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软饭我先干为敬——by三日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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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帘幔阵法遮蔽的仙长坐席后面,十有九空,这么盛大的比试,天象门那十几号的炼虚期长老不坐阵?
不过花朝也来不及再多想什么,被队伍簇拥着很快到了传送门旁边。
迈步进去,她一阵眩晕,好在攥紧了师无射的手,十分安心。
眩晕的时间格外长,花朝靠着师无射的臂膀,心中仍在疑惑,这个传送的时间也过于长了吧……
等到她终于脚踏实地,一睁眼,四周漆黑一片,鬼气森森。
师无射一把捂住花朝的嘴,在她耳边很小声道:“别出声,我们进了旁人的幻境。”
第88章 破境
幻境这一关, 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是十分难。
因为幻境是截取人灵台中最阴暗,最恐惧、最无法挣脱无法忘记的噩梦往复循环, 残忍的程度堪比十八重地狱之中的酷刑。
人生来便有七情六欲, 注定尝到过人生八苦,爱别离求不得。
而这一关考验的便是要修士们挣脱八苦,超越人欲,幻境的境主正是曾经遭遇过这幻境的人,而且在这幻境形成的瞬间,境主便会忘记自己正在参加仙门大比。
记忆和感知包括个人能力, 全部都倒退回曾经遭遇噩梦的最初。
而当初是如何的煎熬痛苦,如何难以挣脱这样的境遇, 也会一遍一遍重演, 直至境主意识到一切皆为虚幻, 亲手打破这个幻境为止。
而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甚至多个无法挣脱的噩梦, 进来参赛的弟子足足有几万人, 会不小心闯入别人的幻境之中, 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
而比较闹心的是, 闯入了旁人的幻境之中, 你就是旁观者,旁观者是无法打破幻境, 更不可能拥有比境主更强大的力量的。
而且若被幻境之中的人发现了, 就等于间接触动了境主的灵识,为了确保幻境的“合理性”, 闯入幻境之中的人, 会被境主的灵识凝化的“正常人”追杀, 一旦死在了旁人的幻境之中,那也是比试失败。
因为顺利挣脱旁人的幻境,也是比赛的内容之一。
而最糟糕的情况,无外乎自己的幻境和旁人的幻境重叠,难度直接拉满。
他们只是闯入其他人的幻境,还不算最糟糕。
师无射压着花朝躲到了一个柜子的后面,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很快屋子里面就被点亮了。
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微胖女人,吹了火折子,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走向花朝他们。
这幻境的一切都特别真实,比起在黄粱秘境里面那个老族长设下的幻境精细了百倍不止。
因此身临此幻境的花朝和师无射,也十分能够感同身受,甚至可以嗅到地上的泥土在雨季发霉的陈腐味道,也能感受到彼此紧张黏腻,无比沉重的身体。
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发生了,这个幻境的境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随着脚步和光亮越来越近,如果他们在最开始就被发现,那么在境主打破幻境之前,可能就会一直遭到追杀!
师无射将花朝密密实实遮盖住,屏息等着那人靠近,也在蓄力准备,一旦这个提灯的人发现他们,他们就立刻设法逃出去。
不过就在那个拎着灯的矮胖女人要走到花朝他们身边,看到花朝和师无射的时候。
一声闷哼突然从不远处响起。
接着是什么滚到地上的“咕溜溜”响声,东西滚过桌底,正好滚到花朝和师无射面前。
是个……金镯子。
不,不是真金,是贴了金纸的假镯子!
“苏小妹,你想清楚了吗?”那个婆子提着灯,到了一个角落里面,从花朝和师无射的视角,正好能看到一个被捆住全身,缩在角落的女孩。
她身着喜服,头戴凤冠,秀美的眉目之中点了赤红的朱砂,面色用粉化得惨白到瘆人,而且面颊上还被两行热泪冲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这装扮实在是不像正常婚嫁!
“你若是再想要跑,可没有那么容易,”那个人矮胖的婆子背对着花朝和师无射,声音压得很低,威胁的意味十分浓重。
“你爹已经把你给卖了,要知道你可是整整卖了五十两银子,那林家会花这么多钱买你一个贱奴生的孩子,是多大的恩德?”
女子紧紧咬着牙关,泪意盈盈,她瞪着牵线的“喜婆子”,眼中射出不屈的恨意。
“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谁让你生来命贱?那林家公子生前还好歹是个举人老爷,若是寻常,如何能轮得上你高攀?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好生让人钉实了棺材,到地底下,还能做个官夫人当当呢。”
花朝到这里才听明白,这他娘的是配冥婚啊!
那个穿了一身金纸糊的凤冠霞帔的女子,想必就是境主本人了。
她虽然面上流水狼藉,但是打扮成这个鬼样子都能看出秀美可人,不过花朝倒是真没有看出来她是哪个宗门的女修。
大多宗门修士都出自修真氏族,就算是家奴生子,那也是凡间寻常大户人家也高攀不起的,怎么会被拉了强配冥婚?
花朝眼神看向师无射,商量着和他一起上,他们进入旁人的幻境,虽然能力被拉到孱弱不堪,但是这屋子里就这么一个老婆子,他们三个还弄不住这一个人?
他们不能直接告诉境主这是幻境,却能帮助她,让她早点挣脱这样的凄惨境地,意识到不对。
师无射和花朝仅仅对视眼神,便已经明晰她的意图,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两个人准备起身,先把老婆子砸昏过去,再随便编个理由,带境主先走。
要是真的让她配成了冥婚,还不知道要怎么弄呢,很有可能还冒出一群鬼怪,就更难对付了。
只是还未等他们起身试图帮忙,那一直哭泣的境主本人,眼泪突然止住,顶着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点了点头。
“我想通了刘婆婆,我命该如此,活着也是凄苦,下地做个官夫人也算是享福。”
“你将我解开吧,我要补补妆,总不好这样狼狈下去,万一……万一举人老爷不喜欢我怎么办?”
刘婆婆闻言一顿,立即喜形于色,一肚子恫吓的话都用不上了,上前就把境主给解开了。
而那境主被扶着起身之后,当真坐在了镜子前面重新描红,那刘婆婆就在旁边,还在细数她死后的好处。
“寻常人家逢年节才能烧纸,这林家不一样啊,这位举人老爷是林家长子,那黄纸光我看着,就足足三大车,你若是下去了。那不仅仅是官夫人,还是贵妇人呐!天大的福气!”
这话说得实在是讽刺,花朝欲要起身,师无射却压了下她的肩膀。
下一瞬,只见那境主突然拔下了头上的簪子,飞速反手一刺,狠狠扎入了那抻着脖子劝人和死人做亲,劝人去死的喜婆子脖子上。
婆子瞪大眼睛,女子拔了簪子,鲜血登时喷溅了她一脸。
她起身,面上惨白和鲜红交织,眉目柔弱也刚烈,浑身的红衣像是烧起了来的烈烈山火。
“我的如意郎君,也得是我自己挑选,挚爱至深,我才肯为他陪葬。”
“你……”女子看着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倒地蹬腿的喜婆子,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花朝见状欣喜不已,杀了婆子境主跑了,然后拜入仙门,这可能就是走向!
那这个境不难过。
她正想拉着师无射出去。
却见那境主突然将那柄簪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不要!”花朝脱口喊出。
但是已经晚了,那境主对婆子毫不手软,对自己更是心狠手黑。
鲜血喷出,花朝爬起来跑过去帮她捂住,她却看着漆黑的屋顶,喃喃道:“我就算死,也得死在自己手里……”
“你死什么,你为什么不跑啊!”
杀了喜婆子完全可以跑,但是境主却只是转动眼珠看了花朝一眼,而后闭上了眼睛。
跑不掉的,外面守着无数的林家家丁,她唯一能不同林家公子合葬一坟的方式,就是先死,因为林家要的,是生人殉。
花朝满手鲜血,愕然看向师无射。
师无射站在她的身边,伸手摸了一下她脸上沾染的血痕。
“境主死了,此间很快会崩乱,我们必须设法逃脱。”
他话音一落,外面的家丁全都冲了进来,把他们团团围住,而师无射在这里也没有太强的力量,先是抄起桌子上的镜子砸过去,然后拉着花朝便朝外跑。
那些家丁手中都拿着各种棍棒和镐子,个个面目凶狠朝着他们砍杀。
师无射用后背为花朝挡住攻击,他们跑入了一片山林,那些人已经追上来了,花朝胸腔要裂了一般的疼痛,她马上就要跑不动了。
而前面不远处的坑洞之中,正是林家少爷的棺椁。
“进去,那里是出口!”
“我们一起……”花朝拉着师无射,师无射却狠狠推了她一把。花朝踉跄着朝着棺椁走了好几步。
那些家丁追上来,花朝眼睁睁看着一个镐头砸到了师无射的脑袋,他晃了晃,没有回头去还手,而是推着花朝跌入了棺材。
“别怕,我很快就来……”师无射用身体充当棺材盖子,将花朝严严实护在身下,数不清的武器朝着师无射的后背和后脑砸下来。
花朝感觉到了浓稠的鲜血涌向她,她紧紧攥住师无射的手,竭力想要告诉自己这只是幻境,只是幻境。
但是腥热的鲜血淹没了她的眉眼,她无法将这当成假的!
她想到了冲破他人幻境的规则,那便是用入境者的鲜血绘制出一道逃生之门,也能破境。
这也是在考验修士会不会为了自己过境而相互残杀。以他人的失败来浇筑自己的成功。
花朝想到师无射是故意如此的时候,喝饱了鲜血的出口开启,她感觉到了一阵下坠——
花朝的手丝毫未曾松开,泥泞和腥热都握在她和师无射的掌心。
下一瞬,他们便天旋地转地跌入了另一个地方。
花朝感觉到了一阵拉扯,眩晕过后再睁眼,这一次他们跌入的是一个光线充足的地方。
花朝一眼就认出了这里是刀宗!
这个场景她曾经经历过,这是她自己的幻境!
她的手上凭空多了一道锁链,她的头顶上方是乌沉铁焊制的牢笼盖子。透过牢笼方正的铁框,她能看到碧蓝的天际,万里无云,巍峨的建筑环绕四周。
远处最高的阁楼之上,金红色的火焰圆球在悬浮翻滚着,昭示着刀宗威仪,正是赤炎地火。
她半身泡在水中,身下的水犹如滚油一般,烧灼难忍,不断地吸走她的生机和灵力。
而她僵硬地侧头看去,身侧的人不再是一身墨蓝色长袍,而是穿着清灵剑派的雪青色弟子服。
花朝的瞳孔骤然放大,她死死抓着的,不再是师无射,而是——谢伏!
第89章 断腕
在看清谢伏的脸的瞬间, 她只感觉脑中重如千斤,花朝狠狠晃了一下头,而后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散了。
花朝迫切地想要去抓住, 但是那些画面正如指尖流沙, 在飞速崩散。
等到她再抬头看向谢伏的时候,脑中只记得她和谢伏被困在了刀宗,刀宗诬陷谢伏偷窃赤炎地火,刀宗的掌门盛怒之下,要将谢伏和她生生困死在这水牢里面。
而谢伏因为被刀宗的宗主打伤,此刻状态特别差, 几乎要在这水中站立不住。
花朝看着他,想到自己爱着他, 想到他一直护着自己, 想到了他们已经结为道侣。
花朝本能将他抓得更紧, “长夏,你没事吧?”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温柔如水, 充满了关切。
而谢伏却因为她这一句话, 猛地抬头看向了她, 一瞬间眼中浓重的悲切和委屈几乎要化为实质溢出来。
花朝伸手摸上他的脸, 抹去他眼角的湿润, 扯开嘴唇笑了一下,柔声道:“你放心, 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谢伏看着花朝, 动了动嘴唇,似乎无声叫了两个字, 但是又抿住了唇。
他漂亮的桃花眼中, 悲伤已经化为如同蜜糖一般的温柔。
他开口, 动了动干涩的嘴唇,说道:“……朝朝,来,到我怀里来。”
花朝一愣,因为她从不记得,谢伏用这样深情刻骨的眼神看过她。这种浓烈的深情,像一把刀,狠狠地刺入了花朝的眼球,让她的眼眶滚烫到就要流出血来。
这种眼神让她心惊,让她的心脏如同遭受重击一般狠狠跳动了两下。
她笑起来,满脸幸福,她伸手紧紧地抱住了谢伏,靠在他的怀中,心中满足又酸软。
她的选择一点错都没有,随着他叛出宗门,拯救苍生,一点错都没有,他这么爱她。
谢伏紧紧抱住了花朝,低头颤抖着干裂的嘴唇,亲吻花朝的额角。
花朝却顿了一下,猛地缩回了手,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她……她摸到了谢伏后背上遍布的伤疤,那些深可见骨的可怖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烂了整片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