一笑置之,莫要与我这老头子多计较。”
  “先生谦虚了!”严若南笑道。
  很快,这一处便只有江先生略带哑意的声音,严若南时不时的点头,皱眉,亦或是做恍然大悟状。
  窗棂外头是私塾的院子,院子里头种了一棵白玉兰树,高数丈,金秋的八月,叶子仍然葱郁繁茂,宽卵状的叶子细细密密的遮掩了树梢间的小东西。
  倏忽的,树的高处有道影子掠过,速度极快,就好像错眼一般。
  那道影子很灵活,四脚错过,树上的叶子只轻轻的动了动,就像一阵清风吹过,无波无痕。
  不过,若是有人将目光注意在地面上,眼尖的也许能察觉到端倪。
  只见斑驳的树影中,突兀的出现了根长棍一样的影子,它摆动的速度极快,好似又有两条,再一晃眼却又不见踪迹。
  让人不禁心生怀疑,是不是金秋的日头明亮晃眼,一时让人瞧花了眼罢了。
  ……
  夜一点点的深了,天色暗的好似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幕布,秋风从远处吹来,带着萧瑟的呼啸,卷起地上的枯枝往前。
  枝叶贴着地面刮过,发出簌簌噗噗的声响。
  夜,静谧得有几分吓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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