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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打更的日子——by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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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笑舸就借着擦汗的动作揉了揉耳朵。
  吕婆婆撩了眼皮看了一眼,并不以为意,直接道。
  “这阴宅受损,阳宅也是有变动的,许大人可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许靖云思忖了好一会儿,一无所获的摇了摇头。
  吕婆婆继续:“或者有没有梦见过王娘子,你是她夫君,夫妻连心,要是阴宅受损,她也该给你托梦的,就像是杜家那样。”
  许靖云一愣,恍然惊觉。
  这么多年了,翘娘竟无一次入了他的梦!
  旁边,荔先生又绕着坟茔走了一圈,拈了拈山羊胡,开口道。
  “如果没有冲击到坟茔,动土是会惊扰到亡者的,眼下这个洞不深,添土也成。”
  “等许相公你百年了,你们夫妻二人合葬,那时还能再动土迁坟,既然阳宅没有动静,不妨等那时再看。”
  许靖云瞧过去约莫三十多岁模样,等他百年,那可还有的等了。
  听到夫妻二人合葬,班笑舸桃花眼凶狠的瞪了荔先生一眼。
  荔先生:嚇!这娘子好生凶狠!
  再一转眼认真去看,班笑舸的眼睛里哪里有什么凶狠,里头水光潋滟,瞧人时就似有千般万般的委屈。
  许靖云下定了决心。
  “动土!”
  “我不放心翘娘,如果惊扰到她了,想来看在我们夫妻情深的情分上,她也不会怪我的。”
  荔先生点头,“成,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是青龙金匮,六辰值日,难得的大黄道吉日,错过了这个日子,就又要等一段时日了。”
  许大人点头。
  荔先生算了算时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许靖云接过。
  荔先生:“你就按着这个单子上的东西买就行,眠洞街薛氏香火行里东西都齐着呢。”
  顾昭从山上下来,打旁边经过,正好听到荔先生开口补充了一句。
  “对了,我记得你家夫人去世时是双身子,这金斗瓮你记得得买两个,一大一小,唉,稚子可怜,这捡骨日就当做是孩子出生的日子吧。”
  “每年祭奠先夫人的时候,许大人也给孩子添一份宴,这样一来,便当它也在幽都出生,长大,成人……”
  “再过十几二十年,执念化去了,也能重新投个胎了。”
  许靖云心中一个酸涩。
  往日和王翘娘相处的时光又漫上了心头。
  也是这样的蝉鸣夏日,他捧着书卷苦读,不远处摆了个案几,翘娘握着一柄小楷狼毫朝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之时,他笑了笑,翘娘也轻轻的笑了笑。
  那一笑如那水芙蓉临水照影,宛然而绽。
  而后,翘娘收敛回目光,替他整理着往年的科考卷子。
  她写了一手簪花小楷,瘦字有肉,肥字有骨,行笔间自见婉约灵动,是远近闻名的德才兼备女子。
  ......
  许靖云收回因为回忆而浮动的心绪,声音里带了分哽咽。
  “好,我这就差人去办。”
  他抬手继续看手中的纸张,念道。
  “金斗瓮,香烛香条,寿金......四方金……笑舸,回去后你让管家陪你走一趟,捡好的买。”
  班笑舸接了过去,“行,一准办妥。”
  ......
  两方人错身而过,许靖云冲李银花点了点头。
  “婶子。”
  李银花有心想不搭理,想着许相公那身官衣,心里叹了口气。
  罢罢,就像榴娘说的那般,死了万事皆空了,她一介外人跟着瞎计较什么。
  李银花:“是许相公啊。”
  “嗐,我这忙着家去呢,就不和你多聊了。”
  许靖云点头,“空了去我那儿走走,都是老街坊邻居了……笑舸,这次翘娘坟茔的事,多亏了银花婶子来报信,唉,不然我还不知道这坟地被水冲了洞呢。”
  班笑舸看了过来,盈盈拜谢。
  “多谢婶子了,要不是有你,我们还不知道姐姐遭罪了。”
  李银花别扭:“没事没事。”
  顾昭看了过去,正好看到班笑舸遮面的眼睛。
  真是好一双桃花大眼儿,未语便似有千般情先诉。
  不过嘛,和慧心阿姐一比,这妇人还是差了几分的!
  ......
  顾昭告别李银花,乘了宝船回去。
  黄昏时刻,李银花正在灶房准备晚膳,院子里,江榴娘搬了一张小杌凳坐着,手边搁着针线篮子。
  她就这样就着夕阳的光线,准备将这个蝶恋花的花儿给绣好。
  杜世浪迁好了坟,婆媳两人心里都松了劲儿,做起活来也快活了许多。
  李银花嘴里甚至哼着小曲儿。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奔跑而来。
  杜云霄推开门,一脸出大事的表情。
  江榴娘停了动作。
  李银花也从灶房的窗棂处探出了头,叱责道。
  “作甚慌慌张张的,我给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娘做的是针线活,你惊到她了,回头手上扎出血窟窿了,还不是自个儿心疼?”
  杜云霄愧疚,“娘......”
  江榴娘连忙道,“没事没事,我哪里就这么容易被吓到了。”
  她的目光看向杜云霄,问道。
  “你急急忙忙跑回来,是要说什么吗?”
  杜云霄点头,吞了口唾沫,眼里有着惊恐。
  “咱们今儿捡骨,碰到的许相公一家不是也要捡骨吗?”
  李银花和江榴娘点头。
  杜云霄:“你们都说了,许相公那娘子没的时候是双身子,可是刚才他们回来了,我听说捡骨时,吕婆婆没有发现许娘子肚子里的孩子!”
  “而且许娘子的坟没有进水,她和阿爹的不一样,吕婆婆说了,既然破土了,索性就当捡骨葬了,这一捡就发现问题了。”
  “什么?!”
  李银花震惊了,就连手中的擀面杖掉了都没有察觉到。
  江榴花也是一脸震惊的神情。
  李银花拍了拍身上的粉面,从灶屋里走了出来,嘴里忙不迭的问道。
  “霄儿,你说肚子里没有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杜云霄脸上也是一脸莫名,“我也不知道,外头都传遍了。”
  “说是吕婆婆摸骨的时候,许家娘子腹肚里空空的,别说整个娃娃骨了,连个指头都没有。”
  李银花喃喃,不解道。
  “不应该啊,我记得翘娘没的时候,孩子都快足月了......”
  这样的月份王翘娘没了,那孩子的皮肉骨都应该是长成了的,不可能没有留下痕迹。
  江榴娘迟疑:“娘,棺椁里头的尸骨,会不会不是许家娘子啊?”
  不是她心里阴暗,如果王翘娘当真像婆母说的那般漂亮,她没了后,保不准有人偷偷的挖了她的尸身,不拘是结阴亲还是甚的,都有可能发生。
  李银花心里一惊。
  杜云霄连连摇头,“是许家娘子,我听街上的人说了,为了这事,许相公下坟茔了,亲自查看的,上来后肯定是王翘娘的尸骨。”

  “听说她小时候脚趾被院子里的圆石桌砸过。”
  既然真的是王翘娘,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哪里去了?
  李银花和江榴娘面面相觑,一时间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
  一同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许靖云。
  回了许宅,许靖云便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饭更是没胃口吃了。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金斗瓮并没有下葬,而是带回了许宅,准备再算个良辰吉日,寻一处更妥帖的位置安葬。
  班笑舸绞着帕子,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回了屋。
  ......
  夜里,鸡翅木的梳妆台前,班笑舸穿着小衣小裤,外罩藕荷色的纱衣,披散着长发,拿着一把小银梳,一下下的梳着那如瀑般柔顺的乌发。
  屋中间的桌子上点了一盏烛火,火光充盈屋子,橘色的灯光暖暖的,别有一番温情弥漫。
  许靖云穿了白色的亵衣坐在桌子旁,眼睛瞧着那烛火有些出神。
  “噗嗤!”烛心跳了跳,灯火也跟着黯了黯。
  “相公,你拿灯挑一挑啊,我都快瞧不清了。”
  梳妆台前,班笑舸笑着嗔道。
  “是我的不是。”许靖云好脾气的拿银剪子剪了这烛芯,又挑了挑,灯火一下便亮堂了许多。
  他侧过头,正想和班笑舸说话,目光落在那头如瀑的乌发时,呼吸微微窒了窒。
  许靖云想起了晌午时棺木中见到的王翘娘。
  人死了后,甭管生前多么的美丽,它就只是一副骷髅,就连以往他爱不释手的乌发也失去了光泽,就像是长在水里的野草一般。
  腥臭,泛着恶心可怖的气息。
  许靖云抬眸,视线看向铜镜,班笑舸正低垂着眉眼梳发。
  许是烛光朦胧,铜镜中的桃花大眼儿,瑶鼻小樱唇好似一下变得更漂亮了。
  朦朦胧胧的瞧不真切,依稀间,他好似看到铜镜里的倒影对上了自己的视线。
  她冲自己笑了笑,潋滟了一双桃花眼。
  还不待他心猿意马,只见那铜镜中的倒影猛地一变,变成了晌午时候他看到的那张骷髅脸......
  凹陷的眼眶,干枯的头发,莹莹的白骨,森冷无情……
  不不,许靖云惊恐的后退。
  他起身太猛,一下便绊倒了身后的圆凳。
  “嘭!”圆凳和木头地面相碰,发出巨大一声响。
  班笑舸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去看。
  她三两步走了过去,将许靖云搀扶住,又捡起地上的圆凳让他坐下,一边不忘嗔道。
  “相公,你都多大了,作甚还这般毛毛躁躁模样。”
  恰巧这时,外头巡夜的更夫走过,敲了敲梆子。
  “梆!梆!”
  “关门关窗,防火防盗。”
  班笑舸听了听,外头梆子声一下又一下,间隔短又连打三次,转过头来对许靖云道。
  “二更天了,你听那更夫都在说了小心火烛,你呀,要防火防盗呢,刚才要是毛毛躁躁的碰倒了蜡烛,我瞧你懊不懊恼!”
  她一边说,一边拿粉嫩的指尖戳了戳许靖云的额头。
  力道不大,与其说是指责,不如说是嬉闹调情。
  许靖云坐好,目光惊魂未定的朝铜镜看去。
  那儿哪里有什么黑发骷髅骨,只是铜镜罢了。
  他又看看搀扶着自己的班笑舸。
  以往他总是遗憾,笑舸只有六七分像翘娘,眼睛不够潋滟,鼻子不够精致,嘴巴也大了一些……还有那梆梆的声音,更是和翘娘差了许多。
  眼下,对着班笑舸的这张脸,他却又在庆幸,还好有些不像,吓死他了。
  许靖云拎过桌上的大肚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有些泛凉的茶水下肚,他这才好了许多。
  半晌自嘲道。
  “老了老了,笑舸,咱们都老了。”
  “再过十几二十年,说不得咱们也得去陪翘娘了,你说……她会不会怨我?”
  班笑舸手一僵,随即若无其事道。
  “怎么会?”
  “相公如此情深,姐姐又怎么会怨你?”
  许靖云叹息:“是啊,我和翘娘情深缘浅啊。”
  他摸了摸班笑舸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叹道。
  “难为你了,笑舸,我时常把你想做翘娘,真是难为你了......这些年来,你的心里是不是也不好受?”
  班笑舸帕子捂了捂唇,眼里是说不尽的情意。
  “相公说的是什么话,笑舸能常伴相公身边,便是天大的福分了。”
  “你还不知道笑舸的情义吗?为了能伴在相公身边,笑舸可以什么都不要,心狠手辣,目无法纪伦理纲常……就算被人说做丧心病狂,自甘下贱都不怕!”
  许靖云绷了脸,“又在说什么胡话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就算记不起来过去,找不到娘家,又有什么要紧?”
  班笑舸:“好,我不说了......”
  她柔柔的依偎靠近许靖云,脸颊蹭了蹭他不是太宽阔,却有些温暖的胸膛,心里喟叹。
  相公,你永远不知道,她为了来到他的身边,吃了多少的苦头......她斩绝过往,改头换面,就是为了能有这一刻的欢愉。
  ……
  被人这样依恋,许靖云心中放柔。
  他接过班笑舸手中的银梳,替她梳了梳发,闲话道。
  “唉,转眼咱们也老了,你瞧你,都有白发了……”
  班笑舸紧张,“什么白发?我老了吗?”
  她上下摸着脸和头发。
  这张面皮也会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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