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与寡妇——by石阿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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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霍钰来了之后,沾了他的光,他们母子这几日一直有肉吃,兰姑打了两个鸡蛋,做成蛋花汤,汤上撒点葱花,清香味便出来了。
兰姑将饭菜端上了桌,分好饭菜,回了屋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将头发梳得齐整。看着镜中被抓破的脸颊以及额头上青红的一块,兰姑犹豫了下,从那破旧妆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一白色瓶子,里面装的是胡粉,傅面用的,是王秀才在时送给她的,兰姑一直没怎么舍得用,王秀才死后,这东西便一直尘封在抽屉里,不曾再拿出来过。
兰姑打开看了看,却又将它放了回去。涂这个做什么呢,莫不是真要和那些村民说的一样,勾搭男人?兰姑自嘲一笑,起身走到霍钰屋门前,也不进去,就在外头把崽崽喊了出来。
至于霍钰,兰姑没敢去看他此刻的神情。
兰姑把崽崽抱上椅子,刚要直起身,崽崽却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给她脸上的伤吹一吹,一脸天真地说道:“娘……吹一吹就不疼了。”
兰姑看着他乖巧的模样,眼睛一酸,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笑道,“娘不疼了,你快把饭吃了。”
兰姑坐在一旁看着崽崽快一半的饭,觉得不能再拖了,才慢悠悠地把霍钰的那一份端到了他屋内。
虽然兰姑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但脸上的伤是藏不住的。霍钰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浓墨般的眉不觉皱了下,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脸上带伤。
她方才在外头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想到自己撒泼打滚的事被他知晓,兰姑心中有些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将饭菜搁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霍钰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可问的。”经过这两次的事他大概也知道了她在这村里的处境,只是此刻的他如同废人,帮不上她任何忙,就算他不是废人,这事也不是他能管的,他们只是不相干的人。然而,看着她突然变得有些失落的神情,霍钰还是补充了句:“记得涂药,免得留疤。”与她相处了几日,要说对她没有一点怜悯也是不可能的。
兰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他是在关心她么?兰姑心中的郁闷突然间一扫而光,她内心莫名有些欢喜,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悄然上扬。
霍钰一看她的神色便知她想歪了,但见她高兴,就没有开口解释。
“这点伤没必要涂药,又不是那千金之躯的小姐,要是一点小伤小痛就要花钱买药,哪来那么多钱啊?”兰姑笑道,她一个寡妇要养活一个孩子,自然是能省则省的。
说到底还是为了省那点钱。“给你的一百两不是还剩很多么?”霍钰语气平淡道。
那一百两还剩一大半,但兰姑从来没想过要将它占为己有,“那钱不是你的么?我得替你省着点。”兰姑一边笑着一边端起饭碗。
霍钰皱了下眉,“既然给了你便是你的,不必替我省着,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一百两在霍钰眼中不过小数目,对这妇人而言,却是一笔巨款,能改善她们母子的生活。
兰姑听着他不紧不慢地说完这一番话,唇角不觉微微上翘,内心忽然有种他们是一家子的错觉。
他虽然这么说,但兰姑不可能拿走他全部的银子,等到他伤好离开,身上没点钱怎么能行?想到他总有一日会离开,兰姑唇角忽然又压了下去。
霍钰注意到了兰姑的神色变化,突然有些好奇她在想什么,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愁的。
“我今晚原本打算做红烧肉给你和崽崽吃的,不过没有酱油了,就做了个竹笋炒肉。竹笋是后山那片竹林里的,前几日下了雨,笋全部都冒出来了,我挖到了几根,把它切成片用水煮熟了,再捞出来用凉水泡着,可以放很多天。这笋吃起来脆脆的,味道很好,你尝尝。”兰姑说着夹起一片笋递到他唇边,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
霍钰看着她脸上忽又浮现的笑容,便将那股好奇心抛至脑后,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味道不错。”霍钰尝了片,然后道,他对吃食并不讲究,能填饱肚子便行,但感觉她应该爱听这话,他便说了。
兰姑脸上的笑容果然越发明显,霍钰陷入沉思,她的快乐似乎很简单,只要一句夸赞足矣。
第8章
入了夜,兰姑给崽崽洗了澡,等他睡下之后才去霍钰的屋子。他整日不是卧就是坐,若不活动一下,容易导致肌肉萎缩,生褥疮,兰姑得了空闲,打算在他临睡前按揉一下。
兰姑坐在床沿正给他按着小腿,虽然低着头,兰姑却察觉到霍钰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脸上。他平常都不怎么看她,兰姑此刻顶着一张青青紫紫的脸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突然看上了她。
兰姑犹豫了片刻,实在忍不住,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他似笑非笑的唇角。兰姑眼眸微微瞪圆,有些惊讶,“你是不是想笑话我啊?”
霍钰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她额头上肿得跟鸡蛋似的凸起,沉着眉眼,一本正经:“没有。”
兰姑哪里信他的话,“我平日里其实不是这样子,我也从来不跟人打架。”兰姑下意识地想为自己辩解,怕他觉得自己是悍妇。
霍钰对她是什么样子并不在意,但见她忸怩不安的模样,霍钰鬼使神差地回了句:“会打架总比被人欺负得好。”霍钰身为武将,自然不会瞧不起会打架的女人,他这话是真心的。事实上,他并不喜欢与那些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相处,反而与兰姑这样不拘小节的女人相处更自在一些。
兰姑诧异地看向他,没想到像他般冷漠的人也会这样安慰人,心口忽然回暖,莫名地又想得到他更多的安慰,便假装难过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苍蝇不叮无缝蛋,认为我也有错?”
“别胡思乱想。”他语气虽然清淡,但细听之下,似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安抚。
兰姑脸上瞬间阴云转晴,彻底放开心怀。兰姑知道,白日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他肯定知道了她和那钱六以及他婆娘的纠葛,也就没有和他解释来龙去脉,她笑吟吟地说道:“你是不知道那钱六生得多么猥琐,见着妇人就好像苍蝇见着肉,那双眼睛恨不得就嵌在人身上,叫人恨不得躲远远的,就算我有心勾搭男人,也看不上他啊。”知道他的态度之后,兰姑也没有再避讳和他谈这事,只不过在他面前,兰姑始终不好意思说太过粗鄙的话。
霍钰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侃侃而谈,不由微微失笑,问了句:“哦,那你看得上谁?”
兰姑闻言心口猛地一颤,总觉得他话里似乎有点试探的意味,抬眸去看他脸色,却被他眼底的深沉闹得心慌意乱。兰姑掩饰什么似的低下头,抿了下唇。
霍钰原是随后一问,看着她慌乱的反应以及发红的耳根,不禁怔了下,猜测自己这话也许让她误会了,霍钰沉着脸正斟酌着用语,兰姑忽然咬牙挤出一句:“我谁也看不上。”
得到她的答案,霍钰莫名松了口气,笑话了她一句:“眼高于顶。”
兰姑听闻那四个字不由沉默下来,她知道霍钰是玩笑话,但兰姑还是有些当真了。说谁也看不上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心话,毕竟她一个一穷二白的寡妇有哪来的这傲气说这种大话,她只是羞于回答他的问题罢了。
兰姑在心底告诫自己千万有点自知之明,别以为面前这男人对自己有好感。
霍钰突然有些不适应她此刻的沉静,正要开口说话,却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而绷紧了身体。
他垂眸看着她的手,声音带着点斥责:“你的手往下一点。”
兰姑正恍惚着,闻言抬眸见他表情怪异深沉,不觉呆了下,然后思考他说的话,低头一看自己的手,瞬间吓了一跳,忙缩回手。
她刚才有些晃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往上移去的,已经到了他的腿根位置。按摩的力道有些小仿佛在抚摸,他不会以为她故意在撩拨他吧?
兰姑脸一红,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大概是太过慌乱无措的原因,她的双手始终抬着使劲摇晃,满脸的无辜,竟多了几分小姑娘的憨态,哪里还像他认识的那个大大咧咧的妇人,霍钰眉宇间的冷硬气息被一丝无奈取代,“我知道了。夜深了,你去睡吧。”因为兰姑嫁过人,有了孩子,看着年纪又比自己大,所以霍钰大多数时候都没有把兰姑当做有可能会和他发生暧昧关系的女人,但这一刻,霍钰突然发现,他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兰姑蓦然收回手,巴不得快点离去,就在起身时,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他腹下瞟去,想看看他有没有反应。好像没有……
霍钰见状气乐了,这妇人真是不知害臊。
对上霍钰耐人寻味的目光,兰姑突然想咬烂自己的舌头,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龌龊念头,“那你好好休息吧。”言罢转身匆忙离去。
霍钰看着她慌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腹下平整的地方,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妇人是怎么想的?
兰姑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方式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在屋内胡乱走动了下,最后坐在妆台前,呆呆地坐了会儿,不由自主地把方才和霍钰的对话以及他的神情通通回忆了一遍,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耳根也一阵阵的发烫。
这样紧张激动,伴着羞涩的心情,兰姑以前面对王秀才时却从未有过,陌生得让她有些害怕。
兰姑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痴痴地看着镜中映出来的自己,她知道自己生得好看,以前没嫁人时,村里很多没成亲的男人都有和她说,说想讨她做媳妇儿,兰姑都看不上,那时她也的确有点像霍钰说的那样,眼高于顶。
兰姑想到霍钰说那话时有些揶揄的神情,心头那突然窜起来的火苗顷刻间熄灭,心跳渐渐平定下来。
如今的她可不是当年那个可以随意挑选男人的小姑娘,她是一个寡妇,还带着小孩,哪里还轮得着她去挑男人?那些男人就算看中她,也不过是图她身子,想快活一番而已。
兰姑之前并没有动过再嫁人的念头,现在也没有,就是独守空房久了……偶尔会想一想男人,毕竟她也是有需求的,但她之前也没像现在这样啊,跟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在这里如痴如醉地想些有的没的,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必须把那不该有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兰姑莫名发出一声叹息,而后起身走到床旁边。
看着睡得正香的儿子,兰姑脸上露出抹温柔的笑容,她俯首亲了亲他白里透红的小脸蛋。
兰姑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儿子健健康康长大,至于其他的人或事都只是次要的。
第9章
次日,兰姑要去镇上揽点绣活,这些天兰姑一直忙着照顾霍钰和赶制他的衣服,一直没有接绣活,虽说有霍钰给的银子,但兰姑不愿意坐吃山空。霍钰后背的伤已经慢慢愈合了,没有再出血。更让兰姑高兴的是,他的手已经能够抬得起来,勉强可以自己吃东西了,就是仍旧走不了路,需要人扶着才能勉强走几步,兰姑打算今日从镇上回来就给他做一副拐杖。
兰姑与他相处了好些天,一直没有问起他的身世和经历,这次见他伤势转好,终于鼓起勇气又问了他一次,霍钰这次没有再隐瞒她。
他家住卫州一小县,父母皆已亡故,父亲临终前曾告诉过他,他若是生活艰难,便去京城投奔他的旧友。
霍钰这次就是要去京城投靠父亲旧友,不想途中遭遇劫匪,被劫匪砍伤,逃命时从山崖上滚落下来,伤筋动骨才导致浑身无法动弹。
兰姑本来以为他全家都被人杀害了,一直怕他伤心难过所以没问,没想到实际情况倒也没那么悲惨,兰姑也不明白她第一次问他时,他为什么坚决不肯说。
之后兰姑又问起那块玉,他说那块玉是当年他父亲的旧友送给他父亲的,此趟进京便是以这玉佩作为依凭与父亲故友相认。
所有的一切都说通了。
兰姑并不怀疑他所说的话,只是听到那块玉的由来后她十分替他着急,“为什么你不早点说那块玉是要拿去与人相认的,如今把玉佩给当了,到时你父亲旧友不认你可怎么办?”兰姑已经把那块玉卖给当铺了,现在就算有钱只怕也赎不回来。
霍钰看着她一副着急又后悔的神情,心中略感抱歉,只是他不可能告诉的她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知道对她而言也是好事。
“经过这次的遭遇,我想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不去京城也罢。”霍钰看向窗外,语气云淡风轻。
兰姑闻言心思忽然一动,“那你还要回卫州么?”
霍钰听出她语气中的隐隐试探,转头一看,她的目光立刻避让开来,霍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暂时还不知晓。”
他父母已经亡故,父亲的旧友也投靠不成了,那么……兰姑心口忽然咚咚狂跳了几下,心中那原本已经熄灭的小火苗又燃起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