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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妾——by不语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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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沈澜已是涕泪涟涟:“爷,求求爷销了我的奴籍罢,让我出府见我外祖最后一面。奴婢求爷了,奴婢求爷了。”
  裴慎被她哭得心烦意乱,这还是沁芳第一次哭,第一次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来求他。
  即使如此,他还是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你表哥?”
  沈澜心惊,暗道他喝醉了思维都还如此缜密,只怕醒来了即刻就能意识到她在骗他。
  “爷,奴婢身上有一小朵花状胎记,我表哥见了我,便说我母亲身上也有这般胎记。”
  是这样啊。裴慎总觉得天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疑心是哪里来了人贩子,见沁芳生得貌美,专来骗她。
  可沁芳一直在啜泣,泪珠子一颗颗滚下来,直往裴慎心里砸,砸得他心烦意乱。偏还一声声唤他,软声软语哀求着,好似他不同意,便要哭死在这里似的。
  沁芳从来不哭的,这一次却哭了。
  她在哭。
  裴慎想到这里,烦躁地摆摆手:“罢了,你且去罢。”
  沈澜没料到会如此顺利,也不敢显露出高兴,只强稳着心神,又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泪水滑落之下,啜泣道:“多谢爷。”说罢,便急急出门。
  守在门口的林秉忠见她双目发红,正欲开口问她可好。沈澜便笑道:“林大哥,你可曾听见了?爷允了我销去奴籍,离府去看望外祖父。”
  林秉忠点点头,室内又是哭,又是笑,聋子才听不见呢。
  “林大哥,我外祖父等得急,劳烦林大哥帮我去一趟衙门,销了我的奴籍罢。”说罢,沈澜自袖中取出二两银子。
  林秉忠摇摇头:“你自己留着罢。”语罢,又蹙眉道:“可要我去查一查你那表哥,万一是个骗子,那可如何是好?”
  “不用!”沈澜急急制止,又怕他起疑,缓了缓道:“林大哥,还请你速速去官府罢,我也要去收拾行李了。”说着,啜泣道:“我只怕来不及见外祖父最后一面,遗憾终生。”
  林秉忠叹了口气,提刀走了。
  沈澜匆匆回房,取了早已收拾好的包裹,且将念春做的两套直缀塞进包袱里,生怕夜长梦多,来不及告别,便匆匆出了国公府。
  国公府西侧小角门外,沈澜只拿钱打发了这位表哥,便左等右等,眼睁睁看着日头越来越高,终于等到了林秉忠。
  林秉忠生怕沁芳等急了,特意快马加鞭去的,翻身下马,只说道:“已将你奴籍销去,此后你便是良家子弟了。”
  良家子,良家子,沈澜一时间怔怔的,回望国公府,照旧的朱漆碧瓦、层台累榭,堆金积玉,锦绣成堆,只是那些庭院深深、门扉重重竟像是远去了似的。
  沈澜抬起头,眼前唯余下碧空如洗,天光朗朗,云霭净,风烟清,和煦的日光铺陈于身,泛着真实的暖意。
  多年夙愿,一朝得偿,沈澜只恨不得拊掌大笑,放歌纵酒。
  此后天高地远,山长水阔,何处去不得!
 
 
第29章 
  国公府位于城西的定阜街, 城西素来是高门贵胄云集之处, 个个兽首朱漆,府邸豪阔。升斗小民不会来此, 相较于人流稠密的民居, 便略显清净。
  沈澜提着一个蓝葛布包裹,轻易便寻到了一个无人小巷,巷子极窄, 抬头只见一线天光。
  见左右无人, 她索性褪下衣裳, 只拿出一卷细布缠胸,又解开包袱取出衣物。
  从巷口另一侧出来, 沈澜已是身穿三梭布直缀,头戴四方平定巾, 脚蹬青布鞋的寻常士子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 隐约觉得不对劲,似有人跟着她, 沈澜心里发沉,回头一看,街上只有行色匆匆的过路人罢了。
  沈澜只垂首,加快了步伐。
  她没有路引,此刻若要出京,尚需备好路菜干粮,走陆路需寻走熟了路的车队同行,走水路更要找靠得住的船家。
  此时已是半下午,再过不久日暮西山, 夜色将起, 晚上更是寒露沾衣。沈澜必要在天黑前寻一个落脚之处, 便步履匆匆,冲南方而去。
  京都格局素来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南面多住着普通百姓,甚至是卖苦力的穷苦百姓。
  京都城大,沈澜生生快步走了一个时辰方觉人口稠密起来,熙熙攘攘,五方杂处。
  她七拐八拐,四处穿行,还专往人多的地方扎,过了许久,被盯着,被跟踪的感觉终于消失了。此时沈澜才有心情打量起四周来。
  临街的民居多数是前面作铺子,后院住人。这一路走来,有酒旗招展“内酒御制”,”重罗白面”的面粉店,有李家冠帽、卖竹货漆具的漆店,卖蜡膏红粉的胭粉铺,还有什么汗巾铺、打金铺、江米店、海菜店……
  沈澜第一次出门,左张右望,备感稀奇。
  她走了一段,腹中饥饿,便随意在一家包子铺前停下,雪白宣软的白面包子,泛着腾腾的热气,一口咬下去,油润润的肉馅掺着细碎笋丁,清爽解腻,饱腹感十足。
  沈澜吃了两个,便快活地笑起来,抿出一个细细的酒窝。
  她来这个世道四年,头一餐饭吃的如此快活。不必忍饥挨饿,不必伺候旁人,只管尽兴便好。
  花十文钱买了两个肉包,沈澜自诩和这位临街卖包子的壮实娘子有了几分交情,便笑问道:“这位娘子,我想去投宿,不知附近可有什么客店客栈之类的?”
  那娘子的丈夫正在铜盆中揉面,将面饼摔得梆梆响,闻言,抬起头看了看,竟是个小白脸。便紧张的往前走了两步,生怕自家娘子被勾了去。
  谁知那娘子见沈澜一身读书人的打扮,俊秀斯文,便一巴掌拍开她丈夫,咧嘴一笑,招呼道:“公子要投宿,再往前走两步,路过陈家干鱼铺,隔壁就是连升店了。听说上一任解元郎就出在这连升店。”

  这连升店品牌溢价,一听就很贵。
  “可有便宜些的客店?”沈澜苦笑。她浑身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七两银子。
  “那你往东边去,那头多是过路客商,万隆店,开源店都在那里,又能住人,又能存货。”
  客商好。南来北往的,消息也灵通。
  沈澜点了点头,笑道:“不瞒娘子,我头一回离家,这住店可有什么讲究?”说罢,从袖中掏出十文钱,又买了两个包子。
  那壮实娘子“哎呦哎呦”地喊着,笑容满面的接过钱:“公子读书人呦,跟着同窗一起去就行,那茶博士保管不会拦你。”
  沈澜微愣,这客店不能单人去住?
  她回过神来,笑问道:“与我结伴来的人多半都投宿了,只有我一个人,难不成住不了店吗?”
  “能住能住。”那娘子堆起笑,“客店不下单客的,公子要是一个人去,掌柜自会将公子名姓货物登记在店历上,衙门年年来查。”
  沈澜点点头,又笑问道:“我过几日便要转道他处,敢问娘子,这附近可有路菜干粮可买?”
  那包子娘子摆摆手,笑道:“公子只管去住,要买什么,只管使了钱吩咐茶博士便是。”
  沈澜又与她寒暄两句,这才告辞。一路往东行去,来到了万隆店。
  客店不大,两层小楼,甫一进店,茶博士即刻迎上来:“这位公子,里头请。”
  那掌柜见沈澜一个人进来,便躬身笑问:“公子贵姓?”
  “沈澜。”沈澜大步进门,拱手道。
  掌柜见她双手细白,衣裳干净,人也俊俏,看着便不像逃犯、强人。于是笑道:“沈公子可要住店?”
  沈澜见如此轻易过关,便有些惊诧,复又了然一笑。
  掌柜未曾查验,任由她胡诌,连她是不是逃犯都不甚在意。恐怕是因为报官对他毫无好处,届时衙门来人,吆五喝六惊扰了店内其他客人不说,保不齐还得敲诈勒索,反把自己赔进去,东家都要嫌他多事。
  说到底,做生意的,求的是和气生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澜进了店,随意点了壶茶水,便招来茶博士,笑问道:“这位院使,我若要去外地,该如何办路引?”
  那茶博士连忙道:“公子说笑了,若要路引,自己去衙门办便是了。”
  沈澜哪里会信。像她这样没权势没人脉的去办路引,衙门皂隶们只推说路引还未办好,一日日拖着,沈澜就只能拿钱开路。要掏多少钱,全看皂隶们有多少良心。
  思及此处,沈澜便取出二十文钱递过去:“实不相瞒,我家道中落,无处可去,便收拾了细软想去外头闯一闯。可又没有经验,连路引该怎么办都不明白。”
  说罢,还捧他一句:“院使你久居万隆店,见多了商贾,想来经验丰富,还请不吝指教。”
  那茶博士收了钱,又被捧了几句,见她生得面容姣好,双手白嫩,只衣着简朴,看着不像强人,倒真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落魄了。
  茶博士低声道:“沈公子有所不知,便是外出行商,途经驿站时也不会有官吏时时查看路引。”
  沈澜轻笑。果然如此。商业一发达起来,人口流动频繁,路引这种东西势必会被废驰。
  “敢问院使,这路引可否能托人帮我代办?”万一正碰上个办事靠谱的清官查路引,保险起见,还是办一份为妙。
  茶博士低声道:“自有相熟的衙役,一份路引十两。”
  十两?
  沈澜瞥他一眼,笑道:“你是万隆店里的伙计,有家有口的,我信你。”
  那茶博士禁不住身体一僵,讪笑不已:“方才说岔了,五两便够。”
  沈澜笑盈盈道:“我要去扬州。”
  这茶博士连问都不问她要去哪儿,给她的路引必定是高档货,恐怕是目的地空白,拿到手可以随意填写的。
  茶博士见她实在懂行,不敢再欺瞒,只老实道:“去扬州的路引价贵,得要二两银子。”扬州繁华,南来北往,膏腴之地,自然昂贵。
  沈澜掏出四两银子递给他:“这四两是定金,我要两份路引,一份去扬州,一份空白。剩下的钱,待我拿到路引再付。”
  她没有再额外给钱,买路引的钱必是这茶博士与衙门里的文书衙役分润的,保不准还有掌柜一份,或许中间还有其余牙人。
  茶博士欢欢喜喜接过钱,沈澜又问道:“我若拿了路引去扬州,该怎么走?”
  茶博士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得先走四十里陆路到通州潞河水马驿,乘船沿着运河南下,过和合、河西、杨村……三十几个水驿,这才能到扬州广陵驿。前后共有三千多里的路。”
  沈澜点头,又问了茶博士去哪里购置干粮,价钱几何,可有信得过的船夫等等,再叫他备间客房,且住一晚。
  明日便去另一家客店问问,两相比较印证,也省得骤然上路被骗。损了银钱还是小事,只怕被害了性命。
  暮色四合,柳昏花暝,散漫温柔地浮了一床错落的光影,沈澜拂下素纱帐,躺在床上,阖上眼,楼下喧哗笑闹声日渐远去,一枕黑甜,好梦沉酣。
  此刻,裴慎揉了揉额头,睁眼,便见轩窗外夕阳西沉,日暮黄昏,窗外一丛芭蕉泛着暖色,墙角三两修竹浮翠流金。
  裴慎记得沁芳端酒来时不过中午,喝了点酒罢了,怎睡得这么晚?
  “沁芳。”裴慎唤道。
  他连连唤了好几声,外头都无人应答。裴慎蹙眉,正欲起身,外面终于有人进来。
  “你进来做甚?”裴慎看着持刀而入的林秉忠,眉心微皱,“沁芳呢?让她去取碗醒酒汤来。”
  林秉忠一时愕然,迟疑道:“爷,沁芳姑娘已走了。”
  走了?裴慎抬头,愣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来,是沁芳表哥寻来了,说是外祖父病重。沁芳哭得厉害,他心烦意乱,便允了她离去。
  裴慎揉了揉太阳穴,冷冷道:“不过半日功夫便走了?”
  林秉忠点点头:“赶得急,说是怕见不上外祖父最后一面。”
  裴慎兀自冷笑:“你带几个人,即刻去将沁芳追回来。”
  “爷。”林秉忠迟疑,人伦乃大事,沁芳若不得见她外祖父最后一面,只怕要抱憾终身。思及此处,林秉忠解释道:“听说她外祖父病得极重,恐怕不久后就要撒手人寰。”
  “外祖父?”裴慎怒气勃发,只沉着脸,冷笑道:“当日沁芳逃出刘宅,你将她押来。知道沁芳来历与去处的唯你我二人。其余涉案的鸨母龟儿、刘葛等人俱被斩首示众,便连琼华也只收到了旧友所赠的百两纹银,不知旧友是何人,亦不知沁芳在何处。这个所谓的表哥到底是从哪里知道沁芳在国公府的?!”
  林秉忠迟疑道:“爷是说这个表哥是个骗子,把沁芳骗走了?”说罢,他急道:“爷,沁芳手无缚鸡之力,若被人骗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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