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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千屿——by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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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抱朴面上隐隐作痛,几日都缓不过心神。
  好在如今一切还有挽救余地。
  若沈溯微能好好修道,将心魔保持在这般大小,日后小心控制,日子不会比从前更难过。两人都好好的,岂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雪崖洞前白雪皑皑,将天光映得极亮。
  徐抱朴从袖中取出掌门令:“这掌门令……”
  原本徐冰来嘱咐他,若沈溯微不走,便以肃门规之名强行将他带回。但没想到沈溯微自己配合,便没有用上。
  沈溯微道:“给我吧。”
  掌门令是方方正正的一块玉璧,代表仙宗掌门的权威。其效用与凡间的令箭相似。
  沈溯微接过它的瞬间,从中化出两缕元神,扎入神魂,锁住他的四肢,如镣铐般控制住他。
  沈溯微手一抖,收入袖中,点点血梅在雪地上绽开。
  徐抱朴未料到掌门令内暗藏玄机,惊骇不已。
  沈溯微反倒笑笑:“无妨,师尊一贯如此脾性。当年我入宗门前,他怕我难驯,就曾经以一条铁链,穿过我的琵琶骨。”
  他心中明白,这是徐冰来的愤怒。徐冰来愤怒的是,当日将徐千屿给他带教,是看重他行事妥帖,谁知他却染指了自己的女儿。当真深负师恩。
  他也不怪徐抱朴说漏。这件事情瞒不住,早晚都会为徐冰来所知。
  徐抱朴在洞外注视他的背影。打着旋儿的风雪裹起沈溯微雪白的袖袍,令其轻灵地飘起。他走路的姿势如常,很难看出是被锁住的,那每一步必然是疼痛万分。
  “师弟。”徐抱朴追上去道,“做人不必如此捱着。不若饮忘情水之类的东西忘了吧,之后修无情道,师尊不会再加责罚。”
  沈溯微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不修。”
  *
  徐千屿两日后才敢回昭月殿。
  她推门而入,沈溯微已如他所言,安静地消失。她环视一周,熟悉的地方,似乎变得很陌生:她的桌案全部被收拾整齐,被子也叠好了。妆台上的花瓶与花,早已消失不见。
  她看着屋内多出的眼熟的箱子。
  她打开箱子翻看,果然是她的东西。是她当年从家带来,后来又暂存在沈溯微“境”中的衣裙首饰与金银。
  她的东西,他全还回来了。
  徐千屿感到恐惧,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暴怒,一脚踢在箱角上。内里的首饰相互碰撞,发出泠泠的声响。
  这还不够,她从柜中抱出沈溯微当年借给她的书册,把他的批注的纸条夹进去,塞入箱奁,牵来灵鹤驮着,全部送还雪崖洞。
  雪崖洞外风雪交集。
  灵鹤的喙叩了叩洞外的封印。箱奁不耐寒风,被吹得破碎开来。沈溯微出来时,灵鹤已耐不住飞上天际,徒留一声长鸣。
  雪地中弃下两摞书。因为堆得很高,上面的几本应声歪倒。
  沈溯微将书册挪回室内,放在案上。
  片刻后,他执拗地一本一本地翻开,一页一页翻看,终于在中间的某一本中,看到他当日夹着的信蝶。
  信蝶仍是空白,空无一字。
  他明白了。徐千屿并没有要递话的意思。她甚至没有翻开这些书本,只是单纯地不要这些东西了,退还给他。
  沈溯微对书而坐。忽然想到,他这里还留着一封信蝶。
  他从袖中取出那枚信蝶。那时徐千屿是外门弟子,不熟习以意识书写,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反正我早晚会做你的师妹”。
  收到之后,他便一直留至现在。
  他看了片刻,将上面的字抖掉,令信蝶飞回。
  徐千屿眼睁睁地信蝶翩飞而至,翅膀在夕照中闪动辉光。
  她接住,这是一封空白信蝶。
  当日沈溯微试探她心意时,也发过数张空白信蝶。
  他好像很喜欢操纵她,勾引她,若有若无地牵着她心神。就像现在,她也不知道沈溯微到底是何含义。
  徐千屿看着这张空白信蝶许久,手指微拢,将信蝶狠劲捏碎了。金粉自指间倾泻而下。
 
 
第138章 抉择(十)
  “又画错了。”花青伞一指头戳在徐千屿后脑勺。
  落笔瞬间, 符纸燃起炙热的火舌。徐千屿扬袖将其拍灭。
  花青伞看着一堆废纸:“哎呦,没有男人活不成了是吗?”
  花青伞话中轻蔑,和她戳的那一指, 忽变得尖锐难忍。徐千屿拍案而起。花青伞退了半步, 声气弱了:“干嘛, 你还要打我不成。”
  徐千屿抿着唇。
  沈溯微走后,她再没有回过昭月殿。她梳回原来的双螺髻,住在花青伞处。她不是恨花青伞。她生气的是,这种烦躁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居然好多日都没有消散。
  做什么都不顺。
  符纸在指尖胡乱碾成灰烬。
  黑衣少年身形凝聚,插进二人中间,将花青伞向后挤退半步, 凉凉道:“不会说话, 就别说。”
  花青伞冷哼了一声。
  无真的眸光落在徐千屿阴沉的脸上, 似在思考。徐千屿抬头, 无谓地看着他。忽见他背后一条三尾黑蛟的幻影自两肩冲天而起,巨口大张, 咆哮震动,带得扬尘落叶无数。引她反手摸剑,战意激起。
  但无真如今是鬼,幻影很快如烟而逝。
  徐千屿道:“什么东西?”
  无真道:“我的天道法相。所谓‘法相’, 是修士最根本的特征, 是你一路凝成的道心。我可以是人、是鬼、是妖, 变换不同的皮囊, 但我的法相既出, 其凶煞永恒不变。”
  无真:“你觉得怎样?”
  徐千屿不解其意:“感觉很厉害。”
  “修至半步化神, 便可唤出法相。”无真停顿一下, 道,“如何?觉得很厉害的话,今日开始练习‘从金丹到半步化神’。”
  听到此处,徐千屿眼里疑惑的光又寂灭了,推开门走了。
  无真:“……”
  花青伞:“……”
  半晌,花青伞噗嗤一声,笑得浑身颤抖:“我以为你多厉害呢。”
  徐千屿暂不想修炼。破天荒地,她去看了水微微。
  童子们一直不叫她见水微微。他们说,她的出现会刺激到水微微。自然,在家被水微微揪着打的窝囊日子她也过够了,于是每每隔窗看一两眼便作罢。
  童子禀报说,水微微状况已经大好。
  徐千屿自窗外,能看到水微微同照顾她的侍女谈笑如常。因在仙宗吃仙丹保养,原本应该年逾四十的水微微甚至比刚至蓬莱那年还年轻一些。
  她有一截瓷白修长的脖颈,背影显得孤傲难以亲近。原来不歪脑袋说话的水微微是这样的,徐千屿感到有些陌生。
  “把她送回去吧。”徐千屿突然说。
  徐千屿当日发信蝶请示徐冰来:水微微已不疯了,人间十年,念外祖父年事已高,恳请送水微微回家,令家人团聚,也令外祖父能享天伦。
  徐冰来很快准了,安排车舟,即日启程。
  水微微听闻能回家,惊喜感恩不已。
  徐冰来也展现出仙宗掌门的气度。他虽不喜水微微,但来者是客,随水微微一并送还的法器、丹药足足装了两箱。
  童子们帮水微微打包行李,将许多白瓷瓶塞进箱奁内。
  徐千屿觉得这三角状的药瓶很眼熟,她想起洛水给她送的丹药也是同样的瓶,忙扯住一个童子:“这是她平日常吃的丹药?怎么是灵越仙宗的丹药?”
  童子不以为意:“灵越仙宗本就是炼丹炼药的大宗,四大仙门常备的仙丹,有一半都是出自灵越,没有什么奇怪。这个皓土三角瓶是当年洛水元君制作的,可保仙丹不化不腐,不碎,还可避水,所以贵重的仙丹,都用皓土三角瓶装,不用普通的匣装。”
  徐千屿没再说什么。
  等收拾得差不多,徐千屿第一次走进这个阁子,走到水微微面前。
  原本与侍女谈笑的水微微抬起头,目光滑过她的脸,没有像以往一样露出恨意,但却疏离而客气,就像望着一个陌生人。
  徐千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忍着情绪道:“我来送你出宗门。”
  水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徐千屿一路送水微微到梦渡。
  大约是感到生疏,水微微没有同她说一句话,反侧头和侍女说笑,说今日这天分外不错,又说不知多年未归,家中是什么光景。还想早日回家,看看父亲。
  徐千屿也没有同水微微说话。她心想也是,这两年中是侍女与她日日相伴,理应更熟一些。
  直到水微微上船时,船随踏行的动作一歪。
  徐千屿扶了她一把,水微微立马反握住她的手。徐千屿闻到了她身上陌生的香气,看到她的手指细瘦,冰凉,迅速从她手中脱出。水微微绞紧手绢,矜然一笑:“多谢。”
  徐千屿把手收回,缩进袖中:“何必客气。”
  海中一帆远扬,渐渐渺小。
  徐千屿说不清楚自己此时去找水微微,是在希冀些什么,又企望得到些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没能得到。
  轰然闷雷动,海风吹动衣衫,天上竟然簌簌飘起细雨。
  水微微的手指真凉啊,带着陌生的惊悸。伴随急于挣脱的动作,烙印在她手上。
  这便是她的母亲。
  不远处,陆呦扶着徐芊芊,心内暗骂这天气,方才阳光灿烂,转眼又阴云密布。
  更夸张的是徐芊芊。她梦中惊醒说自己透不过气,非要出来散心。看见了徐千屿而已,突然便走不动道了。
  徐芊芊盯着梦渡边上那女人,如晴天霹雳。水微微的样貌她一生也不会忘记。真的是水微微,确切是水微微!
  徐千屿大包小包地扶她上船,二人一触即分,但可见亲密。
  所以,那些梦是真的。
  不仅徐千屿是爹爹和那个女人的女儿,爹爹还早就背着她将那个女人接回宗门内将养。这些年,他们是不是一直在一起?那她算什么?她娘算什么?
  “小姐……”陆呦见徐芊芊眼里噙着泪,暗自惊奇,正想刺她两句,徐芊芊却扯着她转身就走,无论怎么问,都不答她问题。
  徐芊芊平日就爱伤春悲秋,自己跟自己较劲。陆呦问不出来,心中郁闷。回头远望,徐千屿独自站在梦渡边许久,好像心情不好。
  徐千屿性格咄咄逼人,很招人恨。看徐千屿的骄傲一点一点被击碎,那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曾是陆呦的一大乐趣。
  然而徐千屿的背影,仍是十六岁少女的单薄窈窕,却丝毫不复前世梗着脖子还装作无事的失意,像颗一敲就碎的薄皮核桃。
  剑风交织环绕,吹过她发上红绫。
  风水轮流转,如今徐千屿的修为高些。
  陆呦的止水咒没点儿用,连同徐芊芊一起被淋湿,裤脚黏腻,走得极为狼狈。
  徐千屿的脖颈大约是随了水微微,发髻挽起时显得修长孤傲,瓷白如雪。发根如墨,红绫如梅,雨半点不沾她身。有种令人心惊的冷艳。

  *
  徐冰来原本以四根锁链嵌入沈溯微腕骨,这锁链感知他神魂力量的暴涨,变成八根,迅速缚紧,令他只能保持一个规矩的坐姿。
  稍有异动,便会即刻收紧,令剧痛深入骨髓。
  沈溯微便在那里坐了三日。
  若敢有片刻放松,便会陷入温暖如旧的梦境,前一刻徐千屿从后面抱着他,贴着他的背,撒娇喊师兄。后一刻声音骤然消逝,只有他一人,眼前是茫茫白雪。
  如果一直如此空寂,倒也不会怎样。
  沈溯微直直看着雪地。
  偏要令雪脂渗入每个角落,再尽数剥夺,将他放归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他能受得了吗?
  他受不了。
  前世他不就是受不了这种绝望,才不惜以己身修为豢养心魔。
  徐冰来的雪袍从面前逶迤而过。声音自头顶落下:“恨我吗?”
  晾着他好些日子,徐冰来方现身。
  恨有很多种含义。徐冰来对他有救命之恩,多年师徒情谊不是假的,但到抉择时,还是没见过几面的血脉更重要。对于弟子而言,确切令人寒心。
  但他又怎么可能迁怒徐千屿呢?沈溯微抬头道:“师尊珍重弟子心爱之人,我很欣慰。”
  徐冰来未料他到此时竟毫不避讳,眼瞳一缩:“你再说一遍。”
  沈溯微黑漆漆的瞳,似不解,又毫不退让地看着他:“师尊珍重弟子心爱之人。”
  “……”
  徐冰来一直觉得沈溯微很单纯。这要感谢初见时,孩童那纯净的眼神留下的印象太深,令人觉得别人若不逼他,他是不会有什么威胁的。
  如今徐冰来方有一种危机感。
  感到眼前是一只会与他撕扯相争的凶兽,不过暂时被锁住手脚而已。
  “你还要怎么样?”
  沈溯微道:“你既然不叫我教徐千屿,就选一个比我更厉害的人去带教她。师门之内,想来也没有他人了。师尊亲自去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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