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by鹿时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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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太太既然这般关系姑娘清誉,请母亲做主,那也让表姑娘解了头发瞧瞧,是否有少。”
秦云雪指甲掐着掌心,小脸煞白,缩在衾被下,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周氏身旁的婆子上前,不顾秦云雪挣扎,就把她给拉了起来。
就在她坐起身瞬间,昏昏烛火下,她耳边发梢位置,被剪断的一缕乌发,格外突兀。
“不可能。”
“外祖母,这是有人要陷害我。”
秦云雪突然厉声大叫,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第18章
“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让她马上醒过来。”
裴太夫人钟氏拉耸的唇,抿着僵冷弧度。
她目光如刀,先是从秦云雪巴掌大的脸颊上滑过,最后落在满目惊慌不知所措的二姑太太裴月兰身上。
裴月兰再也受不住那目光,双膝一软直直朝钟氏跪了下去:“母亲,女儿不知。”
“许是丫鬟梳发时毛手毛脚,不小心绞断一缕,也是有可能的。”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给我闭嘴。”钟氏沉着脸,随手掷了黄花梨木桌上放着的茶盏,摔到裴月兰脚边。
白瓷碎片混着泡透的茶叶,溅得裴月兰满身都是,她却连躲都不敢躲一下。
幸好那茶水是早早就斟好的,早就凉透。
裴月兰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她彻底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偏偏心底又抱着一丝侥幸,只觉秦云雪的头发,不可能送到蒋家人手上。
碧纱橱内,婆子掐了半天人中,也没能让昏死过去的秦云雪醒来,有些束手无措看着太夫人钟氏。
钟氏当家几十年,什么阴私手段没见过,她冷哼一声,朝王妈妈吩咐:“你现在出府一趟。”
“把蒋姨娘家弟媳黄氏,叫进来问话。”
“若是问出荷包里装的头发,是府上姑娘的,夜里就让人置一定小轿,把人给嫁到蒋家。”
王妈妈小心看了眼床榻位置,果不其然,随着钟氏话音落下瞬间。
一直昏迷不醒的秦云雪忽然轻哼了声,幽幽转醒。
她先是躺在榻上,含泪哭了一会儿,见裴太夫人眸色沉戾得厉害,赶忙病恹恹坐了起来,咬牙下床,身形单薄跪在地上。
“外祖母,云雪真的不知为何会被人剪了头发。”秦云雪唇色惨白,她声音断断续续,咳得喘不上气来,不一会儿工夫,竟真的咳出血来。
但太夫人钟氏只是冷眼瞧着,不为所动。
裴砚在秦云雪从碧纱橱起身时,就抱着林惊枝退到了外间屏风后方。
外间不如里头暖和,烛光也异常暗沉,好在林惊枝这一晚都被裴砚抱在滚烫怀中,倒是不觉得冷。
唯一不好就是,丫鬟婆子都不在身旁伺候,她被裴砚禁锢着,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只能断断续续透过屏风,听到秦云雪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和二姑太太的哭喊声。
林惊枝听了一会,觉得没趣,就缩在裴砚怀中慵懒打了个哈欠。
檀唇微张,粉润舌尖一闪而逝,却不知自己这般模样,在裴砚眼中有多妩媚勾人。
他漆眸隐晦眸色,落在林惊枝的脸上,一寸寸如同君王巡视疆土,从她如银似雪的肌肤上滑过,哪怕隔空都令人觉得滚烫。
“我抱你回去。”裴砚忽然开口。
林惊枝微愣,没有丝毫犹豫拒绝:“夫君若是觉得内宅妇人间的事无趣,那夫君先行回外院书房吧。”
“妾身作为贤惠的妻子,自是应该劝着夫君努力上进的。”
裴砚搂着林惊枝的双臂忽然收紧,覆着薄茧的指腹愈发放肆,从她微湿掌心,划到手腕,再往上就是除他外,谁也不曾见过的“春色”。
林惊枝一手压着衣袖,一手去推裴砚的手,她还要分心去听碧纱橱里传来的动静。
裴砚并不是真的想对林惊枝做些什么,只是觉得她竖起耳朵想听里间热闹,眼睛又瞧不到的模样,就像一只惦记着厨房鱼肉的馋猫,让他心底像被什么给轻轻挠了一下,想要存心使坏,引起她的注意。
不多时,万福堂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蒋家媳妇黄氏,被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给押进来,她头发散乱,目光慌张,不停地嚷嚷乱叫。
“太夫人,我是有定情信物的。”
“这定情信物是府里的姑娘,亲自让她的丫鬟冬菊送来的,冬菊说了她家姑娘心悦我孙儿已久,期许有朝一日能和我家孙儿私奔。”
“你给我闭嘴。”屋内有耳光声响起,伴着裴月兰凄厉的怒骂声。
黄氏本就是市井泼妇,她被裴月兰打了,自然要撒泼打滚一番。
她哭嚎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荷包递给王妈妈:“这荷包,说是府里姑娘亲绣的,绣的还是相思草的花样子。”
“这不是定情,是什么。”
林惊枝一听“荷包”二字,连忙从裴砚怀中探头看去。
虽隔得远,只能透过屏风和暖阁的间隙窥得一丝,但她看得清清楚楚。
嚯!
那绣成香囊模样的荷包,不就是当初秦云雪来扶仙阁,暗搓搓要送给裴砚的东西么。
没想到竟然被送到了蒋家秀才手里,也是够缺德。
“拿过来,给我瞧瞧。”裴太夫人死死盯着那荷包。
看绣工和针脚的确是秦云雪亲自绣的,毕竟这些时日中,秦云雪可没少给裴太夫人送鞋袜、手绢等贴身之物。
钟氏大失所望,目光森然盯着跌坐在地上的秦云雪。
“我裴家百年世族,五姓之首,可容不得家中姑娘有这般不检点的作态。”
“你们母女,要么明天就收拾东西,滚回汴京秦家。”
“要么……”
钟氏声音一顿,忽地冷然道:“云雪姐儿若不想回汴京,那明日就嫁去蒋家。”
“反正我瞧着,你母亲是认蒋家这门亲眷的,你嫁给蒋家表哥也算是亲上加亲,可与我们裴家没有任何关系。”
钟氏这话,对于一向好脸面的秦云雪而言无异于诛心之论。
蒋姨娘弟媳黄氏,却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忙不迭朝太夫人磕头行礼。
“谢太夫人成全。”
“我们家能娶到月兰的女儿,那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虽然娶得姑娘并不是月兰口中的裴二姑娘,但云雪也是好的,除了瞧着身子骨弱些,不过这也不碍事,将来养一养,定能给我家孙儿生个大胖小子。”
秦云雪捂着心口,简直不敢相信,对自己十分喜爱的外祖母,竟然真的要把她下嫁到蒋家。
怒急攻心之下,两眼一翻真的晕死过去。
裴月兰把黄氏这老虔婆生吞的心都有了,偏偏众目睽睽下,她什么也做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妈妈派人把黄氏又完完整整送了出去。
黄氏得了准话,走得急,倒是把荷包忘在一旁。
裴月兰盯着王妈妈手里的荷包,跪在地上膝行上前朝钟氏道:“母亲,女儿求母亲救救云雪吧,定是丫鬟冬菊暗害主子。”
“女儿记得冬菊是冬草的妹妹,冬菊肯定是因为冬草的死,怀恨在心。”
“女儿错了,女儿不该猪油蒙了心与蒋家私下有联系,但女儿真的没想过要害漪怜姐儿,是那黄氏胡言乱语……”
裴月兰的话还没说完,周氏已经沉着脸上前,一耳光掴到她脸上,打得她脑袋一歪,脸颊霎时红肿一大片。
可见周氏这一下,是下了狠手的。
“你凭什么打我?”裴月兰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那种无地自容的羞辱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周氏冷冷盯着裴月兰:“腌脏下作的东西,你怀的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胆敢算计到我家漪怜姐儿身上来,我还没死呢。”
裴月兰下意识朝太夫人望去,却见老太太目光森然,透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裴月兰浑身一抖,还想辩解什么。
钟氏面无表情朝婆子吩咐:“把母女俩都关到宜春院,不许踏出那园子一步。”
“明儿一早,把嫁衣送过去,让表姑娘自己选,是回汴京秦家,还是嫁去蒋家。”
“然后过些时日,把二姑太太送到裴家的尼姑庵去。”
裴月兰彻底慌了,她朝钟氏爬去:“母亲,看在这些年我对你孝顺的情分上,怜惜一下我可怜的母女俩吧。”
“把二姑太太和表姑娘,一起拉出去。”钟氏冷冷盯着裴月兰,眼底是心疼、失望和无法言说的震怒。
有些事,只要不触及她底线。
她总是想着当年蒋姨娘救过她一命,对裴月兰多几分宠爱和容忍,可没想到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触及她的底线。
裴太夫人钟氏视线落在裴漪怜身上,她背脊微塌,没了往日精神。
沉默许久,呢喃道:“漪怜姐儿,是祖母错了。”
“原谅祖母好不好。”
裴漪怜眼眸通红,怯生生躲在周氏身后。
她抿着唇看向钟氏,眼中带着不解:“祖母是因为孙女受了委屈,才罚了二姑太太母女是吗?”
钟氏朝她招手:“漪怜是祖母的心头肉,她们既然敢算计你,那祖母自然要狠狠惩罚她们,替你做主。”
裴漪怜缩在周氏身后并不上前。
她眼眶红得厉害,这会子声音带着哭腔:“祖母,那枝枝嫂嫂呢?”
“嫂嫂在祖母心里算是什么?”
“只是裴家的外人么?”
“可是若没有嫂嫂三番两次救我,兴许今日被诬陷得身败名裂含恨嫁入蒋家,或是绞断头发当一辈子姑子的人,就变成了漪怜。”
“漪怜是祖母的心头肉,难道枝枝嫂嫂这般心善的人,就不能成为祖母的心头肉吗?”
裴太夫人看向忍着委屈质,明明十分害怕,却依旧质问她的嫡亲孙女。
她视线微颤,落到屏风后方。
但那里坐着的裴砚和林惊枝,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裴太夫人唇角翕动半晌,也回答不上裴漪怜问出的话。
作为高高在上的五姓世族嫡女,钟氏如何看得上不过是没落豫章侯府庶出姑娘,何况林惊枝嫁的还是比她嫡亲孙儿更加尊贵不可一世的,天子亲子裴砚。
如今裴漪怜的话,当头一棒狠狠敲在钟氏心口,让她清醒,却又不愿承认。
抚仙阁西梢间主卧,丫鬟婆子早就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林惊枝熟睡在床榻上,裴砚垂眸褪去她身上的衣裳。
薄薄里衣,包裹着她曼妙身姿,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梦里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心蹙得厉害,哪怕睡梦中也极不安稳。
裴砚视线,缓缓从林惊枝脸颊,落在她红肿的脚踝上,手里捂着滚水烫过的巾帕,小心翼翼热敷在她雪粉色的脚踝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砚眸光渐渐往上,最后停在林惊枝粉润的唇上。
他漆黑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底,此时透着一丝怜惜,一丝不解,还有隐忍克制的薄欲。
可惜她伤着,他是正人君子,是清隽谪仙,自然不可能做些什么。
裴砚想了想,对着她嫣红唇瓣,悄悄吻了上去。
……
第19章
夜深,万籁俱寂。
睡梦中,林惊枝并不安稳。
她像无助溺水的人,纤细白皙的指尖紧攥着胸前衣襟,单薄瘦弱的身体蜷成了最无助模样,发丝被热汗浸湿,贴在娇如桃花的嫣红双颊侧。
檀唇微张,鼻息轻喘。
“枝枝……”
很远的地方,有一道低低嗓音在叫她,低沉喑哑如冬日里化在枝头的雪,又隔着如丝如缕的雾霭。
林惊枝努力睁眼,想要朝那声音走去。
可这梦中,她脚踝生疼,放眼望去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再无其他。
一种无可比拟的恐惧从心底弥漫而上,像肆意疯长的野草,占据了她全部的意识。
林惊枝控制不住全身发抖,仓皇无措,却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这梦魇中,如同前世阴暗潮湿的牢内她至死都摆脱不了的桎梏。
谁能救她?
林惊枝朝浩瀚无际的黑色中伸手,她喉间嘶哑,发出一声弱得几乎低不可闻的低喃。
“裴砚。”
下一瞬,她被冷汗浸湿的指尖,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稳稳握住,那手掌心干燥温热,带着燎原的火焰,把她心底弥漫的恐惧,顷刻间,烧得一干二净。
林惊枝缓缓睁开眼睛,漆黑主卧内,她对上了一双灿如星辰的漆眸。
“梦到了什么?”裴砚开口,低低的嗓音,有一瞬和梦中那道声音重叠。
林惊枝闭了闭眼,另一只缩在衣袖中的指尖,掐着掌心用力到骨节都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