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生活日志——by清越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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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丽姝只当不知道,见他脾气大归大,倒也听得进劝说,她却是松了口气,又恢复了笑容和热情,“小公子若不嫌弃,我们倒是有个歇脚的杌子,不如您在此处歇一歇?”
说话间,沈丽姝麻溜抽出了他们的歇脚凳,摆在了“收银台”后面一些的位置。
以前“收银台”是她的专属位置,但经过一个多月的实践,徐虎和沈大柳也越来越能胜任这份工作,这会儿就是沈大柳站在收银台,由他和一张摆食材的长桌隔开外边人群,而收银台后面更多的小伙伴忙忙碌碌,如此就可把小朋友团团包围起来,确保他们沉迷搬砖的时候,奶团子也不会被人趁乱偷走。
奶团子不知道沈丽姝的良苦用心,只当她这番表现,是及时意识到错误,又来讨好他了。
既然知错能改,他就勉强原谅她,一屁股坐在杌子上,仍骄傲的仰着头:“那你也在这陪小爷。”
沈丽姝:……
因着奶团子眼里只有沈丽姝一人的表现,小伙伴们对他们出去一趟捡来个小祖宗一事再是目瞪口呆,也不敢问姝娘,都不约而同找沈大路打听去了。
沈大路起初跟着姝娘去“瞧瞧”的时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幸好姝娘和小公子对话他听懂了,于是简单总结道,“小公子带着侍卫来咱们这吃烧烤,半道被冲散,他便自己来,中途又遇上两个拍花子的,刚好让姝娘眼尖瞧见了,拉着我上前,那两人一见我俩就跑没影了,小公子不想去街道司寻差役帮他找人,说他的侍卫知道来咱们这,我们就带他来了。”
连知道来龙去脉的二堂哥,都丝毫不觉得这件事背后有什么问题,只是听转述的小伙伴们就更一无所知了,都觉得帮贵客的弟弟赶跑拍花子纯属举手之劳,不是啥大事,他们被满足了好奇心,也就安心营业了。
看姝娘被缠得没办法,蹲在地上陪小祖宗聊天,沈大柳还给她加油打气,“姝娘你安心陪小公子说话,这会儿客人不是很多,我们忙得过来,不用担心。”
沈丽姝对小伙伴的傻白甜程度感到绝望。
小祖宗倒是挺满意,小下巴抬得更高了,“你叫姝娘?”
“是。”
“姓名是什么?”
其实这时代还是有很多讲究的,比如女子嫁人以后,闺名就不能再给外人叫了,所以街坊邻居多称呼她娘“徐三娘”“徐娘子”或“押司娘子”。
但沈丽姝因为不是土著,对这种细节不大在意,何况她才十岁,奶团子更是连她年龄的一半都没有,一个小学生,一个顶多幼稚园中班,男女大防怎么也讲究不到他们身上来,便随口回道:“我叫沈丽姝,‘御笔按图点丽姝’的那个丽姝。”
奶团子点点头,还挺懂礼貌,“那我也告诉你姓名,你不能告诉别人,我姓赵……”
沈丽姝腾的一下站起来,开始浮夸的表演:“哎呀,我花了十文一颗买的梨子,险些就忘了,大路哥——”
赵小朋友被她突如其来的表演吓一跳,都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只知道扎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她。
沈丽姝这声音大得对面的顾客都听见了,身后的沈大路自然也没有错过,连忙上前一步道:“都在我兜里,怎么了?”
“摊主说了,这个不能放太久,软了就没那么甜了,快趁新鲜分给大家,每人一个。”
沈大路低头看了看坐在小杌子上、看起来格外乖巧的小贵人,丽姝沉痛的点点头,于是赵小朋友也得到了一颗冻梨。看着其他人大口啃着香甜无比,他果然彻底把自我介绍的事抛之脑后了,也捧着冻梨津津有味啃起来。
第55章
小小的蝴蝶翅膀。
奶团子还是很好忽悠的, 因为小朋友往往没大人那么多复杂心事,只要找到让他们感兴趣的事情,他们就能表现出超高的专注力。
就像啃冻梨, 看着旁边一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 先入为主就觉得这果子不错了,试着咬一口, 果然汁水饱满、颇为甘甜, 好像不比府里的琼浆玉液、山珍海味差呢。
于是在现场氛围的带动下,奶团子也越啃越香甜,一发不可收拾了。
沈丽姝怕他太快啃完冻梨, 又想起自我介绍那茬子事, 他敢说她也不敢听啊, 便故意哄小朋友慢慢吃, 仔细品味它的甘甜余韵。
奶团子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 “那他们怎么不慢慢吃?”
“他们要赶紧吃完招待客人, 没法用心品味, 这种机会就咱们俩有。”沈丽姝手里也拿了颗冻梨, 她的偷懒小马扎被小祖宗占据着, 只能继续蹲地上。
这就是穿男装的好处,想蹲就蹲,蹲累了还能席地而坐, 哪怕许多顾客一眼就看出她是小娘子,也不会过多置喙。
但她要是公然以女生打扮做“不雅姿态”,绝对会有老古板跳出来指责她伤风败俗。还不止一位。
沈丽姝无所顾忌的蹲地上, 奶团子端端正正坐小马扎, 两人视线刚好齐平, 她又习惯看着人的眼睛说话, 显得无比真诚,“我陪你一起细细品味,看咱俩谁吃的慢。”
世上还有这种“比赛”,奶团子呆愣的眨了眨眼睛,随即兴奋点头:“好!”
于是等奶团子的侍卫们寻过来,就看到他们家小主子捧着一颗已经啃禿了果核,还舍不得扔,依然专心致志舔舐的画面,差点吓跪了。我
要不是确定跟小祖宗分散半个时辰都不到,他们都要以为小主子饿了几天几夜,马上就要摆个破碗坐在路边讨饭了。
眼前一幕冲击力太大,显然让这些见多识广的侍卫们也慌了神,遂一拥而上将小主子团团围住。
场面十分夸张,前来寻找奶团子的侍卫远不止两个,而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个个人高马大、气势非凡,把他们的小烧烤摊围了个水泄不通。
还好沈丽姝反应快,第一时间拉着不知所措的小伙伴们退到外围。不是所有吃瓜现场都可以强势围观的。
要不是怕表现的太明显,她甚至又想跟一哄而散的顾客们那样,有多远跑多远了。
不过现在也算安全距离,没有太刻意的撇清关系,又听不见侍卫们和奶团子的对话,分寸感拿捏的恰到好处,沈丽姝都想给自己点赞。
听不到秘辛,单纯瞧热闹还是没问题的,沈丽姝和小伙伴们就在外围静静看他们表演,不知道前面说了什么,只见为首的侍卫突然单膝点地,似乎要恭迎小祖宗回家了。
而奶团子此时面上也多了一些焦急,都顾不上他千辛万苦上演一场“奶团历险记”,却始终没吃上心心念念烤肉的悲催现实,很配合的就让一个侍卫上前抱起他。
侍卫奔波在庙会街头寻人,别说带车架,连马匹都没牵一头,恭迎小主子回府只能用抱的。那个侍卫二话不说,抱起小主子就走,其他人纷纷护卫在左右,只有为首的那位没立即离去,而是转头朝沈丽姝他们拱手,当然主要目光还是落在沈丽姝身上,“多谢诸位收留小主人,如此恩情,来日必有重谢。”
沈丽姝和被这阵仗搞得目瞪口呆的小伙伴,此刻都不约而同的摇头摆手。
大家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功劳,小事一桩,真心担不起这么郑重的酬谢。
而沈丽姝更是目送着最后一位侍卫也匆匆离开追上大部队,眼前终于清净下来,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上自己的小马扎。
可算是把小祖宗送走了。
谢不谢的,沈丽姝压根不敢想,因为她发现这队侍卫找到奶团子,神色没有丝毫放松的样子,过来和离开都那么匆忙,显然还有什么大事要去处理,她越想越觉得这背后的水深得很,他们根本把握不住,最好的结果就是当雷锋,做好事不留姓名。
这样奶团子真有什么仇家,那边也至于把行动失利的账往他们头上算。
于是这天收摊回家,除了复盘今日工作,沈丽姝还特意跟小伙伴们叮嘱了一遍,无论谁来打听,都不要透露他们“救了”富贵小公子的事,真问起来就说是他自己找过来的。
她觉得庙会上乱糟糟,只要他们自己人不说漏嘴,应该还是能苟过去的。
小伙伴们一如既往的言听计从,都没有问为什么。
毕竟后来的阵仗都瞧见了,只是一群侍卫的气势就把大家吓得够呛,可见其家庭背景有多么震撼,怕连高官之孙的秦公子都比不了,他们就更是连给人提鞋都不配。
真要让他们以小贵人的恩人自居,他们自己都心虚。
还是就像姝娘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人不问,他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不如把心思都放在生意上,再过些天庙会就结束了,大家伙累了二十多天,姝娘即将发的奖金和工钱,可比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贵人重要多了。
小伙伴们这一副天大地大,都没有他们搬砖大的反应,让沈丽姝既无奈又欣慰,果然最后一切压力都还是她自己扛。
倒是沈家旺听得有些在意,多问了几句。
沈丽姝嘴上说着又是她一个人扛下所有,但内心也并不想把大家都拉下水。
把她的猜测和担忧多告诉一人,就多一个人跟她一块忐忑忧虑,可却对现实没有任何益处,何必呢?
所以对上老爹的目光,沈丽姝也只把二堂哥对小伙伴们解释的那套搬过来,半点都没提到奶团子私下跟她透露了他姓“赵”那茬。
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确定,小团子就是他们都知道的那个“赵”,只不过想着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些内情不知道远比知道安全,这才故意打断奶团子的自我介绍。
沈家旺没开天眼,自然也不会无端往皇室宗贵方面去想,他是想的比大家都深一些,听完来龙去脉微微蹙眉,但很快又松开了,持乐观态度道,“这事确实不能张扬,但姝娘也不必忧心,你们做了好事,坏人都不怕报应,好人更不该为此寝食不安。”
沈丽姝确实被老爹乐观的态度感染了些,露出今晚第一个轻松的笑容,“我知道,爹。”
说实话,哪怕听到奶团子的自我介绍,发现他们有可能卷入一个想不都不敢想的大麻烦中,沈丽姝也没半点后悔救人的举动。
从功利的角度说,他们救了奶团子,就算因此招来了敌对方的清算,奶团子家人总会看在他的份上出手相护,先前疑似侍卫队长的那人郑重道谢的样子,也表明了他们有领情的态度。
反倒是不救,导致奶团子真出了事,他家人迁怒起来,他们才是毫无招架之力。
另一方面,沈丽姝虽还在担心有的没的,可她的心却是一如既往的踏实安定,尤其是忙完这些回到屋里,看着早已在她上铺睡得香甜的弟弟们,沈丽姝不由会心一笑,吹熄了蜡烛上床,沾上枕头便睡。
又是踏实的一觉。
从这以后,沈丽姝和小伙伴们的搬砖生活,又回归了以往的朴实无华且枯燥、但又富有的一个状态。
周围并没有她担心的那种可疑人员的出没,那天信誓旦旦说“必有重谢”的侍卫队长也音信全无。
沈丽姝对此的心情是,恨不得点一首《好运来》以示庆祝。她救人并没指望收谢礼,只要那群大人物彻底把他们抛在脑后,她就谢天谢地了。
随着他们的生活回归正轨,大相国寺热闹了近一个月的庙会,也终于要结束了。
最后一天,来庙会的游客不减反增。
可能前两日元宵过后,许多外地游客便收拾行囊回家去了,但汴京的本地人,以及周边村镇的一些乡亲们,反而抓住了庙会最后的尾巴,纷纷进城游玩了。
就像是通许镇上的老徐家和老沈家,今年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富足的新年,从大人到小孩全都穿上了新衣裳新鞋袜,又从沈丽姝和小伙伴里这边得到了庙会最后两天,很多摊子开始清仓大甩卖的消息,他们便都拉上相熟的亲朋好友,领着大家进城逛庙会顺便捡漏来了。
只不过乡亲们不想花钱在城里住一晚,都赶着天黑前出城了,晚上逛庙会的主力军还是城里的居民。
市民们进行最后的狂欢,庙会上仍然是摩肩接踵、游人如织的热闹景象,比往日有过之而不及,大有通宵达旦的架势。
沈丽姝和小伙伴却迫不及待的开始收摊了。
好吧,迫不及待的只有沈丽姝,小伙伴们兴奋归兴奋,眼底却还有些意犹未尽,彼此间一通挤眉弄眼后,最终推举徐虎作为代表站出来表态,“姝娘,我们都觉得,六天假还是太长了些,是不是再调整一下?”
沈丽姝都震惊了,“这可是过年,六天假多吗?”
资本家见了都要惭愧的低下头,小伙伴竟然嫌假期多?
徐力忍不住提醒道:“可是表姊,年已经过完了,元宵节也过了。”
“所以你们干脆连年都不想过了?”
沈大柳咧着嘴笑得餍足,“我们不是也过年了吗?从腊月到元宵,几乎每天鸡鸭鱼肉的吃着,姝娘还隔三差五自掏腰包去买好吃的回来给我们尝鲜,这庙会上的摊子怕是都被我们尝尽了,还有新衣裳新鞋子穿,这个年过得可比以往十来年都要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