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by明开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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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斯时点头,随即顿了一下,将另只耳机也摘下,掏出书包侧袋的银色iPod,将耳机线整齐绕上去,往黑色长裤的口袋里一揣。
夏漓两手轻抓着书包肩带,只敢以余光打量晏斯时。
不知该说些什么,问他为什么从北城转来这种话题,似乎显得很唐突。
她能感觉到,晏斯时其实是个很不好接近的人。
虽然他并不会对人爱答不理,就像对罗卫国,那么尴尬他也会客气应对。
他的客气其实已经反应了他的态度:一视同仁的礼貌里藏着一视同仁的冷淡。
沉默间,已走到了前方路口。
经过拐角时,一阵香味飘来,夏漓脚步一停。
圆筒状烤炉前,一个戴红色面巾的女人,手里拿了柄火钳,动作利落地从炉里夹出一个个带叶的玉米。旁边那人可能是她老公,带着手套,两下剥除玉米叶,拿个袋子将烤好的玉米一装,递给顾客。
小小摊点却大排长龙,一个铁皮饼干盒里装着满满当当的零票,大家自觉给钱,自助找零。
夏漓指了指这玉米摊,“他家的玉米特别好吃……可以试试。”
越说越心虚。
因为想象不出,眼前这样一个人啃玉米的样子。
晏斯时却说:“有机会的话。”
虽然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
拐进去是条小巷,两侧梧桐树浓阴匝地。
沿街店铺鳞次栉比,卖什么的都有。
那家书店就夹在这些店铺之间,旧招牌上写着“尚智书店”四个字,毫不起眼。
店铺可能只有十来平米,逼仄得转身都难,书架空间不够,有些书就直接成捆摞在地上,随意地像论斤卖的废品,但扒拉一下全是宝藏。
新华书店、洋丰书店和学校附近书报摊上没有的那些冷门的科幻、漫画、悬疑等等,这里全都有。
客流不多,这里更像是小众爱好者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
店铺老板是个冷着脸的阿姨,从不主动跟顾客说话,就坐在单人柜台后面,自顾自看书。
夏漓自觉得担起招待任务,放低声音对晏斯时说:“这里热门的漫画都有……冷门的也有,在里面那几排,要自己找。”
晏斯时点头,“谢谢。我看看。”
书店里有股尘味,混了油墨的气息,像雨天坐在窗台边写日记,打翻了一只碳素墨水瓶。
夏漓没有跟在晏斯时身后,否则像个导购似的很不礼貌。
她立在书架前,挑起了自己感兴趣的。
听见晏斯时的脚步声绕过书架,去了另一侧。
有书被抽出,书页翻开的细微声响,像蜻蜓窸窣振翅。
这轻微动静让夏漓都不敢大声呼吸。
外头夕阳更斜几分,落到了对街建筑的后方,天色几乎一瞬便暗了,店里昏暝起来。
这一刻夏漓觉得天地寂静。
脚步声近了又远,十来分钟后,晏斯时挑好了书,从书架后方走出来。
夏漓去看他抱着的那摞书。
全套《虫师》单行本。
“你也追漫画吗?”夏漓问。
“偶尔会看。同学推荐的,打发时间。”
“《虫师》确实不错的。”
“那我一定看完。”
晏斯时将整套漫画放在柜台上,往门口的杂志架上扫一眼,又顺手拿了本最新的《看电影》和《大众软件》。
夏漓又有种买刮刮乐中奖的欣喜:《看电影》也是她每期不落的心头好。
晏斯时将两本杂志放在柜台上,往她手里扫了一眼,说:“一起付吧。”
夏漓将这句话理解得很单纯,因此直接递了手里的《噬魂师》新一册单行本过去。
店主阿姨拿计算机统一算了个数,抹去零头。
晏斯时付账,接了找零,将夏漓的书递给她。
两人一块儿往外走,夏漓卸下书包,背到胸前,将漫画丢进去,拿出包里的钱包,从里面掏出十块钱递给晏斯时。
晏斯时微微一愣,“我的意思是,当我送你的。谢谢你带我来这家书店。”
“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夏漓结巴了一下。
“收下吧。”
夏漓讷讷地说:“谢谢。”没有再推辞。
是她的私心作祟,她承认,至少,她拥有了一件来自晏斯时的“礼物”。
忽响起诺基亚的经典铃声。
晏斯时将漫画放进书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稍背过身,接通电话后看了眼前方路牌,对那端报了此处地址。
挂了电话,晏斯时看向夏漓,“我在这儿等车。要送你吗?”
夏漓相信,换成任何一个二十班的同学,晏斯时都会这样客套地多问一句。
而她并不想消费他单纯出于教养的客气,给他添麻烦。
“不用。我跟同学约好了,就在天星街,很近。”
晏斯时没再说什么。
夏漓说:“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夏漓转身,快步走到巷口了才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戴上了耳机,低头站在树下等车。
有风吹过,天已经彻底暗了,路灯在他身后亮起。
第04章 (整个世界白雪皑皑...)
「我常常从不同的人那里“听说”Y少年。都说暗恋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仅仅只是听说,就足够让我在心里演完一出出的跌宕起伏。」
——雪莉酒实验室《经过梦的第九年》
包厢里喧嚷沸腾,有人在鬼哭狼嚎地唱《为爱而生》。
夏漓进去时没引起谁的注意,在角落里找到林清晓和徐宁的身影,过去跟她们汇合。
夏漓拉开背包,徐宁瞥了眼,“《噬魂师》新单行本出了?”
夏漓想着是否应该给肖宇龙写张贺卡,翻遍书包,只翻到文具袋里的便利贴,就拿笔写了句“生日快乐”,画个笑脸,落款。
“书。”徐宁和林清晓异口同声。
林清晓补充:“我送的余秋雨,徐宁送的汪国真。”
夏漓举起自己梁实秋。
三人都笑起来。
林清晓说:“够他做一学期的摘抄了。”
头顶漫闪的彩球灯光叫人一遮。
肖宇龙凑了过来,笑问:“笑什么呢。”
夏漓将贴了便利贴的书递过去,“生日快乐。”
“……又是书啊,你们还能不能有点新意了。”虽这样说,肖宇龙收下以后还是郑重道声谢。
肖宇龙手机响了声,他接了个电话,而后对三人说:“叫人去买零食去了,一会儿就送到,你们先玩,我去接个同学。”
茶几上有果盘,夏漓拿了块哈密瓜,咬了口,转头打量林清晓,“你化妆了?”
“哪有化妆,只涂了唇彩好吧。”
“头发也卷了。”
“就试了试新夹板。”
人多的KTV场合实则很索然,尤其碰到麦霸。
好在三人聚在一起还可以聊天。
没一会儿,又有两三人推门进来。
林清晓往门口看了眼,忽地一下坐正,理了理头发。
夏漓和徐宁异口同声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是说你怎么会答应过来,你跟肖宇龙又不熟,原来是因为聂楚航。”夏漓揶揄。
“……闭嘴啦。”林清晓难得的不好意思。
楚城一个小地方,学校少,好学校更少。
明中随意两个学生拎出来,都能扯上关系,要么是幼儿园伙伴,要么是小学校友,要么是初中校友。
肖宇龙跟聂楚航初中时候是一个班的;而在文理分科之前,聂楚航和林清晓又是一个班的。
聂楚航长相斯文,个头高高,是个很有书卷气的男生。
他跟林清晓具体是什么关系,不好说,两人一直遮遮掩掩虚虚实实的。
林清晓观察着聂楚航那边的情况,过了会儿,站起身说:“我过去打声招呼。”
“去吧少女。不用回来了。”徐宁笑眯眯。
“……”
十来分钟,林清晓回来,“聂楚航和他同学要请我们喝奶茶,去么?”
“是不是有点不给肖宇龙面子?”夏漓说。
“去一会儿就回来嘛。”
徐宁则说:“不去。不熟。”
“那……”
徐宁说:“你们去吧,我一个人看会儿动画。”她晃了晃手里的MP4。
林清晓将夏漓的手一挽,“你得陪我去,不然我一个人太尴尬了。”
夏漓拿上手机,将背包放到徐宁身旁,“帮我看下包包,我等会儿就回来。”
天星一条街并不长,两个商厦,几家森马、美邦、真维斯的快销店,其他便是各类餐饮。
奶茶店就在旁边。
彼时的奶茶店不似后来五花八门,基本只有丝袜、鸳鸯、珍珠、抹绿、柠七、柠乐几种可选。
奶茶都是拿奶茶粉冲调出来的,味道甜腻。
夏漓不爱喝,点了一杯冻柠七。
店铺有供堂食的地方,四人找了一张小桌坐下。
夏漓的任务就是给林清晓打掩护,她跟聂楚航及其同学不熟,因此并不怎么参与话题,全程心不在焉的。
直到不知道谁提了一句“二十班的晏斯时”。
夏漓瞬间竖起耳朵。
说话的是聂楚航:“……前几天学校组织集训,为全国物理竞赛复试做准备,也请了晏斯时过来。”
“他不是国际班的吗?”林清晓说。
“是啊。我本来也以为国际班的人……你们懂的。但老师说,他去年就得了物理竞赛的冠军 。”
“高一就得冠军?”夏漓惊讶地插了一句。
聂楚航点头,“老师喊他过来给我们分享经验,顺便切磋。”
“那结果?”
“他最快交卷的。全对。”聂楚航语气很是叹服。
聂楚航物理成绩很好,基本包揽了单科年级前二,由他说出的评价,很有可信度。
“有点厉害。”林清晓说。
“集训后我们跟他交流了几句,他在他们原来学校一直是年级第一,物理和数学基本每次都是满分。”
夏漓忍不住问:“这么好的成绩,为什么要转来我们这个十八线城市。在北城高考和出国不都更简单么。”
“那就不知道了。”聂楚航耸耸肩,“感觉他这个人不是很容易跟别人交心,我们跟他聊的话题都特浅。”
“那他今年也要参赛吗?”夏漓又问。
“他没在我们省报名,参加不了。”
“……挺可惜的。”夏漓意识到自己这句感叹似有些太殷切,忙补充一句,“学校少了个获奖名额。”
聂楚航也深以为然,“他参加一定能拿奖。”
夏漓第一次体会这种心情。
原来喜欢一个人,单是听见旁人提到他,都有种隐秘的喜悦。
在奶茶店里坐了三四十分钟,四人折返。
聂楚航在的缘故,林清晓都比平常积极,唱了两首苏打绿的歌,获得满堂彩。
散场,聂楚航跟林清晓一块儿走了,徐宁有家里人来接。
夏漓就住在学校附近的学生公寓,与天星路仅隔两个路口,步行十分钟的事。
三人在路口告别。
夏漓没直接回学生公寓,而是拐去了尚智书店,多买了一本《噬魂者》。
回到公寓,夏漓洗完澡,将换下的衣服洗了,晾晒在公共阳台上,回到独属于自己的,几平米的小天地。
地方虽小,却被她布置得井然有序。
床单被套是自己亲自挑选的,白底鹅黄碎花,书桌也铺了桌布,靠墙摆着她最喜欢的课外书。
她将门后挂着的背包拿过来,掏出两本同样的《噬魂者》。
怕弄混,自己买的那本塑封当场就拆了。
拿出一支笔,在自己这本上写了名字,再去拆晏斯时送的那一本。
明明两本一模一样,可这一本,总觉得更沉也更轻。
拉开抽屉,拿出里面卷筒的包书纸和美工刀,比照着书的尺寸,裁下一截。
她有包书的习惯。
而这次,比往常的每一次都更细致耐心。
包好,拿出一支同色的彩色纤维笔,在书封写下:
Fro Y.
巴掌大的一册漫画,拿在手里,一页也不舍得翻开。
盯着写的那行字看了好久,才将其珍而重之地放回抽屉,和日记本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