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by鹿时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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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朕去宣政殿。”
裴砚站在原地没动,淬了冰一样的视线,看着萧御章。
“父皇。”
“她死了,是你逼死了她,而我同样是那个作恶的刽子手。”
“她这一生,包括整个李氏,全都赌在父皇的身上。”
萧御章眸光变得锐利,落在裴砚身上:“你给朕闭嘴。”
“够了!”
“朕从未逼迫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朕说了会封她为后,朕已经说到做到。”
裴砚觉得讽刺极致,他缓缓在李氏的榻前跪下,冷眼看着萧御章:“母妃对内子做的那些事,儿子从未原谅。”
“但她如今已亡故,最后一程,儿子该亲自相送。”
“萧砚!”燕帝萧御章再也控制不住眼底盛怒,对裴砚咆哮。
王九德心中骇然,他不是没有猜过裴砚的身份,但他从来不敢想,帝王的心思竟深沉到如此境界。
把李夫人生下的六皇子,找了个身体不佳的缘由送出皇宫,转手就光明正大交由裴家代养。
难怪五姓女中,燕帝唯独不娶以诗书才学出名的裴家女为后宫妃子,因为裴家教养的是燕北未来的太子。
萧御章冷冷盯着裴砚许久,然后他勾唇笑了笑,看着裴砚:“你自己想清楚。”
“你别忘了,这世间能让你分出心思惦记的女子,也不止你母妃一人。”
“燕北的皇权,生来就是你的。”
“去宣政殿。”萧御章朝王九德冷冷吩咐,“传朕口谕,叫汴京朝臣来宣政殿,朕有事要吩咐。”
“是,奴才这就去。”王九德不敢耽搁,把手中托着的太子朝服,轻轻放到床榻旁。
萧御章带人离去不久,山苍悄无声息从一旁角落走出。
“主子,惊仙苑暗探传来消息,家中一切安好。”
“少夫人因为身子不适,今日早早就已睡下,睡前喝了一碗小厨房送的牛乳羹。”
裴砚闻言,蹙着的眉心松了些。
想着萧御章刚才对他的威胁,裴砚目光落在榻上双眼紧闭,已换上属于皇后吉服、凤冠、朝珠的女人,她就像睡着一样,脸上妆容精致,瞧着气色竟比生前还好。
这是他的生母,他对她却没有任何的感情。
从他懂事起,他身旁除了伺候他的奶娘李妈妈外,剩下的都是河东裴氏的婆子。
他第一次见李氏,还是三岁的时候,因为害怕躲在李妈妈身后不敢出来。
再后来,他随着裴氏离开汴京去了河东郡,每日睁眼除了习武就是读书,日复一日,就像没有任何感情的物品。
等他逐渐长大些“祖父”去世,他学会了反抗和组建自己的势力。
想到过往,裴砚忽然冷笑,呢喃自语。
“母妃。”
“这辈子,儿臣恐怕是无法活成母妃期待的模样,至于下辈子……”
“儿臣应该不会有下辈子了。”
裴砚朝李氏,磕了三个头,他慢慢站起身,视线落到那套属于太子的朝服上。
只有争到手的东西才是永远属于他的,他要这天下,要万人之上,要把她留在身边。
宣政殿,朝臣陆续冒雪赶到。
宫中早已封笔,等过了上元节才会上朝,所以每位朝臣眼中都透着浓浓的不解,无论官职大小。
“陛下。”
“都平身吧。”萧御章坐在龙座上,王九德手上捧着两道圣旨。
“今日匆忙把各位爱卿叫来宫中,朕有要事吩咐。”
萧御章指尖敲了敲龙椅:“王九德,念。”
“念完退朝。”
王九德握着圣旨的双手,抖得厉害,他有些艰难往前走了一步,看着下方黑压压的朝臣。
“陛下有旨。”
“宫妃李夫人温婉淑德,娴雅端庄,上承宗鹢之重,内凭辅佐之勤。”
“立后之规,建国所系。”
“中宫后位空悬数十年,夙著懿称,宜膺茂典,宫妃李氏因生孕六皇子有功,今特遣奉金册、金宝、立为朕之皇后,钦哉。”
王九德的声音不大,可落在每个人耳朵里,像是有数万只蜜蜂嗡鸣。
又像巨石落进平静无波深潭,骤然涌出澎湃水浪。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王九德接下来的第二道圣旨,犹如惊雷,更是令朝堂中每一个人心惊。
第二道圣旨的内容,竟然是立六皇子为太子?
为什么是六皇子?
在众人愣神时,宣整殿外传来一道清浅的脚步声。
裴砚一身明黄色太子朝服,眉梢含着风雪,缓缓走进殿中。
“父皇。”裴砚朝萧御章行礼,他动作随意自然,就像生来就该属于这个位置。
“平身。”萧御章冷冷看着裴砚点头。
“陛下……这、这不是裴家长子?他怎么会变成六皇子殿下?”有朝臣质疑。
萧御章唇边压着的淡笑渐渐隐去,锐利视线落在那位礼部大臣身上:“朕的六子萧砚,何时成了裴家长子,裴家长子不是裴琛吗?”
“爱卿在说什么胡话。”
“这……”
“这简直太过荒谬。”礼部大臣是个倔脾气。
帝王笑着朝王九德吩咐:“御前不敬,拖下去打十板子,以儆效尤。”
嗡嗡吵闹的大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没有人再敢开口质疑裴砚的身份。
这时候他们终于记起来,燕帝萧御章年少时,可是跟着先帝在马背上打过天下的男人,现在的他不过是藏了利爪的老虎,若真不知死活虎口拔须,帝王看似温和,却是能伤人性命的猛兽。
“既然无事。”
“那就退朝。”萧御章透着威严的视线慢悠悠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他虽笑着,却有一股莫名的寒意落在朝臣身上。
退朝不久,宫中就敲响了皇后薨天的丧钟声。
速度之快,令人侧目。
这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萧御章会立李夫人为后,那是因为李夫人可能立后前就已经病亡,或者是赐死了。
燕帝的手段和心思,令众人不再敢生出别的心思。
本该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就这样风平浪静解释。
沈家得到消息时,沈太夫人直接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这是她从未料到的结局,因为林惊枝日后与沈家再怎么不亲,最多也只裴家儿媳的身份,可现在裴砚成了太子,那么沈家错失的可是嫡出的太子妃,和未来的中宫皇后,沈家如何能不慌。
沈太夫人一想到裴砚对沈家的态度和算计,她觉得像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架在她脖颈上。恐怕从开始,到眼下的一切,全部都是裴砚的算计和目的,若是这样,这个男人的心思实在深沉得可怕。
宫中丧钟过后,就是皇后葬礼的开始。
皎月如纱,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裴砚连身上的太子朝服都来不及换下,就快马加鞭往惊仙苑方向赶。他想要第一时间告诉她一切,想要求得她原谅,想要她陪他一辈子。
离惊仙苑越近,裴砚心底愈发不安,他紧紧握着手中缰绳,凉薄的眉眼下透着急切。
“主子。”汗血宝马在惊仙阁前停下,云暮上前行礼。
裴砚唇角紧紧抿着:“少夫人呢?”
云暮紧张道:“回主子,少夫人身子不适,在屋中休息,小的不敢打扰。”
“可用晚膳?”裴砚问。
云暮想了想:“未曾。”
裴砚把手中缰绳丢给山苍,大步往惊仙苑内走,穿过空荡荡廊庑,行至屋前,就见林惊枝贴身婢女守在门前。
她看他到来,眼底有惊慌闪过。
“郎君。”晴山朝裴砚行礼。
“少夫人可在屋中?”裴砚冷冷盯着晴山。
晴山缩在漆黑夜色里,怕得浑身发抖,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回郎君,少夫人今日癸水不适,已提前睡下。”
“郎君不如明日再来。”
“是么?”裴砚不置可否,凉薄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带着森然的语气。
屋中没有点灯,她夜里怕黑,她怎么可能一个人待在里头。
“让开。”他声音裹着寒霜
晴山咬牙不动。
“滚开!”裴砚眼中有疯狂神色闪过,他往前迈了一步,浑身气势逼得晴山再也站不稳,骤然往身后跌去。
屋内漆黑一片,不见半点烛光。
裴砚嗜血的目光从空荡荡的西梢间主卧一寸寸扫过,眼底杀意翻涌:“少夫人呢?”
晴山跪在地上,垂着眼颤声道:“奴婢不知。”
“好个不知?”裴砚笑了,笑容里盛着杀意,他缓缓抽出腰间悬挂的利剑,架在晴山的脖子上,只要微微用力,就能使她人头落地。
裴砚却突然收刀,保持了最后的理智。
他就算再怒,也不能动这个婢女,林惊枝若知道他杀了她的婢女,她不会原谅他的。
梦里那些事,她一直在恨他。
但裴砚想不到,一向乖巧的她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要逃离他身边。
他从未想到,这个胆小如猫儿只会小心试探的妻子,平日就算再不喜欢他,却连和离都不敢提出的妻子,竟然会连夜逃跑。
寒凉月色,男人站在空荡荡的宅院内。
他用极低的嗓音,宛若漫不经心的呓语。
“跑了?”
“把她追回来,拧断腿。”
“一辈子锁在身侧才好。”
他是疯子,是一辈子都不能离开她的疯子。
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她手中。
“山苍。”
“吩咐整个暗卫营,全体出动。”
“务必在三日内找到少夫人,必须毫发无损。”
“是。”山苍不敢耽搁退了下去。
云暮白着脸,跪在廊庑下:“云暮请主子责罚。”
“滚去找人。”裴砚冷冷从云暮身旁经过,他没停留,极冷声音落在云暮耳中,如蒙大赦。
黑夜,永远是最好的保护色。
裴砚并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第一时间出城乱找。
他先派人去了林惊枝私下开的药铺,铺子还在,只不过那位女医寂白早已没了踪迹。
至于孔妈妈家的侄子和侄媳妇,更是一问三不知。
紧接着,裴砚又连夜去了崔家,见了崔家少夫人裴漪珍。
裴漪珍已经快不行了,她瘦得厉害,勉强睁开眼看着裴砚:“你来了?”
“枝姐儿跑了是不是,所以你来寻找我?”
裴漪珍勉强笑了笑:“可惜,我也不知枝姐儿去了哪里,你寻我又有何用?”
裴砚沉着脸在裴漪珍床榻前坐下,寒霜一样冷的目光落在裴漪珍手腕系着的平安绳上。
“大姐姐,孤今日要问大姐姐借一样东西。”
“希望大姐姐不要生气。”
裴砚话音落下瞬间,挑开了裴漪珍手上的平安绳。
这绳子是裴漪怜从寺庙求来,送给林惊枝的,在裴漪珍重病时,林惊枝把平安绳送给了裴漪珍。
寻常物件,对三个相互帮助的姑娘来说,却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砚哥儿!”裴漪珍声音透着几分哀求,“放过她吧,让她远走高飞。”
“你如今已是燕北的太子殿下,你又何必拘她一人自由。”
裴砚唇角抿出一丝笑,偏执固执:“可大姐姐不知,天下女子,我只对她一人念念不忘。”
“我如何能放她远走高飞。”
“就是不知,我家枝枝,听到大姐姐病重的消息,可愿跟我回来见您最后一面?”
裴砚无情的漆眸内,只有疯狂。
裴漪珍闻言,骤然睁大双眸,她不敢相信看着裴砚:“你卑鄙无耻。”
裴砚笑了,没有反驳。
第92章
惊仙苑四下禁行,草木皆兵。
裴砚沉默坐在书房内,沉着的脸,眼中盛着汹涌怒意,好似随时会爆发出来。
青梅和云暮跪在书房外的雪地上。
“今日放了风筝?”裴砚声音极冷。
他眼前的书桌上放着两个东西,是暗卫营的人在惊仙苑花丛,和宅子外的街巷寻到的。
折断了翅膀的紫色蝴蝶风筝,和缠着风筝线的木质线轴,线轴断裂处诡异,带了细微的痕迹。
青梅跪在地上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一下,额头上布满冷淋漓汗。眼前实力深不可测的主子,她从未见过他控制不住情绪,发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