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千屿——by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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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溯道君所说有用的神通,指的应该是“无限之境”和“复苏”的神通。
他曾用无限之境,将自己冰雪境外扩于整个世间,杀灭了世上所有人。
故而整个人世死寂一片,空无一人。
他随后又用“复苏”的神通,将所有人复活——此神通分明只能将刚刚被损毁之物按轨迹复原,但不知为何,他复活的却是百余年前的景致,与当时的所有人。
徐千屿出生那一年的房舍与邻里,现于百年后的十方街上。水如山撑伞而来,而徐千屿尚在襁褓之中。
他前世是如何做到这点,又是为何这样做,只为了师妹吗?这一点他也没有想明白。
但可以确定的是:身为道君,行这般灭世罪孽,令天道震怒。
天降诛仙神雷,必然取他性命。
不过,灵溯道君早已入魇,皮囊之下只剩灰雾。他以木剑刺穿自己心脏,令心魔带着神魂逃逸,化作第二世的他,本体则死于雷下。若不如此,他哪里还能有重生一遍的机会。
灵溯道君到底有一丝私心。
若无重生,便不得相见了。
今生的他又能说什么?
他原本就是道君相互交织的神魂与心魔所化。
沈溯微神色微变,看见徐千屿从人群中朝他跑过来。
无真伸臂拦住她,徐千屿从他手臂下钻过,仍然跑了过来。
不出片刻,徐千屿扑进他怀里,带着湿漉漉的雾:“师兄。”
徐千屿感觉师兄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髻,手指又从发髻越过她的额头,滑过眼睫和温热的面颊,半晌才看着她道:“对不起。”
徐千屿却不知他为何道歉,语气中的压抑叫她有些难受。她怎么想都是师兄九死一生,自己捡了便宜,眼珠转转,也看着他迟疑道:“对不起。”
沈溯微仍然道:“对不起。”
“啊呀。”躺在地上的游吟受不了地盖住脸,“你们俩这是干嘛呢?对不起对不起,怎么没人跟我说一声对不起啊。”
*
众人面前,楚临风化为三头黑龙的剑灵仍然撕咬着失去人形的一大块蜃物。
花青伞道:“你借我和无真的灵气就是为了画阵把他叫过来?”
花凉雨道:“小伞,这是我与孚绍之间的事,请你容我料理干净。”
“好,你做。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咯,我倒要看看你跟他说什么。”伞上铃铛一阵响,迁怒了另一个男人,“无真你滚出去,不要碰我。”
“……”无真将披风上的兜帽拉起,遮住脸,将伞交给了花凉雨,钻出伞下,默默走到一边。
花凉雨一挥袖,楚临风的剑灵消散,回归剑鞘中。
那一团似人非人的怪物看着伞下衣袂飘摇的龙女,缓缓颤抖起来,竟似抽噎。
“你我曾有神魂重誓。”花凉雨拈起一枚纸人,神色温柔却严肃,“你如今背誓,我来取你的命了。”
挟着灵气的细雨洒落四面,荒芜的妖域重现生机:绿芽绽出,转瞬成一片荫绿。山川楼阁,影影绰绰现于雾中。
撑着翠色伞的龙女,裙带飘飞,步步生莲而来,身后赫然是万符宗旧景。
除却她如今已是鬼身,一切都与当年相同。
孚绍竟无挣扎,格外地顺从道:“好。”
他顿了顿,好像清醒了一瞬,忽然问:“菱纱如何?龙儿如何?”
“都好。”花凉雨道,“我叫蓬莱仙宗的人,将他们带到一旁。”
“你呢?”
花凉雨道:“我也很好。”
“喔,这就好。”
“别怕,不会痛的。”花凉雨微笑看他,以指画符,天地灵气皆在指中,语气仍然柔和,“师姐说过,无论多远,我都会把你找回来的。你已走得太远了,回师姐身边吧。”
“我知道。”孚绍笑笑,“我在等你呢。”
说完此话,金色符文跃出,光芒大作。如初升之日,将眼前这一团蜃物照射消散。
花凉雨手上拈着一枚苍白的纸人,看了看,将它同其他伥鬼的纸人一起收入袖中,流下两行清泪。
“你太便宜他了,就这样把他变成一个纸人?我看应当把他碎尸万段。”花青伞默了许久,道,“他是如何待你的?他将你做成伥鬼,让你化为厉鬼无处可去!他连你们的孩子都杀。你在他手中,受了多少苦?”
“我用了杀招,凝视封印术,他已经死了。”花凉雨道,“其他的事,我不能怪他。因为这不是他想做的。”
花青伞知道她心中难过:“有些人能救,有些人不能救。师姐,你这是以身饲魔,并无好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不是我,你当初本可以一步元婴,如今却做了鬼……”
龙女看向妖域景致,微微笑起来:“不,小伞,你说错了。”
“我不是想拘束他才来妖域,这本也是我真心想做的事。”花凉雨道,“那些人情应酬,我并不真正喜欢,都是为了让万符宗更好一些。我一生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宗门。但嫁给孚绍,却是我真心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我恨他弑师大逆不道,可心底真的对他有情,在宗门内的时候,我就喜欢他。我们妖族对爱坦坦荡荡。想我花凉雨一生中,总要有一件或许于别人和自己都无益,但自己想做的事,于是我就做了。这件事的后果,我也愿意全然承担。”
因此,当年她意识出窍,红拂夜奔。孚绍见了她,唯独的那一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愣住了。
在世人都不知道的地方,两人也曾有过一段很好的时光。
孚绍连夜给她缝制嫁衣,又做了一顶花轿,叫四个伥鬼抬着花轿,迎她进门。二人以神魂为注,许诺花前月下,永结白首,但也知道好日子有限,也许有一日兵戈相见,生离死别。但那又如何呢?
掀开盖头的时候,孚绍的双手在抖,她扬唇在笑。
花青伞默默,不再作声。
徐千屿拽着师兄走过来时,便听到这句话。
“想我花凉雨一生中,总要有一件或许于别人和自己都无益,但自己想做的事,于是我就做了。”
她想了想,深以为然。
若有这样一件事,她徐千屿也一定会做的。
【妖域夺魂·第四卷 完】
第129章 抉择(一)
“所以, 你们将妖域布置成了万符宗的样子么?”
夜幕降临,鬼修不必避光,花青伞也便恢复人身, 出现在花凉雨身旁, 转了转骷髅头, “有多年未见了,倒很怀念。”
花凉雨将众人引至厅堂内坐下,取灵气为饮,斟茶倒酒:“你们远道而来, 风尘仆仆,妖域自当款待。”
花青伞:“呦,这么快就拿起了女主人的款。这便不必了, 还等着回蓬莱复命呢。”
花凉雨微微一笑:“我与小伞多年未见, 也有很多话想说, 请留几日吧。”
花青伞冷哼一声, 还是坐下了。
徐千屿等人这几日都在沙堆中艰苦露宿,眼下有了房子和灵气休整, 自然求之不得。涂僵啃鸡腿啃得满嘴油光,天山女修的面纱被她撂在一边。
徐千屿盯住她半晌:“哎,你现在好像成了我们蓬莱弟子一般,是不是忘了你的同门?”
苏鸣玉忙转向花凉雨:“对了, 先前妖域之中, 也有其他宗门弟子流落在外。”
“我已经画了传送符, 将他们送回出发地点。”听闻花凉雨将一切料理好, 苏鸣玉才放了心。
孚菱纱两脚悬在椅下荡来荡去, 面色阴郁。花凉雨先喂她吃饭, 又慢慢帮小龙挑鱼刺, 道:“不必担心,凤凰有涅槃之力,你的眼睛过十年以后会自己长出来。”
“真的么?”孚菱纱闻此言,脸色才转好许多。
花青伞喝了口酒:“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吃饭,叫人喂,瞧把你阿娘累的,丢不丢人。”
孚菱纱踢着凳子:“我在我家被我的阿娘喂,要你管!”
吵闹的声音和花凉雨温声劝解的声音混在一起,使得寂寂的妖域添了几分活气。
徐千屿随便啃了点吃食便溜了,因为重伤的弟子都在阁子内,师兄也不在,她有些担心。虞楚紧随其后。
徐千屿先去看了林殊月,她走前林殊月一直昏睡不醒。她将手搭在林殊月额头上,林殊月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徐千屿道:“你睡着时一直在哭。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啦。”林殊月恍惚地摇了摇头。受伤后她意识停留在入剑冢之前,她被花凉雨的封印挡住,怎么都进不去。
噩梦中,游吟在信蝶中诅咒她,涂僵站在剑冢内讥笑她,因为她是因德行被大家轻蔑的那一个。
“千屿……”她心事重重道,“我们的爹爹三妻四妾,朝三暮四,又有人说什么了吗?”
徐千屿不知她在说什么:“我没爹,便也没见过三妻四妾了。虞楚倒是有。”她的黑眼珠转向虞楚,虞楚摇着扇,肯定地点头:“对,我有。那些姨娘争风吃醋欺负人。三妻四妾的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殊月想说的话堵在心口,她抬起一双忐忑的眼:“你们会看不起我,同时物色多个道侣吗?”
“我确实对你有些意见。”徐千屿在林殊月紧张的视线中沉吟,“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总是在发信蝶,这叫我很不高兴。”
林殊月忍不住笑了,复又敛了笑容,认真地看向徐千屿道:“我想说,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会玩弄别人,伤害别人。作为修士来说,不论男女,是为品德不佳,龙女不喜欢我,有她的道理。你们若想成大道,我们日后,可以保持距离。”
徐千屿不明白林殊月为何说这么重的话,她的神色凝重,似乎要她做一个抉择。徐千屿也便认真地想了想,道:“这要分情况了。你若是伤害我的朋友,我自然要恨你。你若伤害我不认识的人……我认识你这段时日,感觉你不是狠毒的人。我也不是什么高义之士。”她的一双透亮的瞳子看着林殊月,“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
四目相对,林殊月表情触动,一把搂住她的肩膀。
过了片刻,虞楚也裹了上来。
林殊月似卸下一桩心事:“等我好些,我要去找游吟,说清楚一件事。”
*
另一间阁子内,云初睁眼,便见沈溯微逆光立在门口,出了一身冷汗。
他身入蜃境,不仅全身而退,还诛杀孚绍,拿回两块冰匙,可见修为莫测,令人感到恐惧。
云初的视线落在沈溯微放在桌上的通讯木牌上。沈溯微淡道:“你师父应该很担心你,报个平安。”
云初艰难伸手,隔空将木牌拿到手中,画出符文。
不出片刻,木牌内响起易长老的略显警惕的声音:“出了什么事?为何中断联系这么长时间,你受伤了?”
“我没有。”云初在沈溯微视线下谨慎道,“方才触动妖域主人留下的巨兽,恶战了一场,昏了过去。”
“没有受伤,声音这般虚弱,可是吓的?”易长老哼笑,“没用的东西。妖域如何了?”
云初道:“西海内五条魔龙,妖域的巨兽,妖域主人,已经全部斩杀。”
易长老明显松了口气,“妖域主人死得顺利?”
“妖域主人已经入魇,神志不清,化为怪物不能人言,被刺死了。”
易长老仍有些疑惑:“孚绍有半步化神境界。同去的裁决都不在,单靠你们,会这么容易吗?沈溯微如何?”
看起来易长老等人不知道花凉雨在妖域的存在,也不知道花青伞和无真已经赶来了妖域。
云初看了门边逆着光的沈溯微一眼:“受了重伤,楚临风也重伤。”
所以滞留妖域才有了理由。
“好,你继续看着。”
沈溯微对他的应答很满意,又将木牌隔空收回。他转身走了,云初看见桌边留下了一瓶冰蟾水。
云初艰难地将冰蟾水取来。他腰腹被巨兽贯穿,动一下便向外渗血,他咬住衣摆给自己上药,片刻之内便面色苍白,汗如雨下,闭着眼睛。
他在此处无人照顾,孤零零的,便显出狼狈。
他脱力躺在床上,想起沙从眼前移开,他被徐千屿从沙地中刨出来的画面,随即是一道灯芯毫无犹豫地放入他口中,灵气沿着血脉荡开,温暖得像被置于母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