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奴——by施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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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他忽的提起一相熟的名字,宁芙惊讶不已。
“你说雳绉?”
韩烬没立刻回答,只睁这眼睛淡淡睨过去,语气无波微敛,“这么久了,倒还记得他的名字,这么难忘?”
“……”
宁芙眨眼一愣,闻他语气酸酸,真不知他这重点到底是怎么找的。
只是想起昔日间,自己的确意气用事地同意与旁人相看姻缘,宁芙心头难免浮泛些几分心虚情绪。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确实是她理亏。
继续这样掰扯下去肯定自己吃亏,宁芙才不会傻傻地自讨苦吃,于是赶紧扯开话题。
“雳绉又不是崔易,哪里会愿意蹚这浑水,帮我们的忙?除非你告诉我,他也是你们雍岐暗中插在西渝的密间,随时可听你调派,唯你命从。”
她说完,看韩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于是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她犹犹豫豫,试探问道:“难不成……他真的还有另一层身份?”
“当然不是。”
韩烬很快作否,“他只是西渝特勤,土生土长的草原人,和雍岐无关。”
宁芙莫名松了口气,同时腹诽着想,若雍岐势力当真如此大范围的渗透到五国朝堂之上,那才真是恐怖如斯。
可如果不是,想请雳绉帮忙便绝非易事。
她也跟着为难起,“那你要寻什么法子?”
韩烬只问:“你还记不记得云翁?”
宁芙认真想了想,脑海里很快浮现出一老妪的沧桑面容。
怎么会不记得?她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呢。
她点点头,虽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肯定回道:“记得,云翁奶奶是雳绉的祖母。”
见她记起,韩烬便继续往下说:“云翁只有左眼能看见,右眼盲了多年。只不过她并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因少时上山采药,意外遭到暴雨泥流,之后不慎从坡道跌落,伤到脑袋,这才致得如此结果。在葡萄园那次,雳绉主动向我示好,愿意帮你我隐藏关系,便是想通过我联系上却云师父,为他祖母寻得诊治的机会。”
原来如此。
怪不得阿烬一开始对他态度如此恶劣,他却还一直礼貌相对,甚至还那么好说话的愿意为他们遮蔽。
尤其,在她被蛇咬伤之际,阿烬胆大包天直接在木屋帮她吸吮毒液,那时姑姑和一众人就站在外面焦急候等,若不是雳邹帮着掩护,他们哪有独处的机会,吸.毒更是想都不敢想。
一开始,她还以为雳绉如此行止,是因惧怯于阿烬的威崇,再加上两人初识就是为相看姻缘,可没过多久便乍然出现另一男子来宣布主权,如此境遇任谁临面,大概都有伤男儿自尊。
宁芙当时还只当他故作大方是为自己挽尊,却不想他从始至终,都只是想尽一份孝心。
这样思寻着,她倒为自己的自以为感到几分羞窘了。
宁芙:“他们祖孙两个相依为命,雳绉特勤也是尽心,所以……你那时便答应了他的请求了?”
韩烬坦言,“这是双赢的事。我早有带你走的计划,雳绉或可成我棋盘上的一枚有力助子,我当然不会因小失大,只为那点醋意嫉妒心便将人化为仇敌,置于我的对立一面。”
见他说这话时眼神意味颇深,宁芙不禁脸色稍红,她努努嘴,言不由衷道了句:“就你思谋多。”
韩烬眉稍扬,“为了得到你,我自不计任何代价。”
宁芙心跳也加快,有点招架不住他这么直白的攻势。
于是匆忙避开目光,只轻声喃喃道:“若是如此,事情应会容易许多。”
虽知他行事风格素来周密,谨严顾量,可这样的长久埋线,到底还是叫宁芙不忍惊讶的。
他心怀这般周密城府,若旁人与之相对,大概会难免心生惧怕,可宁芙却因他道的那个理由,心头隐隐泛甜。
他是什么样的人都好,她都会喜欢他。
“却云师傅闭关修行,除我之外,已经一年左右未接过诊了,答应雳绉的事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大概需要母后亲自过去帮我卖个面子。”
宁芙接他的话玩笑道:“芳娘娘的面子,比你好用吗?”
韩烬笑笑承认,“大概好用很多。”
知道却云与芳娘娘是旧识,宁芙没有深问,只认真听阿烬继续言道。
“眼下共有两队人马负责暗中寻你踪迹,一队由谢钧所领,在大醴范围之内负责搜寻;而另一队人马则由雳绉所管,受你父皇寻援,西渝可汗言命雳绉带着护卫营将,沿他们本国界内仔细探查。所以,无论你父兄还是谢钧,都会对雳绉的话百分之百信任,若他言道雍岐境内有线索,你父皇一定会迫不及的立刻给我传信。”
“而且,他们寻了你将近一月之久,全程都杳无音信,如今终于有了点儿希望苗头,他们是防心更多,还是心焦更多?”
到此,宁芙终于全部听懂了。
如此一来,他算是彻底将自己摘个干净,在父兄眼里,他非但不再是不讲规矩随意劫人的强盗,反倒成了关键时刻施以援手的强权恩主。
宁芙讷讷怔然,实在为他这一番思谋感到五体投地的佩服。
她收敛了下浮动的情绪,认真凝看着他问道:“你坦白告诉我,这计划的前前后后,你到底筹谋了多久?”
“从去西渝寻你开始,我心里便有了一个计划的大概雏形,之后结合实际,慢慢完善,到现在总算无缺漏了。”
他这回算真的全盘托出,再对她没有一丝的隐瞒了。
宁芙闻言默了默,实在是都替他觉得累。
“你这样,是不是与在战场上思谋兵法一样辛苦?”
韩烬摇叹地揉了下眉心,对她实话实说:“带十次兵,打十次仗,都不如这一回运筹帷幄来得费力。”
宁芙被他牵住了手,随后听他叹息地再次沉哑出声。
“芙儿,我要你,势在必得。”
……
大醴玉京。
一连整月时间过去,公主行踪搜寻依旧没有任何实际进展。
众人心焦沉重,又因着时间间隔太久,纵然有西渝可汗的联谋串合,可皇后傅归宁到底还是起了疑心。
崇政殿内,傅归宁一番不饶追问,终于叫宁宏倍感疲惫,坦言叹息地开了口。
“桀儿从西渝归朝当日,车队遇劫,芙儿失了踪影……”
“怎,怎会如此?一月之久,陛下竟然如此狠心地生生瞒了臣妾一个月!”
得知真相的傅归宁情绪激动难抒,起伏异样激烈,险些晕倒过去。
见状,宁宏急得不行,当下忙传唤太医,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傅归宁喝了安神汤这才终于歇躺下。
可偏祸不单行,东崇的那几个皇子原本安安分分的歇在驿所里,一直没有异动,可今日却罕见闹腾起来,非要进宫面圣。
宁宏没办法,只好应允,答应面见他们三人。
却没想到,对方进殿直接气愤言明,说他们东崇有使到访西渝,并未在郸城看到宁芙公主的踪影,还趁时扣帽子,安置大醴故意欺瞒,轻看东崇。
宁宏闻言瞬间慌乱,东崇是与雍岐都相差不大的强国,他们小小大醴哪能得罪得起,于是连忙否认。
可对方不肯作罢,直说再给七日时间,若到时公主还不现身,就别怪他们粗蛮无理,直接对金矿开采,不肯多留一杯羹了。
眼见东崇三位皇子下完最后通牒以后转身嚣张离开,宁宏气极,终是忍无可忍将手边的瓷物落盏掌心抓握,而后咬牙切齿狠狠向地上砸去。
剧烈的一声动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之内反溯回波。
他面显疲惫的叹了口气,一种力不从心之感,油然而发。
眼下,似乎是到了绝境。
这时,太监在外忽的传报,扬声告知太子与谢将军正在殿外求见。
宁宏紧绷的神色稍松,舒出一口气后,声音发哑地传两人进来。
“你们怎么一道来了,可是有什么线索?”
这只是例行一问,连月以来,两人每次回京汇报,都没有一个好消息带回。
每问一遍,他们不是愁容闭口,便是摇头叹气。
久而久之,这份希望越来越淡,宁宏希望也抱得很小。
可越是如此,反倒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宁桀急切开口,眸底尽是难掩的喜色,“回禀父皇,芙儿终于有了消息!”
闻言,宁宏身躯一僵,随机愣在原地,生怕自己听错。
再开口时,声音都不忍几分战栗,“桀儿,你快仔细说清楚,到底有什么线索?”
“父皇放心,现在可知芙儿并未有性命之忧。她与崔易先前的确被劫匪追到,可崔易拼死相护,中途寻机总算艰难带着芙儿逃了出来。只是崔易受了不轻的伤,两人只好暂时匿身在雍岐一村落里,待崔易身子恢复了行动能力,便立刻就近寻援传信,所幸那村落与西渝毗邻,他很快与雳邹取得联系,我们也很快收到消息,只是……”
说到此处,宁桀眉心稍凝,似遇了难。
宁宏惊得精心,见其停顿忙立刻催促,“继续往下说啊,只是什么?”
“只是雍岐内部近来也并不太平,新帝被废,尊主即位,大事累累之下连带边境巡查也更为森严。先前,我们的人还能向里拓寻几里地,现在却是半步都进不了雍岐境内了。也因着这份时间差,崔易收不到我们的及时回应,我只怕他再带芙儿深入匿逃,离雳绉的位置越来越远,再遇危机。”
宁桀说完,谢钧紧跟提议,眼下所有人都想快些将芙儿带回安全之地。
“陛下,事不宜迟,眼下只能靠您手书信笺,传于雍岐尊主,没有他点头应允,我们步步受阻,实在难选芙儿下落。”
相比方才的急迫,宁宏现在却有些犹豫。
家门口已经守着三条狼了,难不成真要再去招惹来雄据北方的虎?
金矿带来的累世财富实在太过吸引人,东崇人等了一月吃相便已如此难看,雍岐人不一定能比他们好多少。
“父皇,你快下决定啊,不然真的会失去最好的机会,芙儿已经在外吃苦受难足足一个月了,眼下还没有性命危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真的不能再犹豫了。”
宁宏心头也是紧揪难受,他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可许外敌分得宝矿,他便是这个国家的罪人,更无颜去面对祖上历位先帝。
就在宁宏挣扎难决之际,傅归宁已经泪流满面地从后殿走出。
她在里早就苏醒,神思清明,同时也将他们三人的对话听得清晰完整。
而此刻,她步伐孱弱,面容悲怮,褪去一身华服,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醴皇后,而是一个失了女儿的寻常母亲。
她跪地,拜伏,言切恳切,“陛下,求您救救我们唯一的女儿。你应该没有忘记,臣妾生芙儿时,胎位不正,几经凶险,整整生了三个多时辰,当为九死一生。那时,陛下不顾合宫规制以及血光忠告,坚持进入产房陪我生生熬挺过……她是我们得来不易的宝贝啊,陛下对她自幼疼爱,人人艳羡,臣妾一直坚信陛下对芙儿的爱重。可是今日,臣妾却辨析不明,在陛下心中芙儿的位置究竟能占几分?若只她的不够相抵于那金矿,加上臣妾的如何,若还不够,桀儿、蕖儿,我们所有人的一齐加上相抵,这样够不够?”
“归宁,你来威胁朕,竟也不懂朕的苦心……”宁宏声痛。
“不是威胁,是想叫陛下知返,做回那个我们熟悉的温慈帝王,那诡异突现的金矿,焉知不是源祸?”
宁宏挫败地闭了闭眼,声音疲累,“我大醴的大好山河,竟被列强肆意瓜分,朕不甘心,不甘心啊……”
傅归宁走上前,伸臂将宁宏拥住,温声劝慰。
“没有那金矿,我们的日子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没有什么比家人团聚更重要,陛下,难道你忍心叫芙儿知晓,她敬爱的父皇曾经竟想要将她放弃吗?”
宁宏摇头喃喃,“我从没有放弃芙儿的打算,从来没有。”
“陛下,桀儿他们还在等,只等陛下的一句话啊。”
宁宏回搂住傅归宁,深深叹了一口气。
缓和半响,他终于艰涩出声,做了最后的决断。
“我立刻写信求助于雍岐,不顾任何代价,只保证芙儿能安全回来。”
做一个好皇帝太难,大醴夹缝求生,小国难存。
他是要付出比强国首领多数倍的心血,才能带领国民艰难求存,苟且偷安。
而想要国家强盛,阔域,则更是难上加难。
险路难通,那便不如退一步。
脱下枷锁,选择只做一个好父亲。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