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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by乌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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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嘉对上母亲慈爱的目光,沉默着摇摇头。
  “这就是了,你要学着点你表弟的魄力和卓大人的手腕。若是我们两家真能……也是不枉费我为你们表兄弟妹几个孩子谋划一番……”
  ……
  卓思衡不是第一次见郡主,但今日善荣郡主的风姿却格外明耀动人,她并不多话,温柔和蔼地关怀每个向她贺寿的小辈,且唯独慈衡被她拉住,询问了好些最近秋季干燥,该如何保养润肺。
  这期间,靳嘉将卓思衡叫到偏院,卓思衡明白此次受邀前来绝不只是贺寿,可他总忍不住回头去看慈衡和郡主,总觉得自己的可爱妹妹会被人卖了。
  “我娘又不是人牙子……”靳嘉似乎看出他三步回头的担忧,哭笑不得道。
  “鸿门宴上,项羽也不是人牙子,他想要的可比一个人要重要得多。”卓思衡叹口气,意味深长道。
  靳嘉心道自己这位同榜何等绝顶聪明,哪能瞒得过他此行目的,干脆直言道:“你上次传得口信真是解了我家燃眉之急,再晚个一两天,我那个暴脾气表弟就要参越王一本到圣上面前了。这事儿我们家人都觉得古怪,可想让你们见个面有多难?还是天时安排,今日能见一见,我已劝过表弟要他别无故惹你,你也稍微迁就迁就他罢……”
  说完,他看卓思衡面色不变,干脆停下脚步正对同榜故交,深深鞠躬道:“算我求你了,云山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卓思衡赶忙扶起靳嘉,老实人的真挚往往拥有很强的杀伤力。
  二人刚说好约定,就见虞雍阴沉着脸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们面前。
  靳嘉担心表弟看见自己服软又要发作,赶忙想从中缓和,虞雍略略有了丝愧色道:“表哥费心了。”
  听这一句话,靳嘉顿时松了口气。
  卓思衡也不好不依不饶,先道:“见过虞都指挥使。”
  虞雍也颇为礼貌还礼。
  靳嘉差点跪谢天地,并且认为是自己精诚所至感动了上天。
  三人于院内偏厅就座,周围都已拓清,并无闲杂人等出入,卓思衡知道是郡主安排妥善,心中敬服,他此行也确有目的,于是率先道:“藩王世子于国子监太学闹事,已教我弹压下去,然而时机太巧,听闻虞都指挥使遇上同样的麻烦,我不得不留个心眼。”
  “为什么偏偏是我俩?”虞雍只一句话便直击要害。
  高永清因牵连,眼下热度稍退,况且人还在御史台,那地方普通人可进不去。但自己的太学和虞雍的禁军大营对皇亲国戚来说却未必密不透风。
  越王触他们两个的眉头,实在是不明智的举动,况且难道不是让人看出他和藩王世子略有交集?想到水龙法会刺杀当日,正是越王同济北王世子刘伦说了什么他才离去,或许从一开始,越王就拿定主意想借力藩王世子来给自己些政治资本。
  许诺他日的权柄,是最好的筹码了。
  卓思衡不禁有些担心太子,却也不愿明说自己真正的隐忧,只道:“越王殿下在陛下眼中本就是性急燥意之人,虞都指挥使如果上书明言他的冲撞之处,只怕陛下当做儿子向来如此,至多温言安抚,未必会加以处置。”
  “他在陛下眼中如此,不知在卓大人眼中如何?”虞雍忽然问道。
  卓思衡没被绕进去,只恭肃道:“我与越王并无私交,也不敢结交,更不能无顾妄议天家骨肉。”
  其实,卓思衡心中清楚,他隐藏的太子党身份实难向虞雍隐瞒。自己为官以来处处稳健自持,从不外露心性,唯独数年前秋狩那一日太子遇险,虞雍居高临下作壁上观,自己怒火喷薄无法自持。只有虞雍见过他拼死相护太子的决心,眼下他就是装作无所谓,人家也未必会相信——但他也没有证据,只能推测。
  可虞雍难道就会当越王的党羽么?这更未必。他虽脾气狷介古怪又冷酷,但却十分通晓皇帝心意,是与自己不相伯仲的朝堂做题家,他要是想和越王勾连,又何须将禁军古坛场大营的事情闹大故意撇清自己和越王的关系?大可以顺水推舟人情坐满。
  只是眼下尚未到真正判别之时,有没有他虞雍相助,自己都是要助太子顺利登位的。况且自那次遇袭后,皇帝的身体也并不是太好,头痛发作时难以上朝,再不早做打算,那一切只怕都要来不及了。
  但郡主让靳嘉撮合两家的意思,看起来是非常想提前划定阵线,如果是靳嘉和虞雍站在太子这一侧,这就是自己能为太子找到的最好盟友。
  为此,卓思衡乐意先卖个人情出去,他缓缓将自己心中所想的缘由委婉道出:“水龙法会惊变当日,虞都指挥使最清楚我是如何得罪了几位世子,如今他们磋磨我倒也还能理解。但替圣上去安抚世子们的是太子,他们闹起来,只会显得太子办事不力,皇上如今虽然已经可以重新临朝,但也经常差遣太子,偏在即将立府的时候几位世子这样不顾太子面子,足显几人狂悖。”
  虞雍和靳嘉对视一眼,似乎也与他们想到了一处去。

  靳嘉与聪明人讲话总得提起十二分精神,但这个时候,他却因证实了心中猜测分外安心道:“好在云山你手腕高明,没让他们闹起来。”
  “卓大人为太子也算殚精竭虑了。”虞雍忽然道。
  卓思衡并不接他的话,站起身来:“几位世子虽然身份贵重,但在国子监规矩森严,当下又是科举之年,谁敢惹乱为国取士的国家法度无视士子和国运前程,我身为陛下钦封学政官必不轻饶。”
  听他摘得干净,虞雍也不多做纠缠,只道:“在下执掌禁军军务,也不会让人凭空于营内造次,将太祖以来所立军纪视若无睹。”
  “那咱们今后就要互通有无了。”靳嘉赶紧说道,“你们不方便见面这是自然,我同云山是同榜,和表弟又是实在的亲戚,今后礼部若和国子监有差,我一定亲力亲为。”
  卓思衡看着虞雍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我们两家身份尴尬,妹妹们金兰之契多有来往还好说,其余的就不好瞒过他人的耳目了。”他咬紧妹妹二字,像是警告,虞雍和靳嘉当然听得出来。
  人家哥哥也不是傻的。
  说完,卓思衡也不等他们的答复,起身告辞。
  见他走远,靳嘉松了口气,方才言谈你来我往虽是没有火花,可他仍觉芒刺在背,此时松弛下来,便道:“表弟,咱们到园子里走走说两句话。”
  虞雍和旁人都不好说话,但他的表哥和妹妹却是一家人,听完也顺从相伴同行。
  “你也听出来了,其实云山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也一样。你对慈衡……我和夫人也喜欢慈衡这姑娘,还有我娘,也存了这份心,更别提阿芙将她当亲姐妹一般,可在皇帝的眼中,要是我们两家有了姻亲,别说今后受到的防备和忌惮,怕是手上的权柄和前程都要一朝全无,你真的愿意么……”
  虞雍走在靳嘉一侧,听罢却是笑了:“这个皇帝不愿意成全我的心意,那换个愿意的不就好了?”
 
 
第166章 
  “你……你不要再说了!”靳嘉大惊失色,站定后紧张瞧望四周无人,压低声音喝道,“你小子再胆大包天,也不能说这样的话!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虞雍不以为然道:“表哥,你真以为全天下只有我存了这样的心思,旁人都没有么?”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如今官家的身体怎样,你我不必赘述,前些日子宫中透出的消息,赵王殿下惊厥之症仍是频频复发不见好转,也恰巧是这之后越王便开始兴风作浪,可见不论是官家的身体还是原本众人希冀的赵王,都已渐渐式微。姨母让我们做得打算,不就是这个么?”
  靳嘉听了虞雍的话,惊惧逐渐转为平静道:“我娘以为,我渐渐开始有了官路,而你本来就手握兵权,要是不能适时而动,这些眼下的光彩一夜之间便会成了催命的符咒,她是经历过当年景宗一事的……故而清楚这期间的危机四伏,我们当听她的话……”
  “小姨对我和妹妹有如亲生母亲。如果我不能孝顺,替他去探探姓卓的口风,我岂非禽兽不如。”虞雍说道。
  靳嘉颇为感慨,难得表弟有这样让他放心的时候,语气也松弛下来:“但云山兄的口风从来很严,今天我们看似说了很多,但实则也并未确切就要到太子的下一步运筹,但以他的谨慎,能确认同一前目成已是极好的。”
  “口风很严?”虞雍冷笑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咱们本不该妄图从这只狐狸身上知道些什么,不过只是确认一下罢了。我倒觉得他愿意同咱们去共同应对此事,已能说明其心早就拿定主意。虽然被他利用,我是大为不情愿,可是若能被聪明人利用的同时自己和家人得到些好处,倒也不失为一个划算的买卖。”
  “云山兄他当真就选定太子了吗?依卓家过去的荣辱兴衰,我原本以为他会对东宫之事唯恐避之不及才对。”
  虞雍似是沉浸去了回忆当中,声音也沉缓下来:“表哥,你不知道当日的情况,那日他为了保护太子和公主,在危机四伏性命危虞之际却仍能镇定强韧,分毫不乱,凭着仅剩的三支箭在群狼面前尚布置得出凌厉战术,背水一战不落下风。此人何等冷静自持可见一斑。然而就是这样的卓思衡,却因得知我陷太子公主于险境作壁上观,怒发冲冠不能自持。人的爱恨最好相瞒,但怒哀却极难掩藏。我早就料定他与太子的情谊绝不是一般。或许姓卓的是我们整个朝堂里最早选好前路之人。”
  “表弟……你当时也确实不该……”知道原委的靳嘉却也说不下去,他是很难指责别人的个性,遑论自己一处长大的至亲表弟。
  “不该袖手旁观?”虞雍低头一笑道,“别人觉得怎样我倒是不在乎,但是表哥这样想,我倒可以解释一番。姓卓的那日用出来的箭术是我从前在边关同斡汗八部几个悍匪残部对垒时自敌方处才见过的招法。那日我本要出手,但见他发弓手势和所用战术心中大惊,暗道莫非细作竟混到了陛下身边?但又觉得他拼死护卫太子公主,实在不像异心异族,于是生死之际我才真正出手。自那事后,我暗中派人去到他家乡查访探寻,这才确定他的箭术习自斡汗八部的老猎手,这才放下心来不再追盘。当然,我也不去否认,若没有这件事,他那个看起来温厚君子实则狡狯阴恻性子我也见不来。”
  靳嘉听罢方彻底知晓误会原委,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哪里能弥合二人,想着个性这种事,也不好去强求,如今这样已是难得,倒也不是所有能臣都非得和乐不是?于是也似自解一般叹气道:“你在边关待的久,比旁人小心些也就是了,可后来你不该处处同他针锋相对,现在可好,中意上了人家妹子,知道着急也晚了,你妹妹和我娘愿意去替你说和只怕人家哥哥也不乐意。”
  “我的事我自己有打算,表哥不用担心。只要太子能顺利由我们拥护上位,我们一家也至少能安稳度过数十寒暑了。之后的日子再思量不迟。”虞雍倒显得十分豁达。
  是了,必须得是太子。靳佳其实心中也清楚这虽是存有风险但亦是最好的选择。人的心性是很难改变的,越王骄满,以他的个性若有朝一日扶他继承大统只怕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功臣,只觉得自己应当得此位全无自知之明。而赵王的年纪还看不出太多心性,要是他能顺利继位,必然是圣上一手谋算,想来也只会感念自己的父皇为他殚精竭虑独爱无二。
  也只有太子……
  只有太子会真正感念帮助过他的人,无论是以他的心性还是所处的地位以及之前那些尴尬又不合时宜的处境。他都会心有戚戚,更加珍惜别人的鼎力相助。只有帮助他,自己一家才会真正得来,所期待的回报。
  更何况有卓大人这样的盟友,其实想来我们的选择也不算太差。
  兄弟二人怀着一样的心思,慢慢踱步在深秋无人的长廊之上……
  ……
  卓思衡难得在见过虞雍之后仍保持着愉快的心情,等回家之后他便听到来自慧衡的另外一个好消息。
  “这么说来,长公主已经开始着手了?”
  书房里,卓思衡也不在妹妹面前故作深沉,音调都满怀期待。
  “没错,长公主已经在中京府面请七八名颇有美名嘉誉的女师范。她们皆愿意前来女学任师传道,只是本来的学生也要跟着。”慧衡亦是不吝喜悦的神情。
  “我想这里面至少有一半女师范是好几户公卿世家向长公主推荐的吧。”卓思衡了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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