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by明开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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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漓忙问:“要去挑两本书吗?”
晏斯时点了点头。
书店没有其他顾客,店主阿姨自顾自看书。
他们就在这巴掌大小的书店里,各自挑拣,像是从巨大矿山挖出自己最感兴趣的宝藏。
外头偶有汽车驶过,呼啸的一声,除此之外,安静极了。
夏漓时而偷偷转过目光,看一眼书架另一端,淡白灯光下,身影清寂的晏斯时,他低着头,仔细阅读着腰封上的文字。
没有考试,没有复习,没有高三的压力,没有家里的那一地鸡毛……
此刻的狭小天地,只有她和他。
她突然就难过起来,因为发现自己有些贪心。
她怎么敢贪心。
她明明是最务实不过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一刻,妄想自己可以抓住风,抓住月光。
时间流逝得不知不觉。
直到店主阿姨来了一通电话,那突兀的铃声骤然打破寂静,夏漓才如梦方醒。
她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好像该回去了。”夏漓轻声说。
“那走吧。”
两人将挑好的书,拿去店主那儿结了账。
走出书店,夏漓问晏斯时还回不回教室。
晏斯时说:“不回了。”
夏漓便赶紧准备脱下他的外套。
晏斯时问:“你住在学校附近?”
这一句并不是疑问,而似跟她确认,因为上一回晏斯时家里的车送过她。
夏漓点头。
“先穿着吧。”
夏漓闻言动作一顿。
下一句,晏斯时说:“我送你过去。”
回去路上,他们交流了几句各自买的书。
好像并没有说太多的话,短短的一程,顷刻间就到头了。
晏斯时将夏漓送到了华丰超市门口。
夏漓脱下外套时,好似还没回过味来。
将外套递给他,“谢谢。”
可能穿得久了,习惯了那温度,这时候一起风,就觉得有几分冷。
晏斯时接了外套,没穿着,就拿在手里,“我回去了。”
夏漓像是下意识地,轻轻地“哎”了一声。
晏斯时顿步,“嗯?”
“……你心情有变好一点吗?”她抬眼,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目光在他脸上蜻蜓点水地落了一瞬,就收回了。
“嗯。”
“那就好。”
晏斯时看向她,顿了一下,似还要说句什么,然而前方有辆亮着绿色“空车”灯牌的出租车正驶过来。
晏斯时抬手一招,退后一步,“走了。早点休息。”
夏漓挥了一下手,“拜拜。”
她退后转身,犹豫着又回头去看,看见晏斯时已经拉开车门上去,这才收回目光往里走。
绕过华丰超市,走到居民楼的背面,从铁门里进去,就是学生公寓。
这一段路很昏暗,好让她可以妥善整理自己的心事。
走进铁门,夏漓跺了一下脚,那声控灯没亮。
她索性身体往后靠,挨住了冰凉的墙体。
闭着眼,待心跳和甜涩交织的复杂情绪,慢慢平复。
多年以后,夏漓听到一首歌。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那首歌这样唱。
这歌词总会直接让她回想起这个逃课的夜晚。
到后来时间久了,很多细节都凐灭于记忆,却还记得黑暗里,那不断陷落的心情:
风涌向风,夜逃向夜。
我奔向你。
第24章 (愿所愿得偿...)
「有一年新年, 我陪朋友又去了一趟母校附近的千年古刹。但我只进了三炷香,什么也没做。好像我始终不愿将愿望寄托于神明。神明也有企及不到的地方。如果可以, 我依然想把这些年的愿望都送给你。我想你喜乐无忧, 一生顺遂。」
——雪莉酒实验室《经过梦的第九年》
十一月月考结束后的假期,夏漓终究是回了家里一趟。
夏建阳出院之后就在家里休养,出于对他的“保护”, 厂里的工作, 罗卫国先帮他停了。
姜虹一是为了照顾夏建阳,二是受不了厂里同事的冷嘲热讽, 也暂且告了假。
发生了这些事,家里低沉的氛围可想而知。
两人知道夏漓是在高三的关键时期, 闹出这档子事儿,很有些心虚, 因此同她说话都带几分唯唯诺诺。
吃过饭, 夏漓就回到自己房间写假期作业。
客厅里夏建阳在看电视, 夏漓听见姜虹轻斥:“声音关小点!”
隔了一扇门, 那电视的声音渐小, 直至微不可辨。
这长租的房子没装空调,朝向又正迎着风向,墙体薄不保温, 坐一会儿就觉得手脚冰凉。
夏漓往厨房去倒了两次开水, 用以捂手, 汲取点儿温暖。
姜虹手里提了个取暖器,站在门口, 笑得有两分小心翼翼:“把这个插上吧,免得脚冷。”
“不是冬天才用吗, 怎么现在就找出来了。”
“你爸翻出来的,说今年冷得早。”
姜虹就走进来,将取暖器插上,打开以后,待那发热管亮了,方才离开,出去时又替她带上了门。
姜虹和夏建阳一般睡得早,晚上十点半,叮嘱夏漓让她早睡,就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夏漓写试卷写到十一点,简单洗漱过,回房间床上躺下,摁亮台灯,翻一翻杂志放松。
又响起敲门声。还是姜虹,手里拿了个充电式的热水袋。
她走进来,掀开被子,将已经充好的热水袋掖到夏漓脚边:“早点睡。”
夏漓目光越过杂志,见姜虹起身要走,说道:“他已经睡了?”
“那您关上门,我想跟您说两句话。”
姜虹依言把门关上了。
夏漓将杂志放下,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纸页一角,“你们还回厂里工作吗?”
“罗卫国的意思是,把我们调去另外一个工地。那边开年以后就开工,你爸过去做保安,我还是烧饭,条件比现在肯定是要差一点儿,而且……”姜虹抬头看她一眼,很有些愧疚,“不在楚城,在鱼塘县里。”
鱼塘县是楚城下辖的一个县城,车程三个小时。
“就一定要罗叔叔安排工作吗?你们自己找不可以吗?”
“我们又没文化,又没门路……”
夏漓不说什么了。她用着父母辛苦挣来的钱,没什么资格置喙他们的工作。
当下,她更想讨论的是:“……您跟我爸,就这样吗?”
姜虹看她,“就这样是什么意思?”
“您没想过跟他离婚?”
姜虹愣了下。
她这表情显然说明,她一秒钟都没考虑过这事儿。
夏漓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从姜虹对她愧疚的态度,可以看出,姜虹明显是将这件事,视为夫妻两人共同的“劫难”,而非夏建阳单方面的不负责任。
“他做出这种事背叛你,你一点都不生气?”
姜虹嗫嚅:“你爸他……他毕竟跟那女的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就Q.Q上聊得过火了,我骂过他了,他也说是一时糊涂,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他平常也没别的毛病,也挺知冷知热的,不像其他男的不顾家,喝酒赌博打人……再说,我们离婚了漓漓你怎么办啊……”
夏漓打断姜虹:“……你们是夫妻,我只是做子女的。如果您要原谅他,我没什么资格说什么。但如果说不离婚是为了我,我不想认。我马上就去读大学了,不会一直留在楚城,你们离不离婚对我没区别。如果是担心钱的问题,离了婚他也得付抚养费,而且我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款,还可以自己打工……”
姜虹最冠冕堂皇的幌子被戳破了,一时间有些难堪,眼眶都红了。
夏漓觉得自己是不是理智得有些残忍。
如果这事儿刚发生,她做不到这么冷静,这是这一周多来,她反复思考后的反应。
“随便你吧。”夏漓最终说道,“您过得了自己心里那关就行。”
但在她这儿,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信任和依赖夏建阳了。
以前,父母是她心目中渺小的一尊神明,她愿意以优秀、乖巧加以供奉。
现在,她很清楚,以后她做任何事的动机都只会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的梦想、野心、虚荣与妄想。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
对最后那一点精神脐带已然再无留恋。
姜虹离开了房间。
夏漓侧身躺下,关掉了台灯,黑暗里她抬手揉了揉眼,揉出一点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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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果真是个寒冬。
圣诞节那天是周五,但紧随其后的周末并不放假,月考安排在了下个周一,考完之后,月假会跟元旦假期一起放。
下午英语课上,大家正在做英语听力,朝着操场那一侧窗外有人高喊:“下雪了!”
大家纷纷朝窗外看去,又意识到此刻不该分神,急忙收回心思。
英语老师将收音机按下暂停,笑眯眯说道:“看看雪?”
大家刚要欢呼,她“嘘”道:“别吵!把年级主任和老庄引来可就麻烦了。休息十分钟,可以出教室,就在走廊活动,别跑远,别交头接耳啊。”
夏漓的座位离教室门近,先一步出去。
林清晓和徐宁出来之后,挤到了她身边。
雪并不算大,飘落无声,落在楼前的水泥地上,即刻化成了水。照现在这样,如果雪不停,怕是到晚自习才有可能堆得起来。
夏漓伸出手背去接,一朵不算标准的雪花落在她皮肤上,挨了一会儿才融化。
大家遵守英语老师定下的规则,都尽量保持安静,即便要说话也将声音压得很低。
但大半个教室的人都挤在走廊里,还是引起了楼上办公室里年级主任的注意,他从那头楼梯上下来,“七班的,在干什么呢!”
这会儿跟大家都待在走廊的英语老师笑说:“叫他们取材,一会儿写作文呢!”
年级主任:“这还在上课时间。”
“就耽误十分钟。”英语老师笑说,“哪儿抽不出这十分种呢,您说是吧。”
年级主任当然不好再说什么:“保持安静,别打扰其他班级啊。”
七班没有打扰到其他班级,倒是年级主任的这一嗓子,将走廊最顶端的文科普通班都喊了出来。
他们也跟七班一样,保持默契不说话。
紧接着,国际班的人也出来了。
晏斯时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清清肃肃地站在那儿,手臂随意搭在栏杆上,安静又疏离。
夏漓两臂搭着冰凉的围栏,下巴靠在手臂上,偏着脑袋,就那么肆无忌惮地看着走廊那一端。
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没料到,晏斯时忽然转头。
似是不经意地,与她的视线撞上。
隔了一段距离,也能瞧见灰迷天光下,他眼睛清邃,隐隐有幽淡的光。
夏漓吓得心跳一停,慌不择路地收回了目光,转回头朝栏杆外看去。
下雪的清寒天气里,唯独她一人,脖颈到耳后烫成一片。
一直到休息时间结束,她都没再有勇气转头去瞧。
大家回到教室坐下。
英语老师笑说:“浪漫吧?”
圣诞节看雪,还是占了上课时间,当然浪漫。
英语老师:“浪漫完了,写篇英语作文啊,按高考要求来。”
对于浪漫的这一点代价,大家欣然接受。
高三这一年,自然无所谓圣诞晚会或是元旦晚会。
隔了一个操场,对面高一高二教学楼窗户上挂上了彩灯,拿喷雪涂了硕大的“HAPPY NEW YEAR”。
这一边的高三,却是按部就班上晚自习,一刻也不得放松。
直到月考结束,元旦假期将至,大家才稍得松一口气。
夏漓不回家,打算元旦就待在学生公寓看看漫画,或是跟林清晓她们去逛逛街。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校,已经背上了书包的林清晓走过来说:“一号我们去福安古寺上香祈福吧,去吗?”
福安古寺在学校附近的半山腰上,挺小一个寺,但据说是自唐朝时就建立的千年古刹。
夏漓没去过,也不知灵不灵。
“都有谁去?”
林清晓:“还挺多人的,你、我、宁宁、欧阳婧……肖宇龙和他哥们儿也说要去。”
“好啊。”
“那一号见。”
“一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