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by明开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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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放假,夏漓回了趟家。
连下几天雨,徐宁和林清晓都不乐意出门,宁愿待在家里上网。
夏漓家里没电脑,要上网得去附近网吧。那时候小城市管得还不严,未成年人可以拿网吧的虚拟身份证上机。
夏漓用心经营着一个网易博客,放假有空就会登录打理,更新日志、更换皮肤。
博客的名称叫“雪莉酒实验室”,因为她给自己起的英文名是Sherry.
一方面像是名字的直接音译,另一方面是她私心,她很喜欢灰原哀。
更新完博客,看一部电影,将MP3的歌曲换新。
她下歌的时候想到了晏斯时的那部银色iPod,怔怔地想,他会喜欢听谁的歌?
大人的过节是无止境的饭局和麻将。
夏漓无可避免地被卷进应酬——夏建阳和姜虹文化程度不高,一生都过得灰扑扑,毫无存在感,夏漓是他们最拿得出手的作品。
和那些同事朋友聚餐,夏建阳免不了炫耀几句:我闺女在明中读书,文科实验班的!
这天是跟罗卫国吃饭。
家里太简陋,夏建阳又怕姜虹手艺不够好,怠慢了客人,就在餐馆里定了个包间。
夏漓讨厌这种场合,但不得不去。
酒过三巡的包间里,大人开始吞云吐雾。
罗卫国叼着烟,看向夏漓,笑说:“上回跟你坐一个车的,霍董的外孙,你还记得吧?”
“……嗯。罗叔叔你现在还经常跟他打交道吗?”
罗卫国摆手,“那可轮不到我,他家里请了专门的保姆,出入也都有司机接送。我那回是去江城办事,顺便接人。哦,他这学期开始也在明中读书,你没碰到过他?”
“碰到过……没怎么说过话。”
罗卫国瞅了眼夏建阳,“你这闺女,就是太乖巧不会来事。都认识了,就殷勤点热情点嘛!人家什么身份,霍董的外孙。霍董就这么一个外孙,为了他读书,花那么大一笔钱,特意给明中捐了个国际部。你跟人家处得熟了,以后还不得多条门路?人家一句话,不比我这个只管厂里闲事的副总有分量?你说是吧,老夏。”
夏建阳连连笑说:“是,是!”
夏漓像吞了一只苍蝇。
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罗卫国。
好像,她不为人知的单纯心情,被污蔑成了精巧的算计。
大人的功利心真令人作呕。
哪里想到,散席以后回到家里,喝得半醉的夏建阳,一边泡脚,一边问:“闺女,你真认识那个霍董的外孙?”
夏漓没吭声。
“认识的话以后多接触接触,也没坏处。”
夏漓忍不住顶了一句:“要接触你们自己去接触。”
她几步走回自己房间,“嗙”一声摔上门。
夏建阳和姜虹面面相觑。
夏漓一贯乖巧温顺,什么时候这样冲家长发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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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接踵而至。
升上高二以后,每学期算上期中期末,一共四次大考,都按高考的作息与标准,全年级打乱,按名次排考场。
国际班不参与月考,他们是另外一套考试流程。
林清晓跟夏漓说,聂楚航对此非常遗憾:他原本还想在月考中跟晏斯时一教高下呢。
文科第一考场,恰好在一楼。
每门课程考完,夏漓交完卷离开考场,都会习惯性地往二十班那儿看一眼。
明明是饭点,可一次也没见晏斯时从教室里出来跟谁一块儿去食堂。
是时间不对吗?
还是他这个人根本不吃饭的,靠喝露水修仙。
第二天最后一门英语考完,夏漓收拾完东西,林清晓走过来,问她和徐宁要不要去外面吃点东西。
徐宁说:“你们去吧,我爸等下要来接我。”
夏漓跟林清晓走出考场,林清晓忽将她手臂一拽,抬了抬下巴。
夏漓顺着看过去,却见二十班第二扇窗户那儿,聂楚航正跟晏斯时站在一起。
心脏像是枚被掷在桌上的乒乓球,轻快地弹跳,夏漓装模作样地问:“你要跟聂楚航打声招呼么?”
“那当然。”
林清晓走过去,拍了拍聂楚航肩膀。
聂楚航回头,晏斯时也跟着转头看了一眼。
林清晓:“嗨。”
聂楚航:“嗨!”
夏漓看向晏斯时:“……你好。”
晏斯时:“你好。”
林清晓愣了下:“……你们认识啊?”
夏漓微点了一下头,而后偷偷轻掐林清晓手臂一下,她会意,没有当场追问。
林清晓问聂楚航:“考得怎么样?”
聂楚航:“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拿不准,正在问学霸呢。你怎么样?”
“就那样——吃晚饭吗?我们打算出去吃个炒菜。”
聂楚航神色有些为难,一边是物理,一边是妹子,难以抉择。
想了想,他问晏斯时:“学霸你吃饭了吗?跟我们一起吧,我们再探讨探讨。这道题我要是不搞清楚,今天都睡不着觉。”
夏漓以为晏斯时不会答应。
据她观察,晏斯时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课间也不凑热闹,每次她抱着地理练习册经过二十班,看见他就坐在自己座位上,不是看书,就是听歌,或者睡觉。
他唯一的朋友,可能就是上次那个一起去小卖部买水的“黑框眼镜”。
没想到晏斯时竟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我再叫个朋友。”
他推开窗户,朝里喊了声:“王琛。”
回应的正是“黑框眼镜”。
晏斯时:“出去吃饭吗?”
王琛点头,“可以。”
他话音刚落下,教室里一道女生响起:“晏斯时,你们要出去吃饭?我们也一起呗!”
说话的是陶诗悦,她正跟一个女生凑在一块儿聊天,听见晏斯时跟王琛说话,便倏然回头问了一句。
晏斯时说:“抱歉,今天不太方便。下次吧。”
他的语气一贯淡得没有多余情绪。
夏漓无端像咽下半枚青橙。
倒不是为晏斯时说的“下次”,而是为陶诗悦与晏斯时互动时的熟稔态度。
陶诗悦这时候往窗外瞟了一眼,“哦。那下次吧。”
她应该是看见了林清晓。
林清晓拿只有夏漓能听见的声音轻嗤了下。
一行五人,往校外出发。
林清晓跟聂楚航并肩走在最前,聊他们两人自己的话题。
紧跟其后的是王琛,他连走路都手不释卷,端着本封面全是英文的大部头,全程没抬眼。
于是莫名其妙地,夏漓就跟晏斯时一起走在了最后。
晏斯时穿着明中的秋季校服外套,拉链敞开着,里面一件白色衬衫,衬出少年颀长而清薄的身形。
教学楼出口人来人往。
有两个学生不知是不是为了赶时间,迎面疯跑过来。
晏斯时为了避让,往夏漓的方向靠了半步。
夏漓几乎心脏骤停。
这瞬间,呼吸捕捉到一阵清冷香气。
那气息像冬天推开窗,整个世界白雪皑皑。
第05章 (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为了拥抱你,我拥抱了全班”。我是会做这种傻事的人。」
——雪莉酒实验室《经过梦的第九年》
夏漓胡思乱想时,走在前方的王琛忽然脚步一停,转过头来,问晏斯时,“这句怎么翻译?”
晏斯时低眼往书页上瞧去:“The Maori vaders a deion of farrs igaged ferocio wars……”
似是为了便于理解,他将原文低声念了出来。
微沉清冷的声线,英文发音流畅标准,至少在夏漓听来,比七班的英语老师标准得多。
晏斯时念完,随即翻译:“这句话的意思是,毛利人入侵者是人口稠密的农民,他们长期进行残酷战争,装备较先进技术和武器,并且在强有力的领导之下进行运转。”
王琛点头,推了推眼镜,“这本书你真看完了?”
“我怎么看起来就这么费力。”王琛嘟囔。
“语法结构你肯定没问题,只是词汇量可能稍微欠缺。”
夏漓对晏斯时的认知似又有所加深。
他看着这样冷淡,原来跟熟人相处其实挺温和挺耐心的。
这样优秀,但在他身上却看不到半点优越感。
校门外有好几家餐厅,针对学生群体,价格公道。
他们去了家之前吃过的,叫聚福餐馆,店面不大,但很干净。
四人桌,聂楚航从旁边桌搬了张凳子,放在侧方,正好挨着晏斯时。
他叫林清晓帮忙点菜,然后便迫不及待掏出试卷,拉着晏斯时,开始继续讨论最后一道大题。
趁着这机会,夏漓往封面上瞥了一眼,《Guns,Gers,and Steel》。
聂楚航和王琛各执一词,最后晏斯时拿了聂楚航手里的铅笔,刷刷几笔画出受力分析,列出式子,拨云见雾地平息了争端。
聂楚航很是高兴:“还好我做对了。”
王琛则挠挠头,“好久没月考,手都生了。”
聂楚航说:“学霸,下次还能还能找你讨论吗?”
聂楚航愣了下,还没出声,晏斯时又说:“除非你别叫我学霸。叫我名字就行。”
分科之前,夏漓的生物、化学和数学都不算差,物理则学得有些吃力。不是没考虑过学理,但稳妥起见,还是选了文科。
普通人的人生经不起试错。
一会儿,点的几道菜端上来。
大家边吃边聊。
聂楚航问起国际班的课程安排,是不是很不一样。
回答是王琛:“我们主要上AP课程,分自然科学,数学与计算机科学,还有人文社科三个方向。不像晏斯时,他高一就开始准备了,我们高二才开始,其实已经有点来不及了,英语跟不上本土学生。所以大家基本都报的自然科学或者数学与计算机。”
林清晓问:“除了这个,还要参加其他考试吧?托福什么的?”
“托福是必须的。而且有的学校还要看SAT成绩。SAT考试在大陆没考场,到时候还得跑去香港或者新加坡。还挺麻烦的。”他推了推眼镜,“早知道这么折腾,我还不如继续待理科实验班得了。”
林清晓说:“那大家都误解了,都觉得国际班还挺闲的。”
“哪有!”王琛似很是不平,“我们只是不上早自习,晚自习下得早一点,其他都一样的。”
“你们晚自习都上什么?”
“主要是英语会话与写作。”
聊天的时候,夏漓会不动声色地偷偷打量对面的晏斯时。
楚城人口味较重,虽比不上云贵川湘赣,但也很能吃辣。
夏漓注意到,晏斯时吃过两口之后,再提筷就有些踌躇,鼻尖和额头上也隐约冒出细微的汗珠。
他皮肤白,耳朵一泛红就很明显。
夏漓轻咬了一下筷子尖,想了想,放下碗筷起身。
靠近柜台那儿有个冷藏柜,她走过去拉开柜门,拿了三瓶冰水,回到餐桌,第一瓶递给林清晓,“我觉得菜好像有点辣。你们喝冰水吗?”
“辣吗?没觉得啊。”林清晓说:“我要雪碧吧。”
夏漓点头,转而将冰水递给了晏斯时。
晏斯时接过时顿了一下,“谢谢。”
三瓶水分给了三个男生,夏漓又去冷藏柜里拿了两罐雪碧,跟林清晓一人一罐。
“我再加个素菜可以吗?”夏漓又说。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夏漓便叫来服务员,“麻烦帮忙再加个清炒小白菜,不要放辣。”
林清晓疑惑地嘀咕一声:“你平常不是挺能吃辣吗。”
“……”夏漓当做没听见。
吃晚饭,聂楚航统一付了账,大家AA,各自将自己那份给他。
在餐馆门口,林清晓说要去旁边超市买杯酸奶。
聂楚航忙说:“我跟你一起去。”
夏漓不想做电灯泡,就说先回教室。
王琛、晏斯时和夏漓三人一起往回走。
夏漓一贯不是善于交际的人,这下单独面对这两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王琛又端上了那本书,边走边看。
不知不觉间,又剩下了夏漓与晏斯时并排同行。
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夏漓知道。
她余光里闪过少年被风撩起的外套一角,心情也好似随风鼓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