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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妾——by不语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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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澜心里一突,好端端的,提她做甚。
  裴慎原本正考校几个堂弟功课,闻言望了眼四老爷,只淡淡道:“四叔,沁芳是我丫鬟。”
  四老爷裴延正色心上头,哪里听得出裴慎的警告之意,又是时隔多年未见这侄子,只觉自己是长辈也不怕他,便一把打开手中金铰藤骨蜀扇,故作洒脱道:“公府里的丫鬟走到外头去,便是被人称一声小姐也行,何故低着头畏畏缩缩不说话?你且抬起头来看看。”
  沈澜暗道倒霉,也不知道这位四老爷是真好奇还是假好奇。可她知道自己是绝不能抬头的。
  年近十八的沈澜长开了,身量也纤秾有度,一旦被公府里的爷们看上,她可不敢保证裴慎会不会把她送出去。
  正当沈澜思索如何逃过这一场的时候,裴慎看向四老爷,目露警告:“四叔,她胆小,不敢看人。”
  四老爷一时间便有些不愉,不过是个丫鬟罢了,何至于这般娇惯。
  见气氛有些僵着,一旁的二叔三叔连忙打起圆场来,底下几个小的也跟着笑。
  恰在这时,女眷那里又送了碟子荷花酥来,只拿斗彩灵云碟盛着,摆成了品字形。二太太高声凑趣道:“慎哥,这可是你母亲赏你的,还不好生谢过你母亲?”
  裴慎便道:“多谢母亲关怀。”
  大太太不知为何,竟有些讪讪的摆摆手:“空腹吃酒不好,吃些糕点垫垫。”
  裴慎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裴珲年纪不过才十七,此刻叫嚷起来:“这荷花酥是我最喜欢吃的,哥哥你饶我一块罢。”
  裴慎是何等敏锐的人物,即刻意识到这荷花酥是母亲拿来给珲哥吃的。他一时间有些不愉,多年未归家,母亲恐怕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不记得了。
  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着实无趣,珲哥比他小了五岁,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呢。
  只有沈澜心想他回去以后恐怕要不高兴,他一不高兴,全院的丫鬟小厮们都得跟着遭殃,便用一双方首圆足雕花银筷夹了一小块晶莹剔透的翠玉冻到他碗中。
  裴慎一愣,余光扫了沈澜一眼,心想她倒乖觉,便夹起那块翠玉冻细细吃了。
  众人吃了酒,都有些醉醺醺,说了会儿话便散了。
  裴慎神色镇定、毫无异色,吃了酒看着也没有几分醉意,还能语调清晰的吩咐道:“去三畏斋。”
  然而沈澜知道,这人已经醉了,而且醉的还挺厉害。因为裴慎总觉喝酒误事,从不在酒后处理公事,更不会酒后去外书房。
  沈澜便道:“爷,你醉了,我带你回存厚堂。”
  裴慎不说话,只醉眼朦胧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做什么一直低着头?爷亏待你了?”
  旁边的几个小丫鬟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听,沈澜无奈道:“爷,你醉了。”
  裴慎不肯走,只固执地站在水榭里,他个高力气大,沈澜一个人如何拉得动他,便只好道:“爷,你没亏待我。”
  裴慎这才轻哼一声,满意的笑笑,抬脚走人。
  沈澜无奈,索性裴慎还记得回存厚堂的路,自己走回去。待到了院门口,院子里早年间裴慎的丫鬟婆子们慌忙迎了出来。
  为首的叫念春,一行四个大丫鬟,念春、槐夏、素秋、清冬,并其余的丫鬟婆子尽数站在院门前迎裴慎。

  裴慎这些年常居上位,威仪日重,丫头婆子们见了都不敢说话。可他今日头戴玉冠,腰佩白玉,穿着宝石蓝的直缀,神峻骨秀,身姿挺拔。尤其是那张脸,端的是面比何晏,羞煞潘安。
  一时间,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便有些想头。
  裴慎却目不斜视的走过,随意摆摆手叫她们起来。
  回来之后直接去了南山堂见老祖宗,根本没回过存厚堂,以至于沈澜和这里的丫鬟婆子互不认识。
  “快!快扶着爷进去。”念春匆匆指挥几个小丫鬟过来簇拥着裴慎。只是槐夏与清冬一下子便将那几个小丫头挤开,一左一右扶着裴慎进去。
  念春见状,顿时气结,转过身来,见沈澜低着头,穿的素净,浑身不带首饰,只头戴一根银簪,还以为她是哪个院里的小丫鬟,劈头盖脸骂道:“杵在这里做甚!没点眼色的东西!你哪个院里的?我与你们管事嬷嬷分说去!”
  沈澜蹙眉,她只需再熬几个月,待裴慎成婚便好,何苦与旁人争吵,平添是非呢,便想忍耐一二。
  恰在此时,有个小丫鬟兰香匆匆道:“诸位姐姐,爷嫌弃腰上香囊味道太浓,扯了叫我收着,我方才走的急,如今找不到了。”
  念春火气还未发完,正张口欲骂,沈澜连忙道:“可是天水碧绣着几支竹叶的潞绸香囊?”
  兰香已是语带哭腔,连忙点头道:“好姐姐,我这便回去找。”
  沈澜道:“不要急,许是忘在水榭了。我与你同去便是。”
  她可不想在这里跟人吵架,更不想进去伺候裴慎脱衣去靴、铺床叠被、端茶倒水,便跟着兰香去寻那香囊。
  见她二人走了,念春也顾不得责骂,急急去伺候裴慎更衣。
 
 
第15章 
  出了存厚堂,涉阶而下,顺廊而西,正值春夏之交,草木勃发,一路行来,漏窗外忽有迎春吐蕊,牡丹生香,迎面又遇芭蕉新绿,修竹正茂。移一步,换一景,只觉庭前廊下天光朗朗,万绿齐晓,一派的好山好水好景致。
  沈澜悠闲其中,不带半分烟火气,只缓步慢行,沿着曲折蜿蜒的回廊到了“澄波拥翠”水榭。
  “这么找不行。”沈澜沉吟道:“你找左侧,我找右侧,若抄手游廊没有,爷回来的时候在水榭前停驻了一会儿,恐怕要去那里找找。”
  她与兰香一齐找了抄手游廊和水榭,都没有,便只能出了水榭再往前走。前面是一片小花园,这小花园位于国公府西侧,实则一点也不小。
  沈澜极目远眺,以黄石叠成的秋山古拙苍劲,上有松木枝桠横生,掩映着一个四角小亭,名唤拥翠亭。只这一座假山就够大了,前面还连着一片澄湖,栽种着满塘荷花。
  沈澜叹息:“此地太大,我们分从两头找起,届时便在这假山处汇合,如何?”
  兰香憋着泪,只点头称是。
  两人分开后沈澜边走边低头找,谁知正沿着乱石小径走了没多久,忽有人斜斜踉跄几步,冲了出来。她原本低着头找东西,一时没注意竟撞了上去。
  “哎呦。”那人惊呼一声。
  沈澜下意识抬头去望。
  霎时间,沈澜脸色一变,虽已低下头去,只是已然来不及了。
  四老爷裴延骤然见此等好颜色,一时间色授魂与,竟痴痴地望着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当真是霞姿月韵、绮年玉貌,荆钗布裙难掩清丽脱俗,青裙缟袂可见瑰逸绝伦,此人姿容之盛,浑然不似凡俗之流。
  怪不得他侄子既不许她抬头,也不许她穿锦衣华服,想来是想独占此等佳人。
  沈澜见是四老爷,暗道不好,转身欲走。见她要走,裴延急急拦住道:“沁芳姐姐这般着急做甚?”
  被一个四十几的老男人油腔滑调喊姐姐,沈澜几欲作呕,她狠掐手心低头道:“四老爷,奴婢要回存厚堂去了。”说着,竟不顾裴延的阻拦,急急要走。
  谁知裴延喝了酒,色欲熏心,原本不过是好奇,借着三分醉意撒撒酒疯,想瞧瞧她长什么样子,如今见了,哪里肯放她走?
  他一把扯住沈澜的袖子,另一手便想去搂她的腰,沈澜心知今日是走不了了,便镇定下来。若拉拉扯扯被人发现,闹大了,裴慎未必肯保她,或许为了叔侄和睦,还要把她送给裴延。
  沈澜抬起头来,娇嗔道:“你这般急色作甚!”
  见她扬眉浅笑,似春日新桃般娇艳可人,凑近了似能嗅到滟滟香雾,幽幽冽冽,清雅绝伦。裴延一时间色授魂与,心旌摇曳,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洁白细腻的一双柔荑。
  沈澜强忍着恶心,垂首羞羞怯怯道:“四老爷,光天化日的,奴婢怕。”
  “怕什么?”裴延柔声哄她:“这府里能管我的只有老太太,老太太最是疼我。我将你讨来可好?”
  沈澜一惊,心中郁郁发沉,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他若向裴慎索要她,谁知道裴慎会不会给?
  沈澜银牙紧咬,只怯怯道:“四老爷,我虽是个奴婢,却也是正经人家,可不愿没名没分的跟了你。”
  裴延暗笑,小丫鬟真是想攀高枝想疯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还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给他做妾。
  只不过现在嘛,哄哄她倒也无妨。
  裴延捋美髯,只摆出一副正经读书人的肃然样子,嘴上却低声道:“我自然是要纳你做妾的,以后我日日来你房中,保管叫你尝尽人间极乐事,独步风流第一科。”
  沈澜恨不得砸烂这张色欲熏心的脸,却只笑盈盈道:“那便谢过郎君了。”郎君二字,仿佛在朱唇榴齿间辗转,带出了几分香艳的暧昧。
  裴延更为急色,忙道:“走走走!我明日便向守恂去讨你。”
  沈澜一把拉住他:“不可!叔叔去侄子房里讨丫鬟太过难听,倒不如我自己去向爷请辞,先去了老祖宗那里,过段时间郎君让老祖宗把我赐给你便是了。”
  “好好好!这个办法好!”裴延连连点头。
  见他信了,沈澜松了口气。如今只要糊弄过去便好,届时她每日跟紧裴慎,或是只待在院子里不出来,再熬几个月就走了。
  “那我便先走了。”沈澜提步欲走,却被裴延一把拉住袖子。
  “等等,你既如此心慕我,倒不如今日先从我一回?说着,便要去拽她腰带。
  沈澜这才意识到,裴延也不是傻子,他分明是怕自己哄他,走了便一去不回。
  沈澜咬咬牙,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旁边便有假山石。去假山石里!”
  裴延一惊,又难免有几分得色。这丫鬟竟真爱慕他,愿与他当个野鸳鸯。
  沈澜慢慢转身,一步步往假山去。再拖一会儿,兰香便要找过来了,就算此事闹大也顾不得了。
  她走得极慢,仿佛有些羞涩,怯怯道:“郎君,我们非要在此地吗?”
  裴延不回答,只急急催促:“你怎么走的这么慢?”说着,又色熏熏道:“可要老爷抱你?”
  沈澜与他虚与委蛇已经够恶心了,这会儿又惊又怒,只恨不得挖了他眼睛。
  正当她想要开口拖延时,远处传来兰香喜悦声:“沁芳姐姐,沁芳姐姐,我找到香囊了。”
  裴延脸色一变,沈澜已经高声应声道:“找到了便好。”说着,她急急转身离去,竟是看也不看裴延一眼。
  裴延这才意识到,他被骗了!!勃然大怒的裴延意欲发作,却发现沁芳已快步跑远了。
  就在沈澜和兰香寻回香囊,意欲返回存厚堂之时,存厚堂内,裴慎躺在楠木螺铀飘檐拔步床上,枕着素丝枕,略盖上一角墨色山水遍地锦被,胸口衣襟半散,酣然好眠。
  一旁伺候的念春见裴慎睡得沉,便于床檐悬上蔷薇香球,抚下天青素纱帐上玉钩,轻声道:“爷睡沉了,出去吧。”
  素秋和清冬对视一眼,“念春姐姐,一同走吧。”
  念春冷哼一声,摔了门帘便走了。素秋和清冬也跟在后面出去。
  此时博山炉里青桂香烟气袅袅。案头甜白蒲槌瓶内斜插着一支翠滴欲流的竹枝,日光透过半开的菱窗格洒进来,重叠明灭间,室内安静地只有裴慎绵长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忽有人掀开帘子进来,柔声唤道:“爷,我煮了碗解酒汤,爷起来喝一碗吧。”
  裴慎只酣然好眠,兀自沉睡。
  来的是清冬,她生得俏,正是十八好年华。只见她端起一只淡描青花缠枝花瓷碗,坐在榻边,柔柔怯怯地伸手将瓷碗递过去。
  裴慎习武,在山西的那些年日日都有蒙古兵来犯,便是连睡觉都得留出三分警醒。这会儿隐隐见有人孤身立于榻前,心想他房中除了沁芳哪有女子?可沁芳从不戴首饰。
  他因酒意正神思混沌,清冬见裴慎还未醒,便柔声道:“爷,奴婢为您宽衣。”说着,一双柔荑便抚上了裴慎胸口衣襟。
  裴慎骤然惊醒,眼见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立在床榻前望着他,他惊怒之下,一记窝心脚踹了过去。
  裴慎常年习武,清冬不过是个弱女子,哪里挨的住他一脚,霎时便呕出一口血来,疼晕过去。
  “沁芳呢?”裴慎怫然不悦,“怎么管的丫鬟,滚进来跪着!”
  沈澜刚回存厚堂,只听见内室传来裴慎的声音,劈头盖脸便是一句跪下。
  沈澜不知发生了何事,只面带茫然,心有戚戚。为什么刚逃过一劫,如今回来竟还要挨骂?为什么被裴延欺凌却不能狠狠扇他一巴掌?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她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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