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by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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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孟风眠,继续道。
“公子当初心口缠上那邪物,没了心的事是大家伙都见到的,欲壑那东西那么邪门,和堕心这般像,说不得是同出一源,公子的心,这才会沾上堕物的炁息,且去修罗道。”
“怎么会是师傅?不会的,不会的……”
曲烟喃喃不已。
安山道长一副心神没有归位的模样,对于曲烟的话,他没有接话。
顾昭看了一眼安山道长,又看了一眼那悬浮于半空之中的堕心。
随着她方才那句堕心是安山道长的话落地,天畔急速涌来的云朵停滞了,清风刮过,流云来得快,退的也快。
顾昭心神一动,恍然道,“遮掩天机,你是在遮蔽天机。”
“不愧是小小年纪便修成道胎的人。”半空中,那颗堕心喟叹了一声。
既然被道破了天机,它也不再隐瞒,只见红光闪过,堕心飞入安山道长的心口处,只一刹那间,安山道长整个人的气势就变了。
“玉溪小友,不想时隔千年,你我还有相见一日。”
孟风眠的视线落在安山道人身上。
“这,这是何意?”江治睿和裴一清被这一变动搞糊涂了。
顾昭神情戒备。
他喊风眠大哥玉溪小友,想来,拥有堕心的安山真人和玉溪真人应该是同一时代的人。
那是千年前的修行之人啊。
“是你?那在雁荡山以蠃鱼为阵眼,布下阵法,让黄泉水流入人间界的道人?”
“不错,正是贫道。”安山道长笑着应下。
“可是,为何?”顾昭不解。
修行到那种境界的道人,何苦去掺和人世间的功名利禄之事,更是以箴言做引,勾动庆德帝,引着他做下种种恶事?现如今,还将自己的肉身和心眼剖开,甚至,那颗心还成了堕心。
安山道长不答这话,反倒上下打量了顾昭一眼,颇为无奈,却也有邀功的意味。
“顾道长有如今修为,说来,你还要多谢我呢,其中种种机缘,可是我予你的。”
这话何意?
顾昭正待多问,孟风眠伸手拦住了她,目光沉沉的看着安山道长。
“他的路,一早就走偏了。”
顾昭不解。
原来,在数千年前,玉溪真人和安山真人是忘年交,他们有时会在一处切磋道法,行走红尘。
千年前,诸神退避人间界,此方地界的灵潮渐渐枯竭,从此,人间是人间,鬼界是鬼界,神庭是神庭,泾渭分明。
孟风眠:“我等修行之人离群索居,不再过问人间事,只等时日一到,修为不再精进,再将这一身的修为还于天地。”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掠夺天地精气而强塑己身的事,等到寿终兵解那一刻,一身精血反哺天地,有来有往,倒也是公平。
过了漫长岁月的玉溪真人,坦然接受可能迎来的兵解。
但是,向来以逍遥散人自居的安山真人,他却不甘心了。
孟风眠眸光黯淡了一瞬:“他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功德可成仙。”
顾昭重复:“功德?”
孟风眠点头,“是,功德。”
匡扶天下不平之事,可得功德,可那些事繁琐又功德甚小,安山真人等之不及,又没了耐性,渐渐的,他便走上了岔路。
孟风眠喟叹了一声:“为了功德,他便在背后引着他人作恶,再由他出面解决,如此一来,功德是大是小,何时可得,皆由他控制。”
顾昭惊讶极了,诧异的看了安山道长一眼。
这不是造假吗?
“就像自己养了恶兽,再杀恶兽得功德,可是,这恶兽会反噬吧。”
孟风眠点头:“是,堕心一物,最早是有大修为大造化之人堕落而成的心,安山,他最后有了堕心。”
堕心诡谲,沾染此物之人欲壑难填,心神蒙昧。
千年前,安山道长的堕心沾染了许多人心,也造成了众多人间悲事,后来,察觉这一切的玉溪真人和安山真人决裂,曾经的挚友反目成仇。
两位真人生死一战,引得天地大动,最后,玉溪真人以微弱的优势,劈开修罗道,将安山道长打入了修罗道,天地之势也修正规则,从此,堕物落入修罗道,在人间界不能长存。
那一战,以玉溪真人的胜利告终。
玉溪真人赢得艰难,自身却也染了堕心的炁息,为防自己有一日走上安山一样的路,长生路走得疲惫的他,自行兵解了。
在兵解那一刻,他听到山间一汉子的恸哭。
孟风眠侧头看向顾昭,眼里有着笑意,“那汉子背上背着一位小姑娘,那小姑娘奄奄一息,到我面前时,我予她一粒菩提子,然而迟了,她已经炁息全无……”
“那一日,天空中正好七星连珠,我很是诧异,沉默了片刻,便问那汉子,要不要送那小姑娘去另一方地界,那边,百姓饿有粥吃,冷有衣穿,不论男娃女娃,皆可读书识字……”
顾昭想到自己在古家村的山道上见到的一幕,仙人宽袍垂坠,那模糊好似被雾气遮掩的面容逐渐清晰,和面前瞧着自己,唇边有笑意的孟风眠一模一样。
“大哥……”
孟风眠眼里都是顾昭,笑意愈发的盛了。
他怎么会认为这是小郎呢,分明是个姑娘,这几日的踌躇,还有瞧着阮家那姑娘不顺眼,如今想来,倒是颇为啼笑皆非。
“在那边过得好吗?”孟风眠问道。
“不记得了。”顾昭摇头,“应该不错,感觉自己没有饿到冷到,还学了很多东西,性子也开朗,想来是过得舒心的。”
孟风眠笑了笑。
这时,堕心落入安山道长体内,一身炁息大变的安山道长分外的不甘心。
他好不容易才逃出修罗道,又想着法子将堕心剖开,万般筹谋,制造人间动荡,本欲让这肉身修功德。
复活玉溪,也是为了毁了玉溪的心,送他入修罗道,再让这堕心的炁息和玉溪合二为一,遮掩天机,让天地之势将玉溪当做是他,惊雷落下灭了,从此不要再追着自己。
不想,这一路阴差阳错,桩桩件件不如意,功德被这顾昭得了,如今更是一语道破了堕心乃是他所有。
天机,破了。
安山道长又恨又怒又不甘。
“天不待我,天不待我啊!”
顾昭回过神,忍不住吐槽道。
“你都将心眼剖了,还指望道长能办妥事啊,都缺心眼了,道长行事自然缺心眼了。”
所以安山道长明明想做好事,却时常好心办坏事,自然也没法得到功德了。
不过,这也怨不得只有肉身的安山道长,谁让他缺心眼了?
“你!”一身怖人炁息的安山道人气怒。
顾昭不想和安山道人打,想到那无缘无故消弭的堕物,再想起他们方才说的天地之势立下的规则,顾昭朝天喊道。
“没道理这么偏心的,刚才以为大哥是堕物,您那云层积得老厚了,黑压压的,瞧过去老吓人了,安山道长这下却云淡风轻的。”
“偏心偏心!”
远远的,似有一声无奈的叹息传来。
下一瞬,凭空一道惊雷起,雷霆如囚牢一样将安山道长困了个严实,接着,里头有惨烈的痛呼声传出。
顾昭吓了一跳。
一片叶子“啪的”落在了她的嘴巴处,似天地之势不轻不重的数落。
祂要是真偏心,刚刚就该一个雷直接落在孟风眠身上,何须云层一层一层的推来。
小娃儿不懂事,雷声大雨点小的事儿也不清楚!
顾昭顿时捂住了嘴巴,不敢乱说话了。
“玉溪,你好生偏心。”雷电囚牢里,安山道长哀嚎的怒骂,到后来是哀求。
“菩提子我求你予我,你不肯,有了菩提子,说不得我那堕心便能去掉……好生偏心,你好生偏心,居然将菩提子给了毫不相干的凡人,予她一线生机。”
怒吼哀嚎中,安山道人带着那颗堕心,不甘心的消弭了。
顾昭看着那一处,只见有雷光闪闪的坠落,不禁喃喃道。
“结束了吗?”
“恩,结束了。”孟风眠的视线落在顾昭身上,灰色的眼翳在六面绢丝灯橘黄的烛灯映衬下,显得格外温和。
他在心里回复着安山道长方才的话。
不,不是他予了她一线生机,是她给他带来了一片光路。
顾昭回过头,冲孟风眠笑了笑,眼里是欣喜和庆幸。
“太好了,风眠大哥你没事。”
天地之势来过,清算了安山道长,却没有落雷在修罗道中出来的孟风眠身上。
此时不会有,以后定也不会有,她就知道,风眠大哥定然不是堕物。
孟风眠看着顾昭,想起了出修罗道,和顾昭重逢的那一日。
那日的清晨,光由她来时的路朝自己这边蔓延而来,格外的耀眼。
他笑了笑,轻声应道。
“是啊,真好。”
……
正文完。
第199章 、番外一
云层退散而去,一轮弯月缀于幽蓝的天空,秋夜风寒露重,草丛里偶尔有几声虫鸣声传来,这一地有些安静。
雷霆过后,空气有潮湿之炁。
顾昭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江治睿大人额上的伤,几步走了过去,伸手抚过,掌心附一层莹光。
不过瞬息时间,那还涓涓流血的伤口便愈合了。
“多谢顾道长了。”江治睿摸了摸额头,感叹方士神通,他瞧了一眼前方。
雷霆之下,安山道长和堕心不复存在。
江治睿微微叹了口气。
看不透啊,功名利禄,长生之道,就是千年前修行有成的道长都看不透,可惜,着实可惜,也曾是名动天下的一方人物。
顾昭:“客气了。”
……
顾昭环顾了周围一眼,此处山石陡峭,树木高耸,此时清冷的月色落下,树木在地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我送你们一程吧。”
裴一清一行人着实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对顾昭的好意也没有推辞。
顾昭送了裴一清和江治睿一行人一程,直到带着他们走出了深山,瞧到有人烟之处,这才分别。
至于曲烟,顾昭以炁化线,仔细的探看了一番,确定他的身体里没有邪物的存在,就也不再多做过问。
“风眠大哥,咱们也回去吧。”
顾昭转身招呼了孟风眠一声,孟风眠点了点头,两人一道朝祁北郡城的方向走去。
风炁起,吹动两人的衣袂,曲烟看着那要踏入鬼道的孟风眠,一句公子哽在喉间,到底是没有喊出来。
最后,瞧着空无一人的地方,他颇为颓然的垂下了头。
罢罢,他也没脸再叫三公子了,是他不信公子在先。
……
翌日,艳阳高照,清风徐徐的吹来。
顾昭走到柜台处,准备结账退房。
“你们这就要回去了啊。”郑泉面露不舍。
“嗯。”顾昭点头,笑道,“都说行船走马三分险,七不出,八不归,三六九利出行,今日是个好日子,打道回府正正好。”
郑泉看着顾昭眉眼弯弯的样子,倏忽的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
“啊,对了,杏花妹子交代过我,你们回去的时候,我得和她说一声呢,你们等等啊。”
说完,他丢了手中的扫帚,顾昭还来不及拦住,郑泉已经撒丫子的朝阮杏花的家跑去了。
柜台处,郑掌柜摇摇头,“毛毛躁躁的。”
顾昭失笑。
……
祁北郡城,码头边。
秋风簌簌的吹来,吹皱了一汪的江水,日头的光落在上头,远远瞧去,就像是撒了碎银在江面上一般。
河岸边,阮杏花踮着脚,挥着帕子,目光瞧着江水上那顺风远去的大宝船,眼里都是不舍。
“杏花,咱们回去吧。”郑泉劝道,“码头边风大。”
“嗯,一会儿就回去。”阮杏花挥着手,看着那越来越远的宝船,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曾经只是惊鸿一瞥时,她尚且能和阿奶笑着说要招这郎君进阮宅做上门女婿,此时真的上了心,反倒说不出口了。
不敢说出口,也舍不得说出口,那是她珍藏在心底的心意。
等她老了,成了头发花白的阿太,也许那个时候,她会坐在院子里的摇摇椅上,摇着蒲扇,白发苍苍的,笑着那豁口的牙,和她的小小孙女说道。
阿太年轻时候,曾经遇到一个特别好的人,性子好,模样也生得好……阿太好喜欢他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