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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by乌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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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还不是时候急着下结论,卓思衡很少接触皇帝的这几个孩子,对越王的信息收集得仍不够充分,他还需要言谈几句才能初步判断。
  “殿下谬赞了。”卓思衡谦卑道,“臣近日事务繁忙,不胜体力,无法纵马驰骋开弓得猎,只能待到入夜宫宴之上以逸待劳。今日见到越王殿下英勇彪炳,便知道今晚臣得蒙圣恩,有望一饱口福。”
  这话说得越王很是受用,他原本因为卓思衡竟让他的随从如此温驯而感到有些恼怒,此时看其对自己还不是毕恭毕敬,于是颇为顺意道:“也不过是小收获罢了,和本王去年秋狩相比不值一提。可惜那时卓司业尚在瑾州,无缘得见,也是遗憾。”
  越王知道自己的任职与曾就任的地点,那他必然也了解过朝政,不似一般游走闲散的浪荡子弟。
  “臣深以为憾,今年若有幸伴驾秋狩,定要瞻仰越王英姿。”卓思衡恭敬道。
  越王隐约有些奇怪,卓思衡明明恪守仪度恭而有礼,他却仿佛略觉哪里不对,好像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可一时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打心底只想离此人远些。
  于是他将箭支丢给一旁的跟从少年,说道:“本王要去给父皇送猎物了,告辞。”说罢也不多看卓思衡一眼,带着人浩荡离去。
  九个太学生走之前还不忘给卓思衡再行一次师礼后才匆忙跟上。
  “你觉得越王怎么样?”
  看着这队肆意的人马渐行渐远,佟师沛忍不住想知道卓思衡的想法。
  “他一点也不像他爹的儿子。”卓思衡笑了笑,将话说得言简意赅。
  ……
  “看你们几个那窝囊样!一个竖儒也给你们怕成那副样子?”
  越王身后,几个平常就大胆今日还吃了不少酒的武将之家子弟忍不住嘲笑长庆侯世子与一众国子监太学生,“还他娘的执师礼,诶呦,这可是在法会,你们才是尊贵的,他是个什么东西?官袍都不配穿!”
  长庆侯世子的反应和其他太学生一样,全都齐齐回头去看此时和卓思衡的距离,但见两方都已走远,无论如何是听不见的,才稍微放心,转过头来怒骂道:“你小子知道个屁!他诨号是卓阎王,你知道什么是阎王么?你在丑丘八堆里打滚,哪知道咱们在太学吃得苦,要是被他整过一次你就知道什么叫龙王三太子撞见哪吒——筋骨皮一样不少给你全扒了!”
  “他真这么吓人?不过是个白面书生,和咱们殿下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哪像会有雷霆手腕的人。”几个武将家的孩子仍是不信。
  长庆侯世子此时才觉得这些同辈的玩伴全无眼珠,根本只会以貌取人,实在没有脑子,自己怎么就跟他们混在一处去了?真是不可救药。但话赶到此处,他还是继续说道:“你们小看他倒没什么,但是别惹他!我告诉你们,听我爹说,这卓阎王连吏部都敢咬一口!你们难道没听家里人说这段日子朝廷的风声么?吏部都被他整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再骄横能比天官还强豪?”
  少年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辩起来,而走在最前的越王刘翊的脸色也随着他们交替的话语愈发阴沉。
 
 
第138章 
  卓思衡与佟师沛二人一路漫步回到自家荫棚,正瞧见邰江上挂满彩绸的帆旗船疾驰而过,鸣锣响号自江面隐约传来。
  听闻此声,佟师沛的女儿佟盛荧不但没哭,反而大笑,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喊着:“船!船!”卓思衡掀开帷幕,自妹妹手中接过女孩抱着,看她可爱古怪的眉眼就打心眼里喜欢。
  “阿……伯伯。”阿荧似乎是想叫大伯伯,两岁的小孩口齿尚且不够清楚,稚嫩的声音吞了字后更是惹人疼爱。
  “阿荧认人叫人都这样快,我们家阿慧也是这么大就能记人了。”卓思衡回想起小时候自己妹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这是好事!说明阿荧将来能像她慧姑姑一样英才过人!”佟师沛一边逗着卓思衡怀抱中的女儿,一边笑着说道。
  卓思衡看着阿荧乌黑如明亮星丸般的眼睛说道:“等到阿荧长大的时候,说不定也能考个女状元回来。”
  “好像竞舟开始了!”赵兰萱和佟师沛一样,都是做了父母的人,仍有活泼的心性,她最爱热闹,看见各家船只均已在船头挂帜,连忙招呼大家。
  原本竞舟只是水龙法会其中为祈求夏秋无旱水陆风调的一个祭祀仪式,由礼部放出彩船,引火烧焚,再由一船选出的亲贵追逐火船,以水灭之,求得年收大好祛灾禳厄,后来才成为京中官宦权贵人家逐浪争锋的赛舟会,仍是以火船点燃为号,只是改为此船在远处固定处烧焚,各家各府的家丁悍勇操舟自同一线争相竞逐,看谁能第一个抵达引燃彩船。
  此事为争第一不单是图个热闹和好胜,一来是吉彩兆头,二来是皇帝会为头名嘉赏,能得赐宴旁坐对许多人来说便是无上荣光。
  赵兰萱一面说着当年自己哥哥如何英勇,率领勇卒先拔头筹,一面翘首以待。
  听她这样说,第一次看竞舟的卓思衡也燃起了兴趣,抱着阿荧一道朝邰江之上那数十个舟楫处望去。
  ……
  “阿慈,你真打算这么干?”
  虞芙捏着卓慈衡换下的衣衫,快给团团揉皱了,她五指蜷曲不安,好像非得这样才能说出话来。
  “有什么不行?你难道觉得我不够骁勇?”慈衡此时已经换上令国公府竞舟船勇的玄色衣服,将腰带三重两叠地利落系紧,炫耀般拍了拍自己的身板,“怎么样,是不是不比你家那些训练有素的船勇差?”
  “可你这张脸怎么看都还是女孩子啊……”虞芙快急哭了,“让你大哥知道可怎么是好?你快换下来吧!”
  “放心,我早有准备!我可是人称杏山乡小诸葛的卓慈衡,哪会露出这种轻易看穿的马脚?”说着卓慈衡往衣衫肩膀里塞了自己的手帕垫高,又从怀里掏出条巾帕蒙住口鼻,只露出眼眉,“这样不就看不出来了?”
  确实,慈衡的眉眼足够英气,乍一看只像是略微文静的男子罢了,但虞芙还是不放心,也不敢肯定她的办法是好的,只能勉强说道:“你戴着这个怎么和其他人解释?你是竞舟的船勇,又不是江心劫船的水匪!再说我家那个不争气的船勇和人打架受了伤,差一个人就差一个好了,反正得不得头筹我家都没人在意,你又跟着凑哪门子热闹?你要是真这么打算……你……我就去告诉卓大哥!”虞芙只能想出这个办法来制止姐妹胡闹。
  “你去呗!”卓慈衡料定虞芙不敢,嘿嘿一笑道,“快去呀,马上就去,不去我可上船了!”
  虞芙哪会去揭发慈衡,她不过说说而已,反倒被将一军,已是无可奈何至极。

  “好啦!让我玩玩看,我从前在乡下也是操舟的好手,到小河中央停舟捞鱼那可厉害了,你别担心,我水性好着呢!”慈衡笑道。
  二人是躲去江畔一侧庙宇内堂更换衣物的,因善荣郡主听说此山庙灵验,特此来为长公主的身体安泰祈福,故而虞芙和卓慈衡也跟来一道游览。
  两人行出山庙至水畔码头,就迎面撞上了来看望郡主的虞雍。
  虞芙心道不好,赶紧想让慈衡藏起来,谁知慈衡反应奇快,当场有模有样压低嗓门行礼道:“参见世子。”
  卓慈衡心想,她和虞雍一共就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和旁人吵架,一次是他们俩吵架,想来他也不会将不愉快的事记得那么清楚,况且自己还遮着脸,哪就能认出来?
  虞芙不想戳穿姐妹,虽骑虎难下,但此时也只有为虎作伥了,她极为勉强笑道:“哥哥不必为竞舟的事烦恼,我找来个附近的猎户少年,他颇通水性又懂操舟,也愿意给咱们家出力,之后的赏银多给些便是了。”看了看慈衡古怪的遮脸装束,她又硬着头皮道,“不过他前些日子出了风疹,不好再见风,所以遮了一下,不碍事吧?”
  自打刚一照面,虞雍就一直盯着蒙着面的慈衡看,听完妹妹所讲,他才缓缓收回锥刀之末般的目光,温和道:“妹妹去操心这些小事做什么,若真的缺人,我自己上也没什么不行。”
  竞舟不乏为求圣上钦赐近座荣光与恩赏的好胜世家少年参加,只是哥哥从来不爱这些微末琐事,今日却一反常态,虞芙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虞雍对装扮好的慈衡道:“跟我来。”
  慈衡来不及给虞芙做个放心的手势,只能快步跟上,在身后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摆手示意。她不知道虞芙此时的焦急,自己心中却只有兴奋,雀跃得想着可是好久没有捡起小时候的本领了。
  令国公府的舟船因缺人是最后留在码头上的几艘船之一,船上的船勇正满面焦急,他们心中暗骂惹事的人给自己添麻烦,抬眼一见到自家世子出现,连抱怨都不顾,跳上木板来行礼道:“世子,你看咱们……”
  谁知,虞雍忽然脱去华贵的外袍仍给负责领舟的船头说道:“人带到了,我也来。”
  大家顿时备受鼓舞,慈衡却心中诧异,心想阿芙不是说自己哥哥最不喜欢这些玩意儿,怎么这个家伙怎么忽然左了性子?
  眼看礼部的官吏已将彩船在远前水域准备就绪,虞雍接过一人递来的船桨大步迈进船内。
  卓慈衡还在纳闷就被人催着也上了船,留下的空位只有个挨着虞雍的,她想是这位世子大概在家里人人都怕,没人愿意挨着他,当世子当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独一份,只能自己走过去坐下,两人扶住一支橹桨。
  可她看虞雍坐在靠外侧,于是想了想说道:“世子请到里面来坐,靠外侧的要控桨,得有点经验才行。”
  其实慈衡自己也只和从前乡里的小伙伴划过简陋的船,后来和荣大夫出诊,过江过河偶尔遇到湍急处就要客人帮忙摇船,她也是因此学会这个说技术也不算技术、但确实是门本事的活计。
  她这样和虞雍说话已然令附近前后的几个家仆倒吸一口凉气,更震惊的是,虞雍竟然听从指示,站了起来主动让开。
  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简直此起彼伏。
  卓慈衡倒没感觉有异样,她大大方方换坐在外沿,熟练得比划起来,甚至怕虞雍这小子拖后腿,还主动给他讲解要怎么配合。
  在旁人眼里看来,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蒙面新人说什么,虞雍就点点头,完全不知道是何来路。
  大家都呆愣得看着这一幕,直到前面摇旗号令的人看竞舟要开始了,大家才一起喊口号将船划至礼部官员已提前指定的地方。
  一江之隔,岸滩绵延。远远的,皇帝和一众达官贵人坐在高台上,卓慈衡似乎听到虞雍正开口说话,谁知一声锣响,她也顾不上听,立刻甩开膀子,开始划船。
  因竞舟赛水两年未行,今年参加的家族便如雨后春笋,好像铆足了劲想要争些时隔太久的荣光,放眼望去,足有二十七条船争先恐后朝彩船拼涌。
  令国公府的船只一开始因为两个新人的加入不够默契,划桨的频率差些齐整,被左右船只落下一截,可很快,训练有素的船勇们便齐心协力,跟着船首以旗为号的船头,整齐划一拼尽全力,直冲到前面七八个船只最混战的当口。
  卓慈衡浑身的热血都往脑子上涌去,只听得见身边人喊得号子,恨不得立刻去跳上彩船。
  “诶呦!”
  在她前排,一个船勇毫无预兆喊了句后捂着额头栽倒,他们的桨频顿时乱作一团。
  慈衡反应快,她听见哒哒哒几声,低头循着声音找到了一颗打磨过的浑圆小石子,再侧头去看,只见离他们几六七尺开外的船上,两个船勇正往这边投掷石子。
  “他娘的!玩阴的是吧!”卓慈衡下意识骂道,由于她的骂人话是朱五叔亲传,因此从语气凶狠到抑扬顿挫,均像是在军营里混过几十年的老兵头,听得出身军中的虞雍都是一愣。
  此时不止他们和邻船,因所有船只都是朝一艘彩船使劲儿,航道越来越窄,快的几个险些撞上,于是便有人去拿准备好的白蜡杆戳打邻船上的人,也有两船相接见面分外眼红干脆直接上手拉扯的。
  可石子杀伤力却是不小,邻船似乎打算把最近处威胁他们的令国公家竞舟给先解决,于是又扔过来好些个同样大小的圆石子。
  “小心!”
  卓慈衡没反应过来,身子就被拉扯着倾到一旁,而身侧自后绕出一条臂膀来,替她挡住了飞来的石子。
  石子打在肉上的闷响和打在木头船帮的声音是全然不同的,卓慈衡看见是虞雍及时伸出了胳膊,不然自己也要脑壳开花。只见虞雍的手背顿时肿得老高,石子甩出的力量之大可见一斑。
  卓慈衡怒从心头起,蹭得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虞雍顾不上疼痛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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