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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姝——by鹿时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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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出慈元殿,风雪吹得他宽阔的袖摆咧咧作响,王九德撑着伞小跑在后方。
  寒风冷厉,风雪中的夜归人,再也没了去路。
  萧御章鬼使神差,在永宁宫殿门前停下,这是皇后李氏生前住的宫殿。
  他自嘲笑了一下,宛若呢喃自语:“朕忘了,你已成了朕的故人。”
  翌日清晨。
  一队人马穿过冻结成厚冰的河面,伴随着马儿嘶鸣和犬吠声,像一道闪电冲进了山林深处。
  “主子。”山苍眼睫冻着雪白冰晶,狠狠喘出一口热气,骤然拉紧缰绳朝裴砚汇报。
  “暗卫营五百暗卫,已经按照地毯式搜寻,目前大致确定了少夫人离开的方向。”
  “主子已经两天一夜未曾休息,可要先休息片刻。”
  裴砚一身玄黑骑装,为了方便骑马,他连大氅都没有披。
  乌发用玉冠紧束,被风吹得有些许凌乱,凄冷的眼眸遥遥望向对面山的方向。
  他似乎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仿若有寒霜冻结,没有半点温度。
  “无需。”
  “按着这个速度继续往前,告诉暗卫营,管好手里牵着的猎犬,不要吓着少夫人。”
  “是。”
  没有人敢耽搁,按照裴砚的部署,往山林四面八方涌去。
  入夜后,白玉京的人驾着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在山间林道上行驶。
  虽然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汴京两日,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只要没出汴京地界,渡过乌依江渡口,被裴砚追上拦下的机会都极大。
  马车跑得快,林京枝因为晕车,这两日她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加上丫鬟婆子都不在身旁,就算白玉京细心照料,但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好些了吗?”白玉京手里端着蜜水,递给林惊枝。
  她只喝了两三口,就朝他摇头。
  煞白的小脸,脆弱得像松枝上结着的雾凇,一碰就碎,十分脆弱。
  白玉京无奈叹了声:“我本是打算开春后带你离去,直接走水路,从河东郡的背面穿过,再暗渡乌依江。”
  “可这次李氏病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未曾料到你如此晕车。”
  林惊枝朝白玉京轻轻摇头,勉强笑了下:“这事不怪舅舅。”
  “舅舅为了我,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两人在车厢里说话,忽然外头传来尖锐的鸟鸣声,伴着无数的犬吠声。
  漆黑夜空,忽然有火光划过。
  “主人。”
  “裴砚亲自带人追来了。”
  “属下没有料到,他的速度能如此之快,我们带来的人,已经和他暗卫营的人对上。”
  “舅舅。”
  马车里,林惊枝朝白玉京惨笑了下:“我恐怕是不能随舅舅离开燕北了。”
  白玉京眸色冷得厉害,以他的手段,他没料到砚这么快就能精准无误地追来。
  明明已经换了数次路线,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按照他预料的时间,裴砚要找到他的踪迹,至少是一个月后,最坏的情况下在乌依江渡口,背水一战。
  除非这里面还有什么,是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在山道上狂奔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白玉京掀开车帘,沉冷目光朝外扫过,他的人马已经被裴砚暗卫营的人包围。
  松林里,犬吠声震天。
  犬吠?
  白玉京瞳孔一缩,视线落在林惊枝身上,声音急促问:“枝姐儿,你身上可带了什么东西?”
  “香囊荷包?”
  “或是他送你的什么首饰,香帕?”
  白玉京话音才落下,视线就顿在了林惊枝侧腰上挂着的一枚平安玉扣上。
  羊脂玉的质地,莹润漂亮,却带着一股若有似无,极难嗅到的冷香。
  “这个是谁给你的?”白玉京喉咙发紧。
  林惊枝背脊僵冷,她离开时鬼使神差把冬月生辰那日,裴砚送她的平安玉扣挂在了腰间。
  她颤抖着手,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眸。
  白玉京朝她摇头,声音透着凉意:“不光是平安扣。”
  “你日日与他同床共枕,他身上带着那种香囊,就算你换过衣裳,但是你身上是饰物,贴身的衣物,都是从惊仙苑带出的,多少都沾染上气味。”
  “他养的猎犬,顺着气味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
  “枝枝,不要怕,舅舅带你杀出去。”
  白玉京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眼底涌出杀意。
  林惊枝孤零零坐在马车内,她慢慢蜷起身体,眼眸倔强。
  她袖中藏着一把匕首,若是他要带她回去,她宁可死在他眼前。
  “枝枝,出来。”
  裴砚就站在马车外,凉薄语调伴着凛冽的杀意,加上林子里刀剑相撞的声音,宛若从地狱传来。
  裴砚在笑,嘶哑的笑声里带着低低的叹息声:“枝枝。”
  “你若不想连累白玉京,让他死在孤的剑下,就给我乖乖出来。”
  马车外厮杀的安危,每个人短兵相接,不敢随意放箭,就怕伤了车厢内的女子。
  忽然,尖刀入肉的声音刺破林惊枝的耳膜,她听到了白玉京叹息了一声,空气里是浓重的血腥味。
  “舅舅。”林惊枝慌忙伸手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她眸光顿住,落在裴砚被白玉京长剑穿透的臂上。
  她以为受伤的是白玉京,没想到是裴砚。
  裴砚深邃五官含着温热至极的笑:“枝枝,你终于愿意出来见我了。”
  他手臂在流血,他却如同没有痛感朝林惊枝走近,眼底杀意渐渐被温情缱绻取代。
  “枝枝。”
  “大姐姐已经快不行了。”
  “枝枝真的不愿跟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裴砚伸手,他冷白的掌心上落着一条带血的平安绳,是她送给裴漪珍的那条。
  林惊枝面无血色,身体摇摇欲坠。
  “裴砚。”她泛着细碎寒光的瞳眸,带着决绝。
  眸光从白玉京带血的长刀上划过,最后落在裴砚满是鲜血的手臂上。
  林惊枝咬牙抽出了袖中匕首。
  匕首泛着冷光,被高高举起……
 
 
第93章 
  “枝枝。”
  “不要。”裴砚瞳孔骤缩,目眦尽裂。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肌肉在瞬间绷紧,快如一抹闪电往前扑去,冷白掌心护在林惊枝纤瘦白皙的脖颈上,他抱着她,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覆着白雪的松林地面,霎时拖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长痕,裴砚把林惊枝护在怀里。
  滚烫鲜血,顺着他手背割裂的肌肤,淌在林惊枝雪白的脖颈上,就像雪中盛开的娇艳牡丹。
  她要当着他的面自杀,就算是死也绝不同他回去。
  所以刚才那一刺,林惊枝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有些空洞的眼神落在裴砚脸上,煞白唇瓣抿了抿,眼底透着决绝:“为什么。”
  “裴砚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放过我。”
  裴砚心脏急剧跳动,背上的骑装被冷汗浸湿。
  林惊枝手中锋利无比的匕首,就插在他右手的手背上,捅穿了,刀尖在她脖颈正中留下了一个鲜红的血点子。
  他若再慢上一丝,或者她手腕力气再大些,裴砚不敢往下想,那些令他窒息的画面,如同钝刀割肉般的折磨。
  “不要离开我。”裴砚颤着指尖要给林惊枝擦去脸上泪水,却发现整个掌心都是鲜血。
  他像受伤无助的猛兽,跪在林惊枝身前的雪地里,以极其卑微的姿势俯身去吻她,泪水咸涩滚烫,他唇舌触及就像是致命毒药,绞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枝枝。”
  “你不能不要我。”
  裴砚喉咙滚了滚,面无表情拔掉手背上插着的匕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落在林惊枝颤抖的睫毛上,在她眼尾的泪痣旁,划出一抹鲜红血痕。
  林惊枝挣扎起身,想离他远远地。
  可裴砚受伤的掌心落在她纤细腰上,滚烫鲜血浸湿她的衣裳。
  他深浅难辨的乌眸,含着令她心悸的缱绻:“枝枝,跟我回家。”
  裴砚指尖微微动了动,手臂用力抱着林惊枝站了起来,他像从地狱杀出的鬼魅,清隽的俊脸上透着疯的神色。
  林惊枝眼瞳含着的泪,像断线的珠子,簌簌滑落。
  她蜷着的掌心猛地抬起,用尽全身力气一耳光落在,裴砚那张沉金冷玉没有任何瑕疵的侧脸上。
  “啪。”巴掌声不大,却清清楚楚落在松林内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一刻,飞鸟走兽以及林子里的人,骤然寂静。
  林惊枝在笑,唇角扬起嘲讽冷笑:“裴砚。”
  “你放我离开。”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禁锢我的自由,我早该同你和离。”
  她说着,另一只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下去。
  裴砚俯身,带着极重血腥味的吻,落在她唇角上,声音嘶哑透着纵容:“枝枝。”
  “手疼不疼?”
  “我会心疼的。”
  林惊枝目光凝滞,高高举起的掌心再也落不下去。
  “我带你回去,去见裴漪珍最后一面好不好。”
  “漪珍快不行了。”
  裴砚的话,戳破了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林惊枝知道,她跑不成了。
  白玉京要带走她,恐怕会损失他全部的侍卫,这些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却又因她受伤或者是死亡。
  林惊枝看着裴砚,突然嚎啕大哭。
  那种再也压制不住的情绪,铺天盖地让她崩溃。
  “你为什么不愿放过我。”
  “为什么……”她哭得浑身颤抖抽搐,不能自已。
  “睡吧。”
  “睡醒就回去了。”裴砚朝她温柔笑了一下。
  林惊枝的哭声渐渐软了下去,她努力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脑中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告诉暗卫营的人。”
  “收队。”裴砚用脸颊贴了贴林惊枝哭得发红的脸颊,滚烫唇一点点吻净她脸上的泪。
  他被她打了,侧边脸颊略有些红肿,身上玄黑的骑装已经被鲜血浸透,颀长的身影,如同神明垂眸俯视,依旧高高在上。
  “今日我必须要带走她。”裴砚抿着唇往前迈了一步。
  白玉京握紧手中剑柄,剑尖上还在滴血。
  “裴砚,你该死。”白玉京一手攥住裴砚的衣襟,他朝他脸上就是一拳。
  裴砚没躲,清俊的下巴顿时青了一大块,舌尖扫过唇上沾着的血,他笑得像个疯子:“有什么为什么?”
  “枝枝是孤的妻,孤带她回去是天经地义。”
  “白玉京你算个什么东西,她受苦时你没寻到她,她嫁给我时你也没寻到她。”
  “这一生,我纵她、宠她,把她娇滴滴的养着,凭什么你一来就要带走她,就因为你是舅舅?你若真有心,早干什么去了。”
  白玉京一开始只是觉得裴砚的质问有些可笑,可听到后面,他渐渐沉默,寻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前半生,除了寻找长姐的踪迹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复仇上。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叫他“舅舅”的女孩存在。

  他对林惊枝所有的好,不过是源于他的自私和他对于长姐愧疚。
  裴砚冷冷看着白玉京,嘲讽哼了声:“现在还无须你保护她的时候。”
  “孤当初去乌依江渡口,交还月氏玉玺给你,并不是因为你是他舅舅。”
  “白玉京,你不要忘了,你和孤之间的交易。”
  “当年月氏公主为何会被月氏余孽追杀,你心里最清楚不过。因为她联姻时,带走的是月氏的玉玺,为了等到你成人那天,她可是费尽心思。”
  白玉京下颌紧绷,握着剑柄的掌心发抖。
  “主子。”
  山苍垂眸上前,单膝跪在裴砚身前:“队伍已整合完毕,随时归京。”
  裴砚抱着林惊枝,直接上了白玉京的马车。
  冷白指尖挑开车帘,面无表情吩咐:“出发。”
  “是。”
  直到马车离开许久,白玉京像是回过神一样,他捂着心口忽然喷出一口血。
  他与裴砚交手,明面上是他占了上风,重伤裴砚。
  实际上裴砚肩膀的剑伤并不严重,暗中给他的那一下,却差点要了他半条性命。偏偏裴砚就是用了这样的手段,逼得林惊枝下了马车。
  “君主。”
  侍卫小心翼翼看着白玉京:“可要把公主殿下的孩子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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