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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妾——by不语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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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澜正犹豫,可否要借此机会说明白,也好求个良籍。琼华脱籍如此容易,不过是裴慎一句话罢了,沈澜若不试一试,心中实在不甘。
  她正要开口,一抬眼,惊觉不对,裴慎脸色冷若冰霜,如山巅霜雪,泛着股砭骨的冷劲儿。
  裴慎城府极深,素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微笑不一定是喜,冷脸也不一定是怒,可那都是面对官场同僚。对她一个丫鬟,有什么装模作样的必要呢?
  心知裴慎已是恼怒,沈澜急急止住话头,缓了口气,只垂首道:“爷误会了。奴婢之所以总走神,只是想着要不要出府一趟?”
  闻言,裴慎竟缓了神色,面带微笑:“出府做甚?”
  见他这般,沈澜心中越发警醒,小心斟酌:“爷说笑了。奴婢不过是见了当年旧人,一时间心生感慨罢了。若不是爷将奴婢留在身边,只怕奴婢逃出刘宅后便要无家可归,任地痞流氓欺凌。”
  闻言,裴慎便看她两眼,明知她是个狡狯性子,这番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尚未可知。可她话说得甜,素日里办事妥帖无半分愤慨之意,便当她这番话是真的罢。
  裴慎淡淡道:“知道便好。”
  沈澜度过一关,只觉后背薄汗涔涔。她心知脱籍一事不能再提,否则便是自寻死路了。
  想了想,沈澜小心道:“爷,奴婢大胆问一句,不知刘妈妈是否已入狱?”
  裴慎见她面色微微苍白,想来是刚才吓着她了。便点点头,只夹了几瓣蜜渍梅花,权做安抚:“尝尝。”
  “谢爷赏赐。”沈澜见桌上只裴慎一双银箸,总不能用公筷吃,便只好拂起袖子,以手指捻住了那两片薄薄的梅花瓣。
  剥若春葱的指尖,沾了些琥珀色的糖汁,捻弄着淡粉色的梅花瓣,送入了娇嫩润泽的朱唇中,香舌一卷,三两下便消失在雪白的贝齿中。
  裴慎呼吸一窒,血气涌上来,周身俱是热意,四角冰盆全然无用。他兀自镇定了半晌,到底拂袖起身:“沐浴!”说着,大步进了净室。
  沈澜茫然无措,只觉此人果真反复无常。方才还好好的,况且她话还没说完呢,沐什么浴!
  沈澜忍着气,只垂首,照常替裴慎沐浴更衣。沐浴后的裴慎约摸是心情好多了,歪在榻上,捏着卷尚未看完的《青琐高议》,只闲坐读书。
  沈澜站在他身后,一边拿着干净棉帕,细细替他绞干湿发。
  室内一片静谧,唯独窗外间或几声蝉鸣,月华透过轩窗在榻上铺出一片雪色,映得三两烛火暖黄可亲。
  “爷,头发绞干了。”过了会儿,沈澜道。
  裴慎嗯了一声,只随意扔下书,问道:“你白日里问那鸨母做甚?”
  沈澜踟躇片刻,到底开口道:“我自己有爷庇护着,已是衣食无忧。可若刘妈妈入狱,想来那刘宅也被封了。琼华和留在刘宅中的姑娘们只怕是无家可归。”
  裴慎不为所动,嗤笑道:“你白日里已发了一回好心,如今到了晚上,又要来做好人。你是女菩萨不成?”
  朦朦夜色里,沈澜忽有几分惆怅:“我与她们一般无二,俱是身世浮沉雨打萍。我不是想做菩萨,只是心有同感,想着能帮则帮罢了。”
  裴慎蹙眉:“日后这般话莫要再说。什么身世浮沉雨打萍,着实不吉利。”
  见沈澜应了一声,裴慎这才满意道:“且安心,你既跟了我,必不会叫你无枝可依。”
  沈澜只微笑着,应了一声:“谢过爷。”人生来就该做一棵树,只管挺直了脊背向上长去,谁要当依靠你的藤萝?
  谢过裴慎,沈澜这才垂首道:“爷,我可否出府一趟?”语罢,解释道:“刘妈妈每年都会买十几个生得好的女孩。资质上等的便教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中等的教些膳食女工,下等的便教算账掌家。”
  “一年一年的裁汰,裁汰了的卖给妓馆回本,直到最后剩下四五个养成了的瘦马便高价卖出去。故而刘宅中有许多小女孩,小的才六七岁,大的也就十一二岁。”
  沈澜忧虑道:“这些女孩有的是被人牙子拐来,有的是被亲人卖了。刘妈妈下狱是好事,可这些孩子不仅没了栖身之所,也无家可归。”
  裴慎只无动于衷,这天底下苦命人多了,若他见一个便怜一个,日子也不必过了。
  “府里收不了这么多丫鬟。”
  沈澜垂首:“爷,我没想着收她们进来。只是想出府一趟,去见见琼华。”
  裴慎蹙眉:“你去做甚?”
  “我从刘宅逃出来的时候带了好几根金簪银簪,我想去当了,约摸能有个三四十两。加上我身上七十余两银子,共计百余两左右。”
  “托付琼华花个四十两买个便宜些的民居,无需什么青砖汉瓦,便是破烂些,能有片瓦遮身即可。不想归家或无家可归的女孩子便可以住在这里,十几个人凑在一起,没有闲汉强人敢近身。”
  “再花三十两请一个技艺不错的绣娘,共计请两年,教她们点绣艺,将来也能有份手艺糊口。”
  “最后三十两便一分为二,一年掏十五两,只买些料子给她们,且回购她们的练习之作。若勤加练习,两年后她们便能去绣庄接些简单活计了。”
  听她说完,裴慎却也不答话,只暗自忖度,沁芳到底是爱钱还是不爱钱呢?她当日分明极在意月银,却又舍得下百两银子做善事。
  思及此处,裴慎难免问道:“百余两银子已是寻常人家五年的嚼用,在外头能添置十亩上好的水浇地,你也舍得?”
  沈澜毫不犹豫:“那银子本就是姑娘们卖身的血汗钱,取之于她们,用之于她们,也算用得其所。”便是没有遇到裴慎,待她逃出去,将来有能力了,一样要回来救一救这群姑娘们的。
  语毕,见裴慎迟迟不说话,沈澜微微焦虑,还以为裴慎不肯答应。
  实则裴慎见她穿着薄薄的细布夏衫,眉间笼着轻愁,灯火朦胧之下,愈发弱不胜衣,不由得心生怜惜。
  她这般羸弱心软,若年纪到了放出府去,恐怕顷刻间便被人剥皮拆骨。倒不如留在府上,他也好看顾着。
  裴慎一面想,一面轻斥:“你倒心善。那点钱自己留着用吧。”说着,便要将陈松墨唤进来,叫他支取三百两去办此事。
  沈澜连忙开口:“大人如今正守孝,哪里好吩咐下属去办此事?若有言官风闻奏事,岂非不美?况且我与琼华等人俱相熟,倒不如由我去,一则俱是女子不起眼,二来也免了大人沾上性喜渔色之名。”
  她除了想帮一把琼华等人,也是要借机出府打探一二,若是陈松墨去办,她便还要困在府中,等赵娘子有空方能出去。
  “不好。”裴慎摇头道:“你一介弱女子,孤身出去我哪里放心。若要陈松墨陪着,那不若叫他单独去办便是了。”
  见灯火下裴慎神色淡淡的,沈澜也不敢再争执,唯恐暴露了心思惹了裴慎警觉反倒不美。罢了,且等等赵娘子罢。
  沈澜计定,便道:“大人,我可否给琼华写封信?且在信中嘱托她一二。”
  裴慎便起身去了楠木翘头案前,招手道:“过来,你且来写便是。”
  沈澜只草草研墨,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又说若无人想靠绣艺生活,便将那百余两银子按照人头均分,各人自奔前程便是。说到底,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她只想着帮人一把,并不愿强迫别人。
  沈澜正斟酌字句,谁知身后忽传来几声闷笑。她纳闷地回头望去,只见裴慎兴味盎然,拿着笔点道:“你这字毫无筋骨,若三岁稚儿,竟是个花架子。”
  沈澜脸不红气不喘,毫无羞恼之意。她来此地一年,除却熟悉环境,苦思冥想如何逃跑,剩下的时间俱在恶补礼仪、品香研墨,学些唱曲小调,额外加学一些房中术。像习字这些需要积年累月方能有成果的事,沈澜根本来不及培养。
  “那鸨母竟是个面上光,莫不是个骗子?”裴慎笑。
  沈澜好奇道:“鸨母还能有骗子不成?”
  “自然有。”裴慎握住她的右手,只觉握上了一团莹润细腻的软玉,“常有人买了女孩子,调.教个几天,胡乱教她们背几首诗,便带去主顾面前,只说这是个上等瘦马,要价千两。外地来的客商常有人被骗。”
  沈澜一时大为惊奇,只觉古往今来,世事流转,独独骗子永远都有。
  说着,裴慎立于沈澜身后,带着她的手,只一笔一划教她写信。
  一豆灯火,两三蝉鸣,裴慎心中一派宁静,只一边握住纤纤玉手,一面嗅着她鬓发间盈盈暗香,芬芳轻盈,不像花,莫不是槐叶?或是脂粉香气?
  想了一会儿实在没什么头绪,只一心二用地想着她怎么连根钗都不用?若用上蝶恋花银丝吐蕊簪,蝴蝶振翅欲飞,花蕊微微颤抖,缀在她鸦鸦鬓发间,必定好看。不用银簪,用玉簪也好,白玉兰簪,通体温润……
  “爷,写好了。”沈澜退开半步,松了口气。裴慎弱冠之年,已是成年男子的体型,胸膛贴着她的后背,热得像团火炉。
  “哦。”裴慎眨眨眼,只缓慢应了一声,这才松开手,略有几分怅然若失。只是怅然过后,忽又朗笑出声。
  原来红袖添香夜读书,竟是这般滋味。
  沈澜只迷茫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笑。半晌,只听见裴慎哑声道:“沁芳,日后闲来无事,我教你读书习字可好?”
  沈澜略略思忖片刻,便答应了。在古代,接受教育的机会何其难得,还有名师指点,为何不答应?况且写的了一笔好字,将来出了府,扮成男子做个账房也够养活自己了。
  “多谢爷。”沈澜头一回如此真诚。
  裴慎微微翘起嘴角,复又将她虚虚搂在怀中,贴着她纤细的脊背,握住她剥若春葱的手指,在她耳畔低语道:“先学握笔姿势,当以五指执笔,指实掌虚……”
  “是这样吗?”
  “我教你……”
  此时良夜灯光簇如豆,喁喁低语今宵后。
  作者有话说:
  裴慎:红袖添香
  沈澜:好好学习
  PS,身世浮沉雨打萍出自于文天祥,《过零丁洋》良夜灯光簇如豆出自于周邦彦,《青玉案》
 
 
第12章 
  第二天一大早,沈澜便将手中银钱加上数根金簪银簪,连同一封信尽数交托于陈松墨。
  “劳烦陈大哥了。”沈澜客客气气地递过去五两银子。
  陈松墨低着头,不去看她,只摆手道:“姑娘客气了。近日院中日日供给梅子汤、绿豆汤,暑热之时饮一碗,甚是爽快。我等尚未谢过姑娘,哪里敢收姑娘的钱。”
  爷素日里赏赐财货较多,怎会记得这样的小事,多半是沁芳提议的。
  “陈大哥客气了。”沈澜隔着一丈远道。
  两人未再多闲话,只转身离去。
  待她回了正房,裴慎正好习武回来。沈澜上前,正欲接过裴慎手中拓木牛角强弓,谁知裴慎微微避开,笑道:“这弓极重,你提不动。”
  平时裴慎嫌弃院子小,没有演武场,便极少动弓箭,近日来不知从哪里寻了三石强弓,于后院竹林里习练。
  “爷近日里怎么射起箭来?”沈澜试探道。领导的任何一点变化都会对下属产生影响。或好或坏,沈澜自然要问。
  裴慎将弓挂去墙上,兀自进了净室:“未雨绸缪罢了。”
  沈澜脚步一顿,只试探道:“爷,要打仗了吗?”若是打仗,顷刻之间生灵涂炭,疮痍满目。
  裴慎见她脸色微微发白,不由得心生怜惜:“安心,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分明是搪塞,沈澜有心再问,却也知道裴慎既然敷衍她,那便是不愿说,再问也没用。
  语毕,裴慎道:“我近期需外出一段时间。”
  沈澜心喜,面不改色应了一声,恭敬道:“不知要多久?”
  裴慎瞥她一眼,见她如往常一般,垂首肃立,绝不多说一个字,半句话,恨不得自己是个不引人注目的摆件。
  “暂时还未定下。”裴慎思忖,他要巡查都转运盐使司三个分司、两座批验所,还有六十二个盐场、盐课司。盐政改革已开始,这些巡查决不能走马观花,至少要在一地待上三五天。
  “少说也要五六个月。”裴慎答道。
  五六个月?沈澜强压着笑意,把头深深地低下去,唯恐自己笑出声。半年都不需伺候领导,有的是时间出府了解情况,做些准备。唯一可惜的是她的学习要停滞了。
  “爷,可要我做些什么?”沈澜摆出一副甚是关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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