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by鹿时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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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没有被除名,可活在世间的李氏嫡脉,除了出嫁的女子外,竟无一男子。
等再过几十年后,李氏女一死,再无嫡出,李家就可以从天下除名了。
裴砚觉得嘲讽至极。
因为他母亲到现在还未曾想明白,她深爱多年的男人,这些年究竟是爱她,还是觊觎她身后的李氏。
李氏若灭,剩下的裴、钟、崔、沈,步的就是李氏的后尘。
至于他父皇口中,尊贵至极的五姓女。
不过是因天子草莽出生,想要天下人认可的尊贵血统罢了。
就连裴砚他自己,这些年来,也不过是这个男人精挑细选,掌控一切,严苛养育出来,没有丝毫感情的继承人而。
他的父亲,百谋千计,用尽手段。
而他,作为他的亲子。
也许同样无情。
第56章
裴砚出宫时,外头已天色大亮。
他背影清孤冷傲,眸光凛冽,晨雾在他眉间留下霜色,仿若天地间已无了他的归处。
“主子。”山苍单膝跪地行礼。
“回惊仙苑。”裴砚声音极淡。
“是。”
惊仙苑西梢间主卧内,林惊枝醒来已近晌午。
她睁眼看去。
就见裴砚修长指尖握着一卷书册,身体靠坐在榻中,腰后垫着她常用的那个大迎枕子,笔直有力的双腿搁在春凳上方。
有光透过隔扇落到裴砚身上,他下颌绷着微微仰起,薄唇抿出一丝冷意,身上有股淡淡的紫藤熏香,并不是昨夜沐浴后的,含着桂油的皂香味。
“醒了?”裴砚指腹擦过书卷,语调淡淡问。
林惊枝眼中还带着一丝迷糊,只觉这个时辰,裴砚不应在家中才对。
她贪睡,宅中又没有长辈不需要日日晨昏定省,她自然随心所欲,睡到自然醒为止。
“孔妈妈。”
林惊枝慢悠悠伸了个懒腰,朝屋外喊道。
“少夫人。”孔妈妈早就算着时辰在外边候着了,听见林惊枝的声音,立刻带着伺候的丫鬟们鱼贯而入。
“郎君。”
孔妈妈应是也没料到裴砚在屋中,她端着铜盆的指一紧,进来伺候穿衣洗漱的小丫鬟也格外紧张。
昨日下午,清河崔氏又派人给林惊枝递了请帖。
崔家宴请,两家还算是姻亲关系,林惊枝自然不能再拒。
而且裴家大姐姐裴漪珍,她是没见过的。
这般想着林惊枝也确实该去崔家一趟,也就让孔妈妈同那传话的婆子说了,今日必定会按时赶到。
所以林惊枝在妆容打扮上就不能如在家中随意,她让晴山给她梳了个花冠,戴着整套的点翠珍珠簪头面。
全身涂了香膏后,又在脸上涂了层淡淡的脂粉,等孔妈妈给她点上口脂,就显得愈发明艳动人。
裴砚全程都在一旁看着,第一次觉得原来女子上妆这般有趣。
等两人一同用午膳时,林惊枝见裴砚依旧无所事事留在了屋中。
她难免出声问:“夫君今日不忙?”
裴砚夹了一颗珍珠丸子到林惊枝碗中:“今日休沐。”
林惊枝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
“平日在家中待着,可会觉得无聊?”裴砚忽然开口问她。
林惊枝一愣:“夫君要带妾身出门?”
裴砚似乎笑了笑:“今年开春没能找机会带你出门踏青。”
“等到了盛夏,汴京极热时,我带你去庄子上避暑。”
“你若觉得宅中不热闹,可以像初宜长公主那样,下帖子叫人来宅中游玩,办个花宴,或与各处的夫人打打叶子牌。”
“我那私库账册和钥匙都让云暮交给你了,就算牌技不好,输上一些也无伤大雅。”
林惊枝拧眉深深看裴砚一眼,这些话倒不像他会突然说出口的。
“夫君还有什么话想说。”
裴砚搁下手中筷子,修长冷白指尖从林惊枝娇红的泪痣上滑过。
她乌眸明艳,含着波光潋滟的水色,聪慧迷人。
“过些天,我要出门一趟。”
“归期不定。”裴砚音色极淡道。
林惊枝抿了抿唇,前世他不是也时常出门归期不定么,她有什么不适应的。
“嗯,妾身知道了。”
林惊枝眸色平静,极淡瞥了裴砚一眼。
可她这种毫不在乎的神情,落在裴砚眼中,令他心底生出些许不甘来。
明明她是他的妻子,他要出远门,她难道不该关心他一些。
“枝枝。”
裴砚喊她,眸光灼灼。
林惊枝接过孔妈妈递上前的茶水漱口,又拿温热毛巾净手,没有一丝犹豫站起来。
对于裴砚要出远门这事,她毫不关心。
“妈妈,你同云暮说声,我们该出发去崔氏府邸了。”
说完,林惊枝好似无意间回眸:“夫君还有什么要交代妾身的?”
裴砚一口气,莫名梗在胸腔里,不上不上,堵得他十分难受。
“我送你过去。”裴砚抿了抿唇道。
“那有劳夫君了”林惊枝没有拒绝。
等马车在清河崔氏的宅邸前停下,林惊枝撩开马车车帘,扶着孔妈妈的手,正准备下车。
裴砚微凉掌心忽然握着她的手腕:“傍晚我来接你回去。”
林惊枝忽然就扯唇笑了,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依旧含着浅浅的疏离。
“谢谢夫君。”
裴砚眸光微闪,缓缓松开握着林惊枝手腕的掌心,扶她下了马车。
等林惊枝走远,裴砚指尖捏了捏罩着倦色的眉心,朝车厢外吩咐:“去暗卫营。”
“是。”山苍神色一凛。
崔家府邸极大。
林惊枝下马车不久,立马就有婆子笑着上前迎接她。
“少夫人可算是来了。”
“我们家夫人日思夜想,自从听说您来汴京就念叨着,好不容易才把你给盼来。”
林惊枝唇角压着浅浅的笑:“应是我的不对。”
“我该早些来看大姐姐的。”
“只因来汴京后病了许久,才耽误下来。”
那婆子是裴家大姑娘裴漪珍身旁极为得力的刘妈妈,不光有奶大裴漪珍的情分,后来更是一直跟在裴漪珍身旁,一路做到管事妈妈。
而裴漪珍从小身子弱,是所有人都知晓的。
若林惊枝真的带着病气上府探望,那才会落了外人的话柄。
刘妈妈闻言,当即亲昵朝林惊枝道:“少夫人有心了。”
“老奴这就带您进去见家中主子。”
林惊枝跟着刘妈妈进去后,她才发现今日崔家宴请,可不单单是女眷那般简单。
刘妈妈见着她眼中疑惑,当即也笑着压低声音解释道:“今日除了女眷外,家主那边恰巧也叫了男客。”
“到时用膳男女分席,不过这会子都有长辈在场,也没有什么大防的必要。”
“崔家的姑娘和郎君也有好些都到了适婚的年纪,所以就按着太夫人的意思,在园子里热闹一番。”
刘妈妈这话虽说得委婉,林惊枝还是听出了那么一丝意思。
原来这是打着赏花宴的名义,在府中相看呢。
穿过廊庑,很快就到了裴漪珍住着的院落。
“主子,少夫人来了。”刘妈妈朝屋里恭敬道。
“让砚哥儿媳妇进来。”屋中传来裴漪珍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还伴着淡淡的咳嗽声。
林惊枝抬步进去,她一愣。
好巧不巧,原来大夫人周氏也在。
周氏见她进来,表情微僵。
“母亲。”林惊枝走上前,先朝周氏行礼。
不过是短短几日不见,周氏整个人瘦得都有些脱形了。本就不算精致娇美的脸庞,这会子竟生出了一股子老态来。
林惊枝看了微微心惊。
但也收敛情绪,侧身看向美人榻上靠着的瘦弱女子:“大姐姐。”
“上前来,我瞧瞧。”
裴漪珍朝林惊枝笑了笑。
等林惊枝走上前,裴漪珍便开口夸道:“砚哥儿媳妇,果真是倾城绝色。”
“你成婚时,我因身子不好,没能回去,如今一想到心里就有些遗憾。”
这般说着,裴漪珍朝刘妈妈使了个眼神。
刘妈妈会意,转身去了内室拿了个精美的匣子出来。
裴漪珍看着刘妈妈手中捧着的匣子:“这礼物,我本该在你成婚时给你的。”
“好在你来汴京了,我亲手给你,也算是弥补了之前的遗憾。”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十分精美的满绿翡翠头面,价值连城不说,也算是世间罕见的宝贝了。
周氏看着匣子里放着的翡翠头面,她嘴角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了下来。
林惊枝看着匣子中放着的东西,她也惊了一瞬。
这头面,要说是日后裴漪怜成婚时,裴漪珍送给她当压箱底的添妆,她能理解,毕竟是嫡亲姐妹。
可她不过是个嫁给裴砚的庶女,最开始时在府中还不得宠,说破天去,裴漪珍也不可能准备送这套翡翠头面给她的。
林惊枝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大姐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裴漪珍朝林惊枝摇了摇头:“这翡翠头面配你刚好,留在我这不过是一件死物罢了。”
“就算以后二妹妹成婚,我也给她准备了其它的东西,翡翠这种宝贝,漪怜的性子可压不住。”
“今日宴会人多,我等会子让刘妈妈亲自给你送家中去。”
裴漪珍说到这里又狠狠咳了数声,她唇不见一丝血色,周氏坐在一旁,心疼得眼眶都红了。
“大姐儿,莫说了,快些去休息。”
裴漪珍朝周氏摇了摇头:“母亲不碍事的。”
“砚哥儿媳妇生得好看,我瞧着也喜欢,如今不好好说一些话,也许往后就没机会了。”
裴漪珍拉着林惊枝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她累了,闭着的眼睛又努力睁开看向林惊枝:“日后我若不在了。”
“漪怜姐儿就要劳烦你帮我护着了。”
“在河东郡的事,母亲都与我说了。”
“我母亲的性子一向如此,她嫁入裴家是高嫁,虽然已经成了裴家的当家主母,可她心底就是过不去那道坎,她把琛哥儿看着像眼珠子似的护着,难免会连累了你。”
“好在我母亲性子不坏,也不曾做下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之前的事你若不往心里去,就原谅她。”
“若已经记在心里呢,那也就算算了,毕竟犯了错的人,总该是要吃些苦头的。”
林惊枝握着裴漪珍的手,她手枯瘦,也没什么力气。
她并不恨周氏,她若是恨周氏,那重生后也不会帮裴漪怜避开那场祸事。
周氏的可怜,她比谁都清楚。
等裴漪珍睡着后,林惊枝站起身看向周氏:“母亲。”
周氏神色依旧僵硬,眼眸极红,应该是不久前哭过:“我陪着大姐儿,你去外头玩吧。”
“漪怜姐儿方才被支开出去了,你也可以去园子里头找一找。”
林惊枝点了点头,扶着孔妈妈的手转身出去。
她前世未曾见过裴漪珍,在长辈口中那些零零碎碎话语中,对裴漪珍最大的印象就是聪慧。
大抵是如裴砚一般,自小被裴家老太爷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出来的孩子,都不会太差吧。
可惜裴家老太爷早早去了,如今的裴家家主裴寂单论心胸,也许不如裴家老太爷十分之一。
林惊枝脑子里想着许多有的没的,一刻钟后,她果然在一片银杏林中看见了裴漪怜。
“漪怜姐儿。”林惊枝远远地朝她喊了一声。
裴漪怜骤然回头:“嫂嫂怎么来了。”
林惊枝伸手拍了拍,语调淡淡道:“来瞧瞧你大姐姐。”
想到裴漪珍,裴漪怜霎时红了眼眶:“大姐姐自从到汴京后,就病得愈发厉害了。”
“她生哥儿时又伤了身子,平时往河东寄的信都只挑好的说。”
“若不是母亲来了汴京,恐怕我们都不会知道,父亲也从未提起”
“前日,母亲还因为我的事情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因为你?”林惊枝一愣。
她以为周氏消瘦成如此模样,是因为裴砚的生母,那个传言中不知生死的李氏嫡女。
裴漪怜抿了抿唇:“母亲有意和沈家联姻,把我嫁给沈家二房的长子。”
“可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