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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妾——by不语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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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此处,沈澜心思略定,只不疾不徐取了本《谢小娥传》来看。
  她这厢正看书,裴慎那厢已入了南京城。
  裴家当年跟着□□马上打天下,得了个魏国公的爵位。此后成祖迁都燕京,裴家嫡支便一道去了燕京。留在南京的,唯有几个旁支。
  裴慎此行十五个亲卫加锦衣卫,留了十个给沈澜,自己带着五个人骑马至玄津桥,此地乃祖宅所在。
  祖宅本是国公府规制,即使摘去了魏国公府的牌匾,换成了“裴府”,照旧煊赫。朱漆兽首,泥金署书。
  分明已早早遣人来报信,可如今大门紧闭,唯西角门处有两个门子立着。
  房屋若久无人住,便败落了去,故而当年裴慎先祖前去燕京时,只将祖宅给了几个旁支打理。
  鸠占鹊巢久了,便自以为是主家。
  裴慎心中冷笑,面上神色不变,只吩咐人去寻南京的五城兵马司,语罢,又拿着白玉藤马鞭遥遥一指:“平山,去叫那两个门子把中门开了。”
  平山是裴慎亲卫之一,闻言,只打马上前。
  裴慎远远望着,见平山与那两个门子说了几句,似起了争执。
  “爷,那两个门子只说要禀报给自家老爷一二。”平山匆匆折返。
  裴慎不疾不徐道:“你手里的马鞭是摆设吗?”
  平山一愣,自家爷性子并不暴虐,鲜少会上来就抽人鞭子。只他既得了令,便二话不说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给了那两个门子一人一脚。
  两人被踹倒在地,只哎呦哎呦地叫唤。
  “你二人若再不开门,爷爷我手里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平山本就是铁塔壮汉,此刻面目狰狞地威胁起来,煞是吓人。
  两个门子被骇了一跳,只哭丧着脸求饶:“好叫爷爷知道,非是我二人不肯开门,只是老爷叮嘱了,这些天谁来了都得从西角门走。”
  平山一愣,不由得感叹道:“你家老爷胆儿可真肥。”说罢,只绕过两人,进了西角门后,绕去大门前,亲手开了朱漆大门。
  那两个门子心里惊惶,便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去禀报自家老爷。
  裴慎这才下马,慢悠悠从大门入。
  刚绕过飞檐外挑的云锦影壁,迎面便匆匆来了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头戴网巾,身着缂丝直缀,粉底皂靴,腰佩螭龙白玉,见了裴慎便拱手行礼道:“可是慎哥儿?”
  裴慎略一思忖,拱手行礼道:“小侄裴慎,不敢当二叔礼”
  裴荣难免发怔,只试探道:“慎哥儿可是见过我,否则怎知我是二叔?”
  裴慎瞥他一眼,笑道:“来之前,家中长辈特意叮嘱我,只说远房大伯身量中等,二叔清瘦,三叔体态圆润。叫我勿要认错了人。”来之前,裴慎特意问潭英要了这三人的画像。
  二叔裴荣讪笑道:“难为你们挂念着亲谊。”
  裴慎也笑:“自然常挂念在心。是了,二叔,大伯呢?”
  裴荣一时磕绊,自然是端坐高堂,只打发了他来接人。思及此处,裴荣神色难免冷淡几分:“只在祠堂候着侄儿。”
  裴慎瞥他一眼,便笑道:“说来我等自迁去京都后已是许久未归。如今我特意告假,前来祭祖。也不知祠堂可开了?”
  “开了开了。”裴荣本不欲搭理裴慎,只是见他一来便打了门子,开了中门,气势汹汹的样子,便只想速速打发走这煞星。
  “开了便好。”裴慎笑道:“二叔,既要开祠堂祭祖,倒不如将家中子侄一并唤来。”
  裴荣愣了愣,只是这提议也不好拒绝,便点头应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略聊了几句,便到了草架梁栿、重椽斗拱的祠堂。
  刚踏入祠堂,便见约七八个男子立于庭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裴慎眉头一蹙,只觉这群人好没规矩。祠堂重地,焉能喧哗?
  “可是慎哥儿?”大伯裴显迎上来。
  裴慎便与这七八个子侄一一见礼,相互认识了,这才领头,推开了祠堂的雕花楠木门。
  入得祠堂,楠木为柱,檀木为梁,三间大屋打通,无破花冰裂等纹路,唯水磨方砖铺地,简肃静朴。
  裴慎望了望眼前层层叠叠的百余座牌位,只接过三柱清香燃了。
  他俯身叩拜数次,见那烟气袅袅上升,散入空气中消失不见。这才将线香插在宣德兽盖香炉里。
  接下来便是奉上酒食佳肴,面果牲礼,却发现裴府中人根本没备。
  “侄儿勿忧,已叫人去采买了。”大伯裴显拈须讪笑道。
  裴慎只暗自冷笑,心知这些人并非为了给他下马威,不过是燕京南京,两府分隔百余年,本就亲缘寡淡。
  加之南京是留都,六部俱全。这些人在南京扎根百余年,自忖树大根深,素日里跟这个正二品尚书称兄道弟,跟那个藩王勾肩搭背,底下人捧着纵着,养得太过傲慢,只觉他这从二品巡抚不算什么,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只可惜凡是有些前途的官儿不是在燕京苦熬,等着多年媳妇熬成婆,就是外放抚政一方,来南京赴任的,不是养老,就是明升暗贬,仕途无望。
  这帮人也不想想,实权巡抚与莳花尚书,养鸟藩王,哪个权力更大。
  “无事,慢慢来便是。”裴慎笑道。刚见裴显面色一缓,裴慎又关切道:“大伯,府中剩下的兄弟们可到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哪里够把人凑齐。必有人没来。
  裴显生生被这句话呛到,只咳嗽几声,讪笑道:“快到了快到了。”说罢,便招徕几个小厮,只叫他们速速去将剩下的几个少爷请来。
  裴慎便静静等着,约过了一个时辰,已是申时初,府中男人俱来齐,牲礼也买到了。
  “这人是谁?”
  “紧巴巴唤了小爷来做甚?”
  “爹,我正读书呢,怎得突然祭祖?”
  裴慎不理会身后酸言怪语,只亲手写读祝文,再起了火盆一一燃去,又恭恭敬敬奉上酒食,祭祖一事,才算完毕。
  眼看着祭祖完了,裴显松了一口气,正欲开口打发了煞星,谁知余光竟瞥见月洞门前有人急急奔来。
  “吵吵嚷嚷做甚!没规没矩的东西!”裴显斥骂道。
  “老爷!老爷!”管事衣着散乱,满面惊惶:“五城兵马司闯进来了!五城兵马司!”
  裴显一愣,继而大怒道:“好没规矩!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闯!”
  说罢,正欲出门去拦,却见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带着几十个兵丁匆匆而入,在人群中一眼便望见裴慎,拱手见礼。
  裴慎温声还礼:“辛苦了。”
  南城兵马司指挥使江松头戴硃红油铁圆盔,身着水磨柳叶钢甲,束牛脂皮鞓带,身材魁梧,只侧身半步:“不敢当裴大人礼。”
  见两人寒暄,裴显一时惊愕,忍不住发问道:“你二人认识?”
  谁知那江松理也不理他,只板起脸道:“裴琏,三年前有人状告你侵占田产。裴琦,两月前有人状告你私放印子钱。还有裴遥,调把骨董鼎彝,裴宣,打杀两名良家子弟。”
  语罢,只挥手道:“带走!”便有几个兵丁站出来,只将这四人上了木枷。
  这四人哪里肯认,只挣扎个不停,口中斥骂不休。
  “我冤枉啊!”
  “你们做甚?!”
  “放肆!谁给你们的狗胆!”
  这里头可押着自己的亲儿子,裴显慌了神,又听闻儿子一个劲儿惨叫,更是心痛如捣,只一个劲儿道:“还不快快放人!”
  喊了几句,见江松不仅不搭理他,还要走人,裴显又慌又气,福至心灵,这人从前也是受过贿的,怎的如今秉公不阿起来了?
  他猛地看向立于庭中的裴慎,一时气得心肝颤:“好你个裴慎!莫不是你支使旁人栽赃我儿?!”
  裴慎淡淡道:“我来南京不过半日功夫。”语罢,又对着一旁愣愣的裴荣笑道:“二叔,大伯遭此横祸,恐怕是乱了心神,你且好生安慰他几句。”
  裴荣只觉情势变换的太快,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骤然听闻裴慎唤他,一个激灵才醒神,迷迷瞪瞪应了裴慎一句。
  见他发愣,裴慎暗骂蠢才,不得不又提醒了一句:“二叔,大伯魇着了,你还不快派人将他带下去歇息。”
  裴荣愣了愣,望望暴跳如雷的裴显,温声关切的裴慎,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喜不自胜,便一叠声唤道:“愣着干什么!就这么干看着我大哥发疯病不成?还不快快将我大哥带下去!”
  三言两语定了调,惹得裴显勃然大怒:“裴荣!你个王八羔子!憨卵的小畜牲……”一连串南京土话喷薄而出。
  此刻裴荣的两个儿子也反应过来了,即刻命自家书童将大伯带下去。
  一场冲突消弭无踪,自此以后,南京裴府便是裴荣做主了。
  乐呵呵地看着自家大哥被拖走,裴荣拱手道:“侄子啊,不瞒你说,我这大哥和其子嗣骄横惯了,成日里恣意妄为,却没料到竟敢打杀人命,实在是败坏我裴府门风。”说罢,还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
  裴慎无所谓南京裴府由谁做主,若裴荣不行,换下一个便是。便开口警告道:“二叔,裴家百年名门,万望二叔好生珍惜,勿堕了我裴氏清名。”
  裴荣拍拍胸脯,正欲张口保证,那月洞门前忽有急匆匆的脚步声。
  还没完没了了!裴荣恼怒,张口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急赤白脸的,成何体……”后半句噎在嘴里,不出声了。
  来的竟是两个号衣皮甲的兵丁。
  “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山西暨都察院佥都御史并魏国公世子裴大人可在?”
  裴慎蹙眉:“何事?”
  那两个兵丁见了他竟松了一口气,只低声道:“我家大人相邀,还请裴大人过府一晤。”
  裴慎奇道:“你家大人是哪位?”
  那兵丁躬身道:“不敢直呼大人名讳,乃大司马遣我等来请。”
  五城兵马司隶属兵部,想来是他遣人去请了五城兵马司,惊动了兵部尚书。
  可兵部尚书寻他做甚?裴慎心中狐疑,只淡淡道:“你且带路。”说罢,打马直奔兵部衙署而去。
  作者有话说:
  1. 《谢小娥传》是唐朝话本。
  2. 五城兵马司是五个衙门,不是一个。
  3. 调把的意思是以假充真。——《明代社会生活史》
 
 
第59章 

  兵部衙门位于光华门附近, 离玄津桥不远。裴慎骑马不过两柱香的功夫便到了。
  裴慎翻身下马, 只被小吏引着,绕过清漆仪门, 入得堂内, 竟见两侧廊上数名官吏奔波来回、神色焦躁。
  他心中生疑,只可惜潭英不在身侧,他匆匆入城, 亦尚未联络南京锦衣卫, 一时间竟不知发生了何事?
  裴慎一面思忖, 一面望见有一绯衣乌帽、犀带皂靴的老者负手立于庭中,时不时望上门外几眼。
  这兵部尚书与他素无瓜葛, 何至于亲自来迎?裴慎心中生疑,只快步上前, 拱手施礼道:“怎敢劳范大人相迎?”
  范意之面有急色, 只勉力拈须笑道:“老夫已是冢中枯骨,裴大人却风华正茂, 便是迎一迎又有何妨?”
  裴慎连忙躬身道:“范大人年不过五十又六,精神矍铄,谈何自哀?”
  两人你推我让寒暄数句,范意之这才一马当先,带着裴慎入得堂中,只随意挑拣了把圈椅坐下,又吩咐人上了香茶。
  “不知范大人寻我有何事?”裴慎饮了口建州茶,笑问道。
  范意之方才不过强忍着焦急,故作平静。此刻见裴慎问了, 再也掩饰不住, 只急切道:“我记得, 裴大人是上午入城的,是吗?”
  裴慎实在不知这范意之要做什么,便答道:“是,巳时三刻,由金川门入城。”
  闻言,范意之身子微微前倾,急切道:“既然如此,裴大人来时可曾听闻倭寇消息?”
  见他眉心紧皱,焦虑至极,裴慎心中生疑,思忖片刻,又觉得这猜想太过荒谬,便试探道:“不曾听闻,只听说江浙两广一带倭寇闹腾的厉害。”语罢,又道:“这是怎么了?”
  范意之见裴慎没能给出些许消息,一时失望,只勉力打起精神回他:“秣陵关失守了。”
  裴慎一时愕然,万没料到,他的猜测竟成真了。
  秣陵关是南京城的门户。秣陵关一失守,意味着倭寇能一路打到南京城下。
  ……南京城。裴慎呼吸一窒,沁芳尚在南京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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