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行我可就走了啊——by山有青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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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船?”褚非猜测。
钱悠失笑:“我在海上待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晕船。”
褚非点点头,随手拍拍她的脑袋,钱悠莫名生出一分羞涩。
盛意还在全力追赶,周围的风也越来越凛冽,褚非皱了皱眉头,还是上前再劝:“你先冷静,顾惊时虽俯身灵草,却依然是生魂,随时可以合成完整的神魂,只怕我们都不是对手……”
奚卿尘突然打断:“真的要追?”
正全力掌舵的盛意总算有了反应:“要追。”
奚卿尘不再多言,一抬手风力加速,平静的海上顿时卷起波涛,而每一次惊涛拍水,千机船的速度便会快上一分,渐渐逼近前面的云船。
“还真是穷追不舍啊,”男主感慨,“你说他们是为了明珠,还是为了劝你回头?”
顾惊时面色阴沉,只当没听到。
“应该是二者皆有,”男主勾唇,笑意不达眼底,“你虽废物了些,可运气还算不错,改写了命运还能交到不错的朋友,可惜在你眼中,朋友比不了强大的修为……”
“不用试探我,”顾惊时不耐烦,“我既跟你来了,便没想过回头。”
“你我本是一体,我何必试探你。”男主嗤了一声,朝他伸出手,“明珠给我。”
“你先立心誓。”顾惊时看着他的眼睛。
男主抬眸:“什么心誓?”
“发誓与我融合之后,不会摧毁我的记忆,不会剥夺我的存在,而是真正的合二为一。”顾惊时死死盯着他。
男主唇角的笑意渐渐消散,眼底一片冷色:“你倒是不傻。”
“我如今没有占据身体,若再洗涤记忆,便只余一片空白,”顾惊时面露嘲讽,“想要我以空白之身补你空缺的神魂,你想得美。”
“你先把明珠给我。”
“若你不立心誓,就别想拿到明珠。”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凌冽的海风中,云船飞速行驶,而后是紧追不舍的千机船。两张相似的面孔冷淡对峙,衣袖翻飞间谁都寸步不让。
许久,男主笑了一声:“你我果然是一个人,尽管经历各有不同,脾气秉性却是相同。”
说罢,他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既然脾气秉性相同,你便该知道我不喜欢被威胁,哪怕那个威胁我的人是我自己。”
“那又如何?你要硬抢?”顾惊时平静反问,“我如今比凡人强不了多少,你若是抢,我自然也没办法,但我可以自毁魂魄,让你这辈子都做一个神魂不全的人。”
神魂不全,意味着难登巅峰,任凭他修为再高又如何,一辈子到达不了自己的彼岸,将让他比死还难受。
顾惊时了解自己,自然也了解他,清楚地知道怎么样可以让他妥协。
果然,男主脸色铁青,却没有再反驳。
“我要的不多,只是不被抹杀,你若是答应,我立刻将明珠给你。”顾惊时放缓了语气。
男主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举起三根手指:“我顾惊时指天为证,只要你将明珠交给我,我与你合二为一时,便绝不抹杀你的存在,有违此誓,天打雷劈、短命暴毙,不入轮回。”
说着话,一股细小的白色灵力从他指尖溢出,飞速在两人之间旋转一圈。
心誓成,男主放下手冷笑:“留着你又如何,与我的记忆厚度相比,你不过只占十之一二,这一二中绝大部分也与我的从前重合,唯有这四年不同罢了。”
顾惊时扯了一下唇角,垂眸看向自己掌心的明珠:“我要留的便是这四年。”
“哪怕其中三年只是浑浑噩噩晒月光?”男主勾唇。
男主扫了他一眼:“那也比你强,这几年除了害人没干别的事吧。”
“你现在难道不是在帮我害人?”男主说完,自己先笑了,回头看一眼紧追不舍的盛意,以及她身边白衣飘飘的男人。
顾惊时知道他在嘲讽什么,沉默一瞬后开口:“你再说我可就反悔了啊。”
“往前一步便是天上地下的主宰,往后一步却是附身草木的废物,你知道怎么选,”男主沉沉笑出声,眼神郁郁,“你虽废物了些,却还算有我几分血性,知道该怎么选。”
“世上修者,有几个不想变强。”顾惊时低头把玩明珠。
男主朝他伸手:“别人只能想,你却是唾手可得。”
顾惊时笑了一声,握着明珠将手伸到他的掌心上,即将松开时突然开口:“盛意连灵力都不会用,当初是怎么救我的来着?”
男主眼神一变,顾惊时反手握着明珠朝他心口刺去,男主急急后退,却已经晚了,明珠上突然映出一条光线,如匕首一般刺进他的心脏。
轻微的刺痛一闪而过,随即周身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成齑粉,又一刹那被明珠吸收,本就光泽柔润的珠子愈发透亮。男主和顾惊时几乎同时一抽搐,明珠落地的瞬间消失不见,男主下意识抚上心口,确定没有受伤后猛然掐住顾惊时的脖子。
“你骗我……”他咬紧牙关,脸色阴沉得厉害。
顾惊时的脸瞬间涨红,痛苦得额角青筋暴露,人却笑了出来:“同样的招数,你竟然可以上当两次,该说你蠢呢,还是该说你太自信,觉得不管是我还是小意,都不可能背叛你。”
“明珠呢!交出来!”男主手指如铁钳,渐渐将他脖子掐出绿色汁液。
顾惊时面色扭曲一瞬,嘴唇无意识地张了张,却依然盯着他:“你这辈子……都别想拿到……明珠……”
虽然身体没有不适,可不知为何却少了一分笃定的男主脸色铁青:“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为何要我发什么心誓?”
“若不这样,你、你又如何相信我是诚心投奔你?”顾惊时唇色越来越紫,整个人有离魂的趋势,“失望了吧……我与你虽是同一个人,可境遇不同选择不同,最终要走的路……也从来不同……”
“好,既然不同,那我就不留你了。”男主另一只手猛地拍向他的天灵盖,强行去抽里头的魂魄。
这一生的记忆突然在脑海快速闪现,无能的母亲、暴戾成性的父亲,在坎峰那些年吃的苦、后来一路打上乾峰的风光,记忆一寸寸消失,印象最深刻的,竟然还是幼年的中秋。
那时母亲刚离世,父亲娶了新的女人,还附赠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继子。中秋之夜,他去给母亲烧纸,不小心在墓地睡着了,醒来后已是深夜,怕家人等自己用团圆饭,他急匆匆跑回家,路上还不慎摔了一跤,膝盖上的血流得满腿都是。
而当他回到家里,却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已然吃完饭赏过月,正坐在庭院中闲聊。
其实也给他留了饭,父亲也难得没打他,他当时更没有多伤心,可上山这些年,却总时不时想起这一幕。
而这一幕却逐渐在脑海消失,彻底没了踪迹,然后便是盛意。
他此生真正的朋友、伙伴,家人,会与他相依为命,也会冒死救他。她说她的到来只是为了利用他治病,可从第一次见面起,便一直是她在救他的命,她说她总是什么都做不好,可他却觉得她是世上第一好,有她在时,他倒不介意做个废物,对力量也没有太大追求。
若还有机会,跟着她和师祖生活也不错,虽然师祖可能不太喜欢,但小意肯定会答应的……顾惊时勉强扬了一下唇,脑海中她的脸渐渐消失,随即撕裂的痛楚贯彻神魂,他再难以忍受,痛苦地嘶吼出声。
即将追上的盛意听到他的动静,当即要弃船去追,奚卿尘一言不发揽过她的腰,踩着船桅一跃而过。
两人落在云船上的刹那,便看到男主将顾惊时的魂魄以烈焰燃烧,如今只剩一团雾蒙蒙的水汽,而地上一株灵草依然枯萎。
盛意眼圈瞬间红了:“我杀了你!”
烈风化为万千利刃,朝着他击杀去,男主面无表情将水汽收于识海,一刹那灵力大增,周身化出无数看不见的盾牌反杀。
奚卿尘反手列阵,顿时金色光线串织的天罗地网朝顾惊时扑去。他有惊天动地之能,然而对如今神魂俱全的男主却是不够用。男主冷笑一声碎开他的网,化掌为爪直击盛意面门。
盛意调动风力抵抗,却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寸寸逼近。
“你有万物做依靠,别只用风。”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冥冥天音直击脑海,盛意眼神倏然凌厉,一时间海水直冲云霄,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男主杀去。
男主眼神一变,转身撕破虚空离去,盛意伸手想要抓他,却只抓住他一缕断发。
天地皆静。
盛意怔怔看向地上的灵草,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褚非带着钱悠跳到船上,等钱悠一站稳他便立刻冲到灵草旁,渡了些灵力后脸色渐渐难看。
又一次面临死别,盛意冷静许多,蹲下后将手伸向灵草。灵草若有所觉,依恋地缠上她的手指。
她顿时眼睛一亮:“褚非!他还活着!”
“……魂魄已经被抽走,这只是灵草最后的本能。”褚非艰难开口。
盛意指尖一颤,片刻之后低喃:“看来得重新剜魂魄了。”
褚非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别开脸没有说话。
奚卿尘单膝跪地,轻轻扶上盛意的肩膀:“他的魂魄被炼化,没了记忆与过往,彻底与那个人的神魂融为一体了。”
即便存在,也是作为那个人存在,至于她要找的顾惊时,已经彻底消失在世上。
盛意垂眸看着地上的灵草,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从未怀疑他。”
“我知道。”
“我着急追来,就是怕他做什么傻事。”
“我知道。”
盛意便又不说话了。
奚卿尘无声地揽着她,任由她默默消化这件事。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等回去之后,把他葬在我们家院子里吧,既然是家人,就该在一起。”
“好。”
奚卿尘将灵草从船板上捡起,仔细地收好了,盛意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突然双眼一闭倒下了。
“盛姑娘!”奚卿尘脸色一变。
“是脱力了,”褚非飞速为她诊完脉,表情有些复杂,“她究竟遇过什么机缘,明明没有灵根,为何有调动山海之力?”
“不管有什么力,都是盛姑娘。”奚卿尘将她拢在怀里,小心地抱着。
褚非看着这两人,隐约觉得有什么大事在他未知的地方正在发生,可究竟是什么事,他却始终像个局外人一样不得要领。
眼看着他越来越烦躁,一直没说话的钱悠弱弱开口:“那个……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好像少了一个人。”
褚非顿时脸色一变。
盛意再醒来,已经回到了自己住了三年的家里。
奚卿尘在旁边沉睡,身上的素色寝衣与过去三年一样朴素,盛意恍惚间以为他的修为没有恢复,也没有所谓的蓬莱一行。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起身,独自来到院子里。
月光极好,角落的桃花树下,一个小小的坟冢立在那里,上面还按凡间的习俗,用石头压了几叠纸钱。
盛意看着纸钱在微风里轻轻掀动,有关大海的记忆一点点复苏,她面色平静,独自站在月光下身影愈发削薄。
“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她开口问。
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盛意回头,正好对上和奚卿尘一样的眼睛。
“怎么知道我来了?”他问。
盛意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我醒了,仙士却还在睡。”
即便是没有恢复修为的那三年,奚卿尘也只有她要去蓬莱那次睡过了头,其余时候都会在她醒来的那一刹睁开眼睛。
“看来是我对他的了解还不够。”他缓缓开口。
盛意神色冷淡地看着他,也不言语。
他看了眼她身后小小的坟冢,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将一颗明珠交到她手上:“这个你拿着,将来对付他时用得着。”
盛意把玩着明珠,举过头顶仔细看了看。月光下,明珠仿佛熠熠生辉,比之前还要透亮。
“这里头装的,就是他的气运?”盛意观察半天,问。
“是。”
“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盛意抬眸。
天道沉默一瞬:“从来都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