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by少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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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就是天,民就是泥, 卑微到尘埃里的泥, 对前者有种近乎本能的敬畏。
毫不客气地说,光今天这份经历,都够赵大厨吹一辈子了。
他直到现在还有点不大敢相信呢, 我真的来县城二老爷家里做席来了?
虽然是个副手, 但这可是官老爷家的后院啊!
赵大厨心满意足, 忍不住话就多起来,扭头对师雁行道:“咱俩合作得还挺好的哈。”
师雁行:“……”
怎看憨登登的。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咱俩是什么阵容?!
然而惊喜尚未结束。
两人还没走呢,秦夫人的大丫头亲自过来,和颜悦色说了不少好话。
“两位的辛苦老爷夫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再没有什么比老太太高兴更好的了……虽说是你们的孝心,但这也是难得的喜事,权当大家都沾沾喜气吧。”
说着,便递上两个鼓囊囊的红色小荷包。
前头说过,如今大厨去私人家中做席的收入大致分两块,一是市面上公开的报酬,二是主人家自己定的喜钱,也叫红封。
前者是市价,基本不会有波动,而后者则会根据主家富裕程度、抠门程度千差万别。
如郑家,一般喜钱比酬金还多;遇到吝啬的,可能红封里胡乱塞几个铜板就完了。
之前师雁行和赵大厨来时就是打着“孝敬老太太”的旗号,自然是没有报酬的。
可大约是孙家人太满意,就在红封上多添了些,也算全了脸面。
师雁行和赵大厨对视一眼,都颇感意外。
长者赐不敢辞,况且八十高寿确实也是大喜事,沾沾喜气也是好的,略谦让一回,也就收了。
师雁行的手就是称,那荷包刚一入手就知道了重量。再不动声色碰一碰轮廓,心中又惊又喜。
看来这次他们做的当真不错,竟叫铁公鸡拔毛了!
市面上常见的银锭子从一两到十两不等,再往上就沉且笨重,难以携带,多以银票的方式存在。
除一两外,剩下的都是对半开,十两、五两、二两半,一概浇铸成大小不等、形状一致的小元宝造型。
师雁行这个就是二两半的。
这场寿宴从头到尾师雁行都是主力,她得的比赵大厨多。
那丫头一走,赵大厨就喜气洋洋将荷包里的银子倒出来,果然是个一两的小银锭。
再小,就是碎银了。
但这份钱的意义远超实用价值。
如今两人都不差这点儿,赵大厨将那小巧的元宝翻来覆去地看,喜气盈腮道:“这可是二老爷赏的,回头叫婆娘用红绳打个络子兜起来挂到祠堂里去!”
光宗耀祖啊!
这就跟名人合影是一样的,说得师雁行也笑了。
为了避嫌,今天郑义父子没来赴宴,不然就太打眼了。
寿宴结束之前,爷俩也是紧绷着弦,就在孙家斜对过的茶楼里等结果。
如今圆满结束,父子俩才算卸下来那口气。
成了成了!
自此之后,那姑娘算是入了孙家人的眼,而同样的,郑家在县上的地位必然更加稳固。
这是结结实实的三赢。
“爹,出来了!”
郑如意眼尖,率先发现了从后面出来的俩大厨,忙喊道。
“走!”
郑义随手往桌上丢了锭银子,拔腿就走,赶来的跑堂一看那银锭子大小,都乐疯了。
那边师雁行一出孙家的门,就见郑义父子俩老远笑容可掬地往这边迎来,“两位辛苦辛苦!快快快,先上车休息!”
师雁行这会儿确实有些乏了,道了谢就上去,将孙家人的反馈细细与郑义说了。
郑义听罢,用力吐出剩下的半口气,猛地拍了大腿一把。
“好极了!”
要不是师雁行找秦夫人问了一回,今天的寿宴固然不会出错,但也决计不会这般出彩。
无功无过,孙良才可能会高兴,但高兴完了也就算了。
出彩,老太太吃得畅快,县太爷夸赞……代表的意义就完全不同。
所以说,生意人就得有眼力见,什么时候该稳,什么时候可以再努力搏一搏……
可能一次不经意间的决定就能改变人生。
激动之余,郑义也不禁心潮起伏,对师雁行的评价自然水涨船高。
若在几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你会欣赏一个小姑娘,他一定会笑那人疯了。
可现在看来,疯的是自己。
短短两个来月,他对师雁行的认知和定位就经历了“孤女小贩—厨子—不错的厨子—合作者”的重大跨越。
是的,经历了孙母寿诞这一场考验之后,郑义已经正式将师雁行视为可以相互依靠的合作者。
做学问的人不都爱说那么一句话么:“达者为先”,意思是不管年纪大小,谁先懂谁是老大。
放在生意场也一样。
在真本事面前,年纪和资历就是屁!
郑如意已许久没见父亲这样高兴,自然也是欢喜。
“说起来,大家伙儿都还没用饭,父亲早在聚仙楼定了一桌上等席面,两位是去聚仙楼吃呢,还是叫他们送到家里吃?”
聚仙楼的厨艺未必比这两位的组合强,但想来他们也累惨了,且如今还带着光环,哪里好再逼着做饭?少不得用外面的将就一二。
师雁行和赵大厨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回去吧。”
累得慌,在郑家至少心理上更轻松点。
一行人回到郑家,果然已有聚仙楼的伙计送了席面来。
师雁行大略一看,正是本帮菜的代表:中正平和,红烧为主。
好吗?
挺好的,还有海参和鲍鱼呢,就连那炖鸡盅子里也隐约露出参须。
但是现在她的神经仍处于高度兴奋状态,就想来点刺激的。
她提出想添菜,众人晓得她心思巧妙,自然没有二话。
刺激,刺激的!
为了应对孙母的寿诞,郑义也是下了血本,这会儿厨房里还堆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呢!
师雁行冲到厨房看了一圈儿,目光从一应名贵食材上一一划过,最终停在猪肉上。
猪肉贱?
就是贱才好呢,这才是老百姓的家常菜。
她决定做个简单的水煮肉片。
先把猪肉切成薄片腌制,中间的空当足够师雁行处理其他的配菜了。
自从弄出来土豆淀粉后,师雁行随身携带的秘料成员又多了一位。淀粉此物看着不起眼,但用途却极广,勾芡、腌制等步骤不可或缺。
比如眼下这水煮肉片,腌制时就需要用淀粉抓一抓,成品肉质会更加滑嫩。
配料不过葱姜蒜豆瓣酱和辣椒、花椒几样,最贵的就是一点胡椒粉,要的就是尖锐刺激。
大禄朝的食材品种和后世有较大差异,好些师雁行叫不出名字来的,也不知是单纯品种进化还是这些没等到后世就灭绝了。
她洗了一扎小青菜,砍掉底部,只留下上面脆嫩的叶片和嫩茎。
这是典型的洞子货,根须还带着新鲜的泥巴,嫩得一掐一兜水。
就这么一把,估计比两斤肉都值钱。
黄豆芽难熟,要提前焯过,倒是小青菜极其脆嫩,后面热汤就能焖熟了,再过火就容易软烂,难看又难吃。
肉片很薄,腌制起来也很快,师雁行这边弄好锅底、焯好黄豆瓣,那边也入了味。
不用煮太久,差不多变色就行了
盆底已经铺好黄豆芽和小青菜,将肉片铺上去,再浇入滚滚的红汤。
将用擀面杖碾碎的花椒粒和蒜末、干辣椒碎扑上去,淋一层热油。
“嗤啦~”
滚烫的油汽夹杂着繁复的辛辣味升空,瞬间打开了师雁行的味蕾。
她饿了!
很饿!
从大厨房到这边花厅很有一段距离,但水煮肉片上盖着厚厚一层红油,盆壁又厚,吃的时候下面依旧滚烫。
现在渐渐冷静下来,四人都快饿疯了,也顾不上说什么场面话,略谦让一番,提起筷子来就吃。
郑义早年走南闯北,被迫习惯了各地饮食,蛮能吃辣,倒是郑如意和赵大厨略差一些,但也不是不能吃。如今又有喜事,故而十分酣畅淋漓。
师雁行的这副身体正在疯狂发育期,胃口一点不比成年人小,就着久违的水煮肉片,吃得头都不抬。
郑义叫的席面里有几种主食,师雁行拿了白米饭,用黄豆芽、小青菜和肉片扎扎实实堆了冒尖儿一碗。
等吃到白米饭露出来,米粒都被染成红艳艳的,碗壁上直流油!
三种椒类的气味疯狂冲刷着她的味蕾,口腔、舌头、嘴唇,没一会儿就火辣辣的,但她停不下来。
同桌三人的脑门子上都飙汗了,一边吃一边斯哈斯哈,什么形象都没了。
郑如意最不堪,眼泪鼻涕齐流,吃得眼睛都红彤彤,可下筷子比谁都狠。
这味儿太带劲了,不是普通的那种单纯的辣椒辣,还有麻,嗖嗖的麻。
聚仙楼的席面,一时竟被冷落了。
一大盆水煮肉片,没一会儿工夫就见了底。
对着最后剩下的一片肉,四人面面相觑,已经八分饱的师雁行主动退出战场。
到底是主家,能坐在一桌吃饭就够体面了,哪儿能再跟人家抢菜吃?
不像话嘛!
赵大厨犹豫了下,伸出去的筷子转到的大肘子上……嗨,辣的确实挺带劲,要不然下回炖肘子,他也加点辣子?
剩下父子俩。
郑义瞅着长子,微微眯眼。
郑如意:“……爹,您请。”
郑义满意颔首。
嗯,这才像话嘛!
第53章 烤肉
接下来两天的天气都不好, 西北风刮得活像妖精下山,瘦一点的人在外行走都是斜的。
城外风更大,师雁行她们就在郑家人的热情邀请下顺势多留了两日。
郑家人回的年礼到了。
一则师雁行本来送的就多:各色精巧吃食足足堆了半车来的,二则孙母寿诞一仗打得漂亮, 往后又同在一城, 合作且久着呢!
故而回礼分外丰厚。
到了这步, 给钱就生分了,所以大头还是郑家最不缺的布:
套里穿的细棉布自不必说, 紫的、灰的、秋香的等各两匹, 凑个十全十美。
另有素面缎子六匹,提花缎子六匹。
其中师雁行尤爱那提花的, 虽是纯色, 但因为有了精美提花, 就不必再额外绣花,只随意撞色掐牙即可, 雅致又好看。
前后三次得的布加起来,都够母女三人穿两三年还有余!
就是被褥铺盖需要的布皮子也够了。
还有单独给师雁行的一套头面, 钗环簪镯一应俱全。
银子的,只钗头和耳坠子上略嵌了一点闪亮亮的碎宝石。
并不沉, 但打造颇为精巧,轻灵为上, 很符合师雁行的年纪。
除此之外, 姊妹俩还都得了一个小荷包,打开一看,是富贵人家过年专门打造的银锞子, 给小孩子们玩的。
每人都是一对小莲蓬, 一对小苹果和一对小白菜, 不过成年人半个指头肚大小,俱都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莲蓬寓意“路路都通”,苹果代表“平平安安”,白菜更直白一点:百财,跟郑家和师雁行的追求非常契合。
银锞子上头带着孔,方便穿绳随时把玩。
早起有寿和有福来找鱼阵玩时,师雁行就发现兄妹俩腕子上都用红绳穿着这么三个锞子,人一动就跟着滴溜溜打晃,倒比普通银饰更别致可爱。
没有钱,但处处都是钱,样样都体现出郑家平亿近人的气质。
师雁行和江茴少不得推辞,但郑家人回得理直气壮。
“不是外人了,自然是自家有什么就回什么。你家有吃食,就送吃食;我家就只有布和这点首饰,若不要,难不成是催着我们外头买去?”
一番话说得娘儿俩无可奈何。
江茴就对师雁行道:“也罢了,他们本不缺这些,也是一番心意,况且咱们也不是空手来的,若一味回绝,反倒生分了。”
师雁行点头,“也好。”
反正以后搬到县城,两边必然是常来常往的,日子且长着呢!
江茴拿起那套头面看,“他们心思倒细,如今你身份不同,转过年来就是半大姑娘了,很该置办点首饰充门面。”
这年月,哪怕穷人家的姑娘都晓得扯二尺红头绳打个花儿戴呢!
说起来,要过年了,小孩子家家不便戴首饰,回去后自己倒是可以用裁剪衣服剩下的绸缎边角料缝几朵花儿戴戴,又体面又好看。
回想起上辈子自己光辉灿烂的珠宝专用保险屋,师雁行也是心里发酸,让江茴翻出前儿买的准备过年打包东西用的红绳,一家人也穿了锞子手链戴。
身份倒没什么改变,还是小商小贩,只是现在她接触的对象阶级上去了,官员、士人,总是素面朝天的确实不大像话,也叫人家面上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