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by少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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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些人尚且不能拜入裴门,那一个女流之辈,一介商贾而已,如此低贱不堪入目,却能得到他们所不能的!
天道不公!
旁边几人面面相觑,这话说得忒刻薄!
你不屑与商贾为伍,可偏偏裴先生收了商人为徒,说到底不就是对裴先生不满吗?
眼见不妙,那几人便跳出来打圆场。
“哎呀,不过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就是这话,况且这是裴先生的家事,与我等何干?大家说过也就算了!”
“玩笑,玩笑而已,不如大家等会儿一起出去喝一杯,怎么样?”
孟晖却冷笑出声,盯着方才抱怨的那人道:“你既然满腹怨言,何不转头说与裴先生听?前倨而后恭,闻之令人发笑!”
他也曾经想拜裴远山为师而不能,可既然不能,也就认命读书,却不曾迁怒于旁人。
在他看来,此等言行属实卑劣!
“你!”那人被气个倒仰。
孟晖却不理他,当即拂袖而去。
他答应了别人要尽快下场的,时间紧迫,哪里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与此等俗人舌战?
孟晖此举越发令同窗怒不可遏,忍不住狂追几步,指着他的背影跳脚骂道:“简直岂有此理!尔等自甘堕落,对得起圣人,对得起陛下吗?”
他们这边的内乱,师雁行和裴远山全然不知。
见她登门,宫夫人喜得无可无不可,拉着手左看右看,直说瘦了。
师雁行笑道:“哪里就瘦了?只是个子略抽条了些,去了去奶膘,其实身子骨可结实呢!如今我一顿都能吃两碗饭!”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尤其注重养生之道,现在她即便再忙,每日早晚也会固定抽出几刻钟来锻炼,或是随着胡三娘子打拳扎马步,或是拉弓锻炼臂力和核心肌肉群。
估计再这么下去,成年之后就能看见腹肌了。
宫夫人失笑道:“两顿饭倒也罢了,民以食为天,就是要多吃饭才好呢。”
师雁行与他们说笑一回,先挽了袖子去厨房腌肉,准备炸点小酥肉吃。
诗云照例跟过去打下手,又小声说:“姑娘这几个月都没来,老爷和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可念着呢,时常往窗外看。”
之前夫妻两人孤身来此,若是习惯了,倒也罢了。偏偏又收了个女弟子,后面两个徒弟也赶来陪伴,一时热闹非常。
热闹的时候热闹,偏要冷清的时候也冷清,三个弟子一股脑走了个干净!
如此巨大的落差,让人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师雁行一声叹息,又细细地问诗云师父师娘的情况。
“老爷生性洒脱,虽偶尔怔怔出神,但有夫人宽慰,倒也无甚大碍。”
诗云按照吩咐挖了一瓢面来,看着师雁行调味,又小声说:“只是前儿偶然听夫人说了句宋大人的话……小两年没见了,肯定也是想的。”
宋大人……
师雁行道:“大师兄?”
诗云点头。
现在裴远山膝下共有四名弟子,除了田顷、柴擒虎和师雁行之外,另有大弟子宋云鹭现居京城,在翰林院苦熬。
裴远山如今被贬,不方便书信关照,而宋云鹭家境贫寒,性格内敛,也不大可能往这边送信。
粗粗算来,师徒二人互无音信已经有小两年,怎能不牵挂?
后面师雁行炸好了小酥肉,又往上面撒了点椒盐,单独拿出几条来炖了酥肉汤,这才正式开饭。
刚出锅的小酥肉还有些烫,又香又酥又脆,吃了一条,还想再吃。
做成汤之后虽没了那种爽脆的口感,但是炖煮过的汤汁去除大部分油腻,原本的清汤中也多了油花,进而生出另一种全然陌生的神奇口味。
师雁行回来,裴远山和宫夫人肉眼可见的高兴,席间还小酌一杯。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师雁行才老实交代道:“大师兄那边……我已送去了年礼,师父师娘不必太过担心。”
对面两人就是一怔。
可细细一想,倒也蛮符合她未雨绸缪的做派,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什么时候的事?”裴远山问道。
师雁行摸摸鼻子,“上个月初,估摸着再有几天也就到了。商会中人有亲戚在京城附近,我想着二师兄三师兄即便有意探望,恐怕也去不了那么快,便找了他们,额外多加了点钱,托他们给大师兄送些年礼和书信。”
反正差不多顺路,又额外给了路费,那些人本就十分愿意。
况且一听又是送给翰林院中的官员,不觉惶恐,还曾想要给师雁行退钱。
宫夫人又惊又喜,“你这孩子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裴远山瞅了眼嘿嘿傻笑,试图蒙混过关的小弟子,“都送了些什么,夹带了多少银子?”
师雁行:“……”
您老人家就不能不这么明察秋毫吗?
她老老实实道:“怕给多了大师兄不肯收,就只给了三百两。”
她与宋云鹭虽未曾蒙面,但也从两位小师兄口中听说过他的为人,知道那是一位极其清廉,又自尊自爱的老实人,若平白无故给他大笔银两,必然不肯要的。
裴远山皱眉道:“那也不少了。”
纵然京城开销大,年下里又要四处打点,三百两也够支应一年的了。
师雁行狡黠一笑,“师父不必担心,我自有张良计。”
数日后,京城。
京城东北一带有一片比较特殊的住宅区,大多是窄小的二进小院,乍一看平平无奇,可这里却汇聚了朝廷大半五品以下的官员。
京城出身的官员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来此地为官,少不得租住房屋,奈何京城大不易居,高昂的房价令不少人为之兴叹。
莫说买房置地,就是想要有片瓦遮身也非易事。
好在朝廷也要脸面,为防止官员们因为囊中羞涩而流落街头,朝廷许多年前就有举措,凡在京租住房屋者,每月皆可领一部分补贴。
宋云鹭便是其中的一个缩影。
在翰林院为官固然清贵,奈何名声填不饱肚子,月俸实在羞于启齿。
若非朝廷贴补,怕有许多官员不到月底就要揭不开锅了。
这日,宋云鹭像往常一样下衙。
他雇不起车马轿辇,每日都是步行回家。
快过年了,街上处处张灯结彩,人人皆满面笑容,到处采办年货。
想着家中快要没米下锅,宋云鹭咬了咬牙,先去割了一斤肉,又去买米。
奈何年关将至,物价飞涨,同样的价钱原本能买一斤的,如今却只好少二两。
宋云鹭心疼得不得了,又懊恼自己为何没有早早采买,一路走一路叹。
可转念一想,就他这点微薄的俸禄,便是再早几个月,也不过勉强开销而已,又哪里有得余力多买粮米?
时值大雪,宋云鹭进门时,黑色官帽和双肩都已白了。
“宋大人!”
正要进门时,背后却有人叫住他,说是有信到。
周遭一带都是贫寒小官,日常不在家,偶然有亲朋好友送来的家书和行李,便都集中放在街头的小屋内,有专人派送。
听说有信,宋云鹭先是一惊,生怕是老家有人出什么事了。
可待到看见信封上的字迹后,微微惊讶,旋即释然。
上面写着“宋师兄 亲启”几个字,背面还有落款:师雁行。
宋云鹭想起来了。
之前两位师弟来信时曾说过,师父在五公县新收了一位小师妹,十分冰雪聪明,正是这个名字。
和书信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油纸包,打开一看却是熏制好的腊肉香肠,还有风干鸡鸭等。
都是耐存放的,只要保存得当,吃一年也不会坏。
另有几块方方正正的东西,打开一瞧,红彤彤香喷喷,却说是用牛油熬的火锅底料。
若是冬日里懒得做饭,可以随手切一块丢在清水锅中,随便涮些什么菜啊肉的,就是一顿好饭。
宋云鹭一声轻叹,心下又是惭愧,又是感动。
惭愧的是,他身为大师兄,非但不能为几个师弟师妹做些什么,却反而要时常受他们接济。
感动的却是人情冷暖,在这官场之中,虽少不得尔虞我诈,却也有人在千里之外惦念着他的吃喝饮食,怎不令人动容?
只是感慨这片刻,那雪水就化了不少,浸透布料渗进来,寒津津一片。
宋云鹭忙脱下官袍,小心挂起来抚平褶皱,生起炉火,又换了家常的旧棉袄。
待到炉火驱散这一隅的寒气,宋云鹭忙蹲下来烘烤双手,等到五指灵活才拆开信细看。
先是笔走龙蛇满纸好字,大气磅礴,果敢刚硬,却不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所书。
宋云鹭暗自赞了一回,也替她高兴。
字如其人,足可见小师妹行事果决,有如此心性,做什么不成?
信中一番嘘寒问暖自不必说,又讲了裴远山和宫夫人的近况,以及二师兄田顷和三师兄柴擒虎今明两年的安排,叫他不必担心。
宋云鹭心下熨帖。
可翻到后面时竟不见书信,反而是三张百两的银票!
“哎呀!”
他几乎整个人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很有点手足无措。
“这,这如何使得?”
宋云鹭活相捧着个滚烫的山芋,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踟蹰间,却见那银票之中,也夹着一张短信。
师雁行这样写道:
“……早闻京中多繁华,虽心向往之,无奈却无缘亲赴。所幸有兄长在此,不知可否帮忙搜罗些个异闻野史并各地的杂志游记等……若有过去一年朝廷刊发的邸报则再好不过。”
这些东西对在京城居住的人而言不算罕见,但却是下面的人想买都没处买的。
宋云鹭细细看过一回,不禁长叹出声:“小师妹实在体贴……”
那些东西统共才能值几个钱?三百两都够买一大车了!
无非是她怕自己不肯收受,故而特特找出这些由头来……
第133章 京师
五公县派去京城的伙计要在当地盘桓十日左右, 宋云鹭才放年假,就开始专心为小小师妹搜罗各种有趣儿的轶闻杂志,以及当年的朝廷邸报。
前者好说。
京城内什么人才都不缺,随便站在街上往外丢一块砖都能砸到一个某地的才子。
这些才子未必都能获取功名, 为了在京城立足, 少不得卖弄文采, 便衍生出许多稀奇古怪的话本和地方游记。
宋云鹭只花二十几两银子就买了一大包袱。
至于朝廷邸报,普通百姓可能难以触及, 但对在朝官员的宋云鹭而言, 却不需要花费分毫。
大禄朝的邸报已十分发达,每十日一次, 上边不仅刊登近期朝廷重大举措, 还有部分专门板块来刊登近期最为风靡的才子大作。
在京官员每次都能免费领取, 宋云鹭之前领的都整整齐齐叠在一旁,另有一个本子专门摘抄历年大事记。
如今师雁行想要, 宋云鹭干脆就连自己做的摘抄也重新腾写一份,一并包在一起。
真正做了官之后才知道, 许多平时看似毫无关联的东西,其实背后里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好比经商, 看似只要摆个摊做买卖就行,可若真想做大做强, 就必须及时了解朝廷动向。
但凡大禄各地有名的大商人, 哪个背后没有朝廷的影子?
宋云鹭还没抄完,田顷就带着海量年货到了。
“大师兄,知你一人在京城孤苦难熬, 我来同你过年啦!”
既然决定先赴京考试, 田顷的行程便骤然松散起来。
他中秋后自五公县出发, 一路游山玩水,逍遥快活,不急不慢赶路,直到进了腊月才入京城地界。
宋云鹭分外欣喜地将他迎进来,顾不上责怪破费,忙先如此这般说了一回。
“我与小师妹素未蒙面,却蒙她如此照扶,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你曾与她往来,可知她还喜欢什么东西么?”
若是寻常姑娘家,不过送些京城时兴的衣裳首饰,并各色花卉也就罢了。
可既然师父收了她做同门,必非等闲,若送那些寻常女孩家的物事,岂非辱没了她?
宋云鹭本就不擅长与女子打交道,如此一来,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了。
田顷闻言并不惊讶,只是抚掌大笑。
“果然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你问我算是问对啦!”
若说这同门四人中的相似之处,莫过于他和师雁行都出身商贾之家。
如今自己虽然没有直接经商,但祖上几代都是做买卖的,长期耳濡目染,自然比旁人更懂得商人心思。
“小师妹却非寻常女子,她志向且大着呢!”
田顷指挥着仆人将带来的年礼都搬到厢房里去,然后自己则拉着宋云鹭坐在炕上,包着被子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