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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妾——by不语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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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澜默然,天下事若都按道理来,哪里还会有意外呢。
  见她神思不属,裴慎安慰道:“林秉忠功夫比陈松墨更高,我将林秉忠并百余军士留给你,你只需安安心心待在端本宫就是了。”说罢,他自己到底不放心,又叮嘱沈澜:“若外头真有了动静,你便将宫门彻底闭死,只待我来找你再开。”
  裴慎断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可见是真有迹象,只是他自己也不太确定罢了。
  她正想细问,却见裴慎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笑道:“天色也差不多了,我带着潮生去赴宴,你且好生休息。”
  沈澜心绪不宁,叹息一声,目送着裴慎带着潮生出了门。
  恰在此刻,另一对夫妻也在低声絮语。
  大太太成了懿安皇后,掌了金印宝册,母仪天下,大喜的日子她却满眼含泪,端着白瓷药碗,拿着调羹搅和着黑苦的药汁子,吹凉了,喂给裴俭。
  裴俭戎马多年,哪里耐得住这般慢吞吞的喝药,只管端着碗,一饮而尽。
  他身形消瘦,眼窝深陷,喝上几口便呛的厉害,不住地掩面咳嗽。
  大太太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少年夫妻老来伴,两人从前也是恩爱过的,她哪里受的住裴俭这般。
  一面给裴俭顺气,一面止不住啜泣道:“你成日里劳心劳力图什么!年纪一大把了,还不肯歇着!”说着说着,哽咽难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办!”
  虽是埋怨,可裴俭心里到底是熨帖的,他笑了笑:“莫怕,待我、咳咳、将国事稍稍理顺些,我也能多、咳、多陪陪你。”
  只这么一句话,他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喉咙痒得厉害,身子也渐渐发沉。
  裴俭心知是登基大典累着了,歇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可即使如此,裴俭拍拍大太太的手,坚持道:“你放心,我就算要死,也得熬到慎哥儿把南方整饬完毕,回返京都继位为止。”
  一提起死字,大太太悲从中来。可听见裴慎的名字,她又擦擦眼泪,忍不住埋怨道:“你白日里把慎哥儿给册了皇太子,珲哥儿去哪里就藩却没个说法!”
  裴俭嗓子眼痒得厉害,强忍着咳意:“去哪里都好,慎哥儿总不会亏待珲哥儿的。”
  大太太面色一变,埋怨道:“都是你教的!慎哥儿脾气那般大,如今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放在眼里,我真怕有一日,他们兄弟闹起来。”
  大太太又止不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还想着叫你下一道旨意,若珲哥儿犯了错,也好保住珲哥儿的性命。”
  裴俭一时无奈,他知道老妻更偏疼幼子,想着长子承了爵位,幼子却只能得些田庄金银,便也任由妻子偏心珲哥儿,却没料到她竟有此担心。
  “你放心,慎哥儿待珲哥儿自有兄弟之谊,必不会倪墙。”裴俭咳得厉害,面色涨红,惹得大太太情急之下,连忙为他抚背顺气。
  见他病成这样,大太太也不好再提珲哥儿的事,将他扶起,替他更衣。
  头戴冕冠,素纱中单,红罗蔽膝,外罩衮玄衣纁裳,皂靴玉带。
  裴俭清瘦,衣裳穿在身上难免有些空荡,惹来大太太又伤心一场。
  她正欲搀扶着裴俭去赴宴,却忽见内宦匆匆来报,只说锦衣卫指挥使萧义请见陛下。
  裴俭神色微微一沉,萧义是知道他稍后有大宴要赴的,这会儿匆匆来报,必定有要事。
  “去,叫他进来。”说罢,裴俭瞥了眼大太太。
  大太太本也不耐烦听这些朝堂破事,干脆避去了偏殿。
  裴俭屏退了左右,这才宣来萧义,谁知萧义一见裴俭消瘦的样子,竟犹豫片刻。
  裴俭虽年迈病重,脑子却还清醒,知道他这般犹豫,是担心自己身体承受不住。
  可见萧义要禀报的,是个坏消息。
  裴俭叹息道:“说罢。”
  萧义咬牙,即刻双膝跪地:“陛下重病,臣本不该以此事搅扰陛下。只是事关重大,臣不敢擅专,只能从速禀报。还请陛下听了,莫要置气,以免中了奸佞小人之计。”
  裴俭听了,只管深呼吸一口气道:“你尽管说来。”
  萧义这才禀报起来:“陛下,今日宫中忽有谣言,说《财货疏》乃陛下及其幕僚所拟,前朝之所以有如此之多的言官弹劾陛下和殿下,惹来前朝炀帝生疑,也都是陛下指使的。”
  “此外,炀帝本欲将陛下和殿下均高升一级,借着入京谢恩的机会就此释了兵权或是干脆办一场鸿门宴将陛下斩杀当场,是陛下令人日夜进谗言,方叫炀帝将陛下及殿下押解进京,这才给了陛下造反的机会。”
  “传谣的小太监说,陛下……”萧义顿了顿,到底诚恳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裴俭神色茫然了一瞬,紧接着,他喉咙疼得宛如刀割一般,呼吸间隐有甜腥之意。还未等萧义说完,裴俭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萧义大惊失色,仓皇起身要奔出去喊太医。
  裴俭坐在龙椅上,深呼吸数次,强压下口中血腥气,狰狞着面目道:“去查——去查谁传得谣言!!”
  萧义悚然,跪地道:“臣已令人将传谣者逮捕入诏狱,再欲细细查验。”
  裴俭到底老辣,胸膛震颤数次,竭力冷静道:“谣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登基大典结束后来,可见是有亲近之人知我秉性,要我被气得病重。想来必有人在这几日作乱。“
  裴俭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喉中血气:“你去,调了亲军,隐入乾清宫,对外便说我重病在身,叫慎哥儿带上太子亲卫去主持大宴。”
  一提裴慎,萧义犹豫片刻道:“陛下,那两个说嘴的小太监又传谣,说那些脏事儿都是殿下指使的。”
  裴俭再难以忍耐,他面部抽搐涨红,分明是怒急攻心,只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道:“你去遣人,将珲哥儿带来我这里。”
  萧义毛骨悚然,后脊背一片白毛汗。他咬咬牙,这才告退离去。
  今日宴会有二,一为大宴,皇帝在西苑宴文武百官。二为宫中内宴,属于皇室家宴。
  西苑明德殿内,灯火通明,九月鸡冠花正红,每张案桌上都有金葵花杯,看盘有簇盘糖缠、水果有龙眼蜜橘、糕点有吃糕、带骨鲍螺,菜肴有什锦海味杂脍、花头鸳鸯饭、冰鸭……林林总总,俱是珍品。
  眼看着更鼓声响,皇帝却还未出现,文武百官已是议论纷纷。
  裴慎心知父亲那里必是出事了。
  他冷眼扫过百官——
  从最前方的数位阁老到六部尚书,乃至于几位总督,有的面不改色,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有的神色端凝,双眉紧锁,有的还与周围人谈笑风生,状似云淡风轻。
  这还是殿内,因着是大宴,殿外还有许多低品级官僚没资格入殿,还不知喧哗成什么样呢。
  裴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回头看了眼潮生。
  潮生在裴慎身后置了一张小案,他今日要端着些,便夹了块稍小的冰鸭。但大抵气氛是会感染人的,潮生渐觉怪异,搁下冰鸭不说话。
  裴慎见他虽诧异,但举止并未失措,神色也未显仓惶,心中到底是满意的,便回过头去,慢条斯理地取了一块甘露饼吃了。
  一会儿恐有事,且先垫垫肚子。
  果不其然,伴随着裴俭还未到,萧义也不知去哪儿了,文武百官喧哗声渐鼎沸起来。
  李谦李阁老到底耐不住,起身道:“已是亥时,陛下未至,可否请殿下随老臣同去乾清宫?”
  裴慎知道乾清宫一定是出事了。他不是不急,只是心知肚明父亲病重,活不了多久了,就算要动手也不必赶在这时候。
  也就是说,今日重点必定在他和潮生身上。
  此时此刻,他带着潮生远离父亲、远离沈澜,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
  “许是在路上耽搁了。”裴慎温雅道,“李阁老且稍待一二。”
  李谦蹙眉,正要再开口,却忽听得最外头遥遥有喧哗之声,惊得殿中文武百官齐齐往外头望去,有的问“这是怎么了?”,脾气爆的即刻骂道:“什么鸟厮!殿中也敢喧哗!”
  此时殿中灯火通明,煌煌如白日。可外头距殿越远的地方越是漆黑,唯有疏疏月光,落于水磨方砖上,映出朦胧黯淡的人影。
  那喧哗声越来越近。原来是数百披甲亲军手持长枪钢刀涌入殿前。
  铠甲摩擦声、数百人的脚步声,叫文武百官胆寒异常。远在最外头的低品级小官距离这些甲士最近,忍不住尖声叫嚷起来——
  “你们是谁?”
  “披甲闯入宫中做甚!”
  “今日夜宴,尔等——”话未出口,已被甲士一刀毙命,红的白的洒了一地。
  周遭官吏有的尖声叫嚷着四散奔逃,有的被唬得两股战战、面无人色,瘫在地上彻底呆住了。
  紧接着,殿内殿外,四面八方,又涌出了好些个身形健硕、手持长刀却作宦官打扮的阉人,见人就劈砍。
  此时此刻,萧义终于来了
  他带来的锦衣卫见状,大喝着要阻止,谁知却被身侧同袍反手捅了一刀,于是为了自保,有的避开,有的见人靠近就杀。
  “快跑——”
  “别杀我别杀我!”
  “贼子尔敢!”
  翻倒的桌椅,倾覆的茶点,亲军甲士、阉宦,锦衣卫、逃窜的文武百官,彻底乱成一团。
  裴慎神色发沉,目光凶戾森冷,只一把辖住潮生,防止他走丢,此时钱宁等武将也纷纷团聚到了裴慎身侧。
  裴慎厉声道:“陈松墨何在!”说罢,殿内又奔涌出数百甲士,衣着打扮与第一批甲士一般无二,俱是红袄铜盔,只在手臂上系了一条细白绢。原来是陈松墨统率的太子亲卫。
  “大人!”钱宁等人到底跟着裴慎南征北战,辗转多地,见此情况便知道今夜宫中不止有一股势力作乱,才会导致如此乱象。
  裴慎心知肚明,必不能让身侧亲军分散开来,否则局势不明,混乱黑暗之下,哪里还分的清楚。
  “叫众人大喊,放下兵刃、蹲地抱头的不杀!”裴慎道。
  陈松墨领了命,只率军大喊——
  “放下兵刃、蹲地抱头的不杀!”
  此时此刻,根本不知道谁可以信任,谁不能信任。可所有人都知道,裴慎是可信的。
  因为他爹眼看着就要死了,他已被册立太子,根本没必要造反。
  即刻就有离得近的官吏高呼着“别杀我别杀我——”说罢,慌慌张张的就要往太子亲卫这边跑。
  裴慎冷眼看着,马上就有个知机的太子亲卫长.枪一捅,温热的鲜血迸溅开来,那小官抽搐了两下,倒在地上,死了。
  杀人的亲卫厉声高喊道:“放下兵刃,蹲地抱头地不杀!敢有靠近者,格杀勿论!”
  前车之鉴横在眼前,便有聪明人一面拼了命往太子亲军这边靠拢,一面又取下腰间丝绦、革带,双手高举,喊着“莫要杀我!可拿丝绦困住我手!”
  就这样颤颤巍巍的靠近,离长枪近了,便哆哆嗦嗦地蹲下来,高举双手,任由亲卫拿着腰带丝绦捆上,再起身跟着亲卫蹲去墙角。
  一个成功了,极快就有人效仿,别管是文武百官、阉宦、锦衣卫、甲士,只要还没死的,并且不是心怀鬼胎的,拼了命往太子亲卫这边跑,再扔了兵刃,自取腰带,困缚双手,蹲去墙角。
  很快,场上的局势便分明起来。
  以齐国公为首的几个前朝旧臣,十余名甲士以及装作阉宦混入宫中的亲卫围拢在他们身侧。
  赵光泰为首的两个裴俭旧部,身侧有大半甲士,大批锦衣卫。
  还有两个文官、一个武将,俱是湖广、浙江、福建等南方户籍,甲士偏多。
  见此情此景,萧义怒急攻心,大声斥骂道:“赵光泰!陛下待你恩重如山!你怎敢逼宫!”
  赵光泰浑然不惧,大声骂道:“我待陛下忠心耿耿,不过是裴慎此人狼子野心,谋害亲父,我意欲清君侧罢了!”
  裴慎懒得理他,只管冷冷望向身侧裴珲。
  裴珲整个人都开始哆嗦起来,齐国公是他岳父,赵光泰是妾室序娘的亲父,算来算去,都是他姻亲。
  裴珲扯着裴慎的袖子疾呼道:“大哥不是我!我不知道!真的不是我!”语无伦次,涕泪交加。
  实则裴慎心知肚明,裴珲多半与此无关。
  今日之事,无非是前朝旧臣们为了替前朝炀帝报仇,再不然就是见当年同僚裴俭,今日登基为帝,心中不平,只觉自己也能尝尝做皇帝的滋味,野心日渐滋长。干脆以谣言激怒裴俭致使其重病,再砍杀了裴慎、裴珲,好自己来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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