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小爷的坏话?——by风歌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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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矜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只脱了上衣就进了浴房。一打开门进去,里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小,基本上就一个石头砌成的圆形池,洗具用品全放在了旁边的一个小桌上。这圆池陆书瑾想必是用过的,萧矜在这方面穷讲究,哪怕随从们已经清洗了几遍,他也不想用,便用水盆一盆盆往身上浇。
实际上今晚在衙门跟他说的不止那些,还说了陆书瑾坦白那日百里池一事是她故意算计,故意借他之手去教训刘全。
这些萧矜之前都是清楚的,并未动气,但后头那些急着跟他撇清关系就让萧矜生气了。
对于陆书瑾想要从青楼里赎人这回事,本来一开始萧矜是打算给杏儿些银子,让她狠狠将陆书瑾羞辱一顿,彻底断了这书呆子在青楼里赎人,流连情情爱爱的心思。但今日测验作弊被抓,批评全都落在了萧矜的头上,陆书瑾反而红着眼睛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如此脆弱的心灵,萧矜都担心这计划一实行将她伤得一蹶不振。
为了将陆书瑾引上正途而不伤心颓废,萧矜才琢磨出后来的那个方法,虽说这原本就是个误会,但他到底也是费了心思的。
又是请郎中看伤,又是帮忙把那个邻居姐姐送回家,甚至还特地搬来学府的舍房。陆书瑾倒好,一转头就跟他萧矜撇清关系。
萧矜心道,太可气了这小子!
他将身上洗净擦干,披上丝绸冰凉的外袍,推门而出时本打算好好教训这小书呆子一顿,却见这人还站在那处地方,面对着墙一动不动,低着头眼睫垂下来。
听见了动静,她转头看来,半边脸覆上暖黄色的灯光,长长的睫毛落下密密剪影,也遮不住那双漂亮的杏眼。
萧矜不知道为何,一下就不生气了。
他又想着,干嘛跟这个手掌挨了一板子就揉上半天,作弊被抓就哭哭啼啼的软弱穷小子生气呢,犯不着。
“你过来。”他严肃道。
陆书瑾向他走了两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停下。他方沐浴完,身上还冒着水汽,脖子的水滴顺着喉管往下滑,落在敞开的衣襟里,陆书瑾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低着头不看他。
“做贼心虚是不是?”萧矜佯装严厉地盯着她,“知道错了没?”
陆书瑾又将头抬起来,直直地去看他的眼睛,抿着唇说:“知错。”
“日后还跟我撇清关系吗?”萧矜又问。
陆书瑾摇摇头。
他道:“那你叫我一声萧大哥我听听。”
她学着喊了一句:“萧大哥。”
萧矜尤不满意:“萧哥。”
陆书瑾只好再喊:“萧哥。”
他又道:“萧矜哥。”
陆书瑾:“……”她不明白这个人精力怎么那么旺盛。
萧矜将双眼一瞪,马上就要找茬,指着她道:“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认错!”
陆书瑾忙道:“萧矜哥莫生气,已是深更半夜,会打扰别人休息。”
她并没有与这些世家子弟结识往来的心思,更不想称兄道弟拉帮结派,但萧矜此人是个大麻烦,若是这会儿不顺着他,他得闹到早上去。
“今日这事暂且作罢,既然你喊了我这一声大哥,日后在云城便不会让人欺辱你,”萧矜这才稍微满意??x?,摆了摆手后自己往床上一趟,“把灯熄了去休息吧,不用你面壁了。”
陆书瑾松一口气,走上前去,踮起脚尖将象牙雕的灯罩小心翼翼取下来,鼓着腮帮子一吹就吹灭了灯芯,随后将灯罩放回原位。朦胧不清的昏暗中她看了一眼已经闭上了眼睛的萧矜,知道他还没睡着便没敢停留太久,转身绕过屏风,回到了自己的床榻前。
熄灭桌上的那盏小灯,整个房间就变得无比黑暗。陆书瑾动作轻缓地爬回床上,直到躺下来时脑子还是懵的。
她今晚跟刘全说的那些,知道刘全定会找机会告诉萧矜,且刘全告状必不可能避重就轻,肯定会将她算计萧矜一事从前到后夸大其词地说出,但萧矜来了却只挑了撇清关系一事寻她麻烦,旁的没有。
要么就是刘全没告状此事,要么就是萧矜原本就看穿了她的小计谋,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之前不计较,现在也不会计较。
陆书瑾更倾向于后者,更证实了她觉得萧矜压根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草包的想法。
但让她想不明白的是,萧矜今日捅出那么大个事,把刘家私藏官银一事报给官府,待到明日此事传开,必定会在云城掀起轩然大波,上头定罪下来,刘家约莫是要满门抄斩。在此事上报给京府,再定罪执行之前,这段时间萧矜并不安全,他为何还要搬进学府的舍房?在守卫森严的萧府岂不是更为安全?
再且说刘家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一定正急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能力和功夫去寻萧矜的麻烦?若他们真有本事收拾了萧矜,也不会在刘全被折断手臂的时候对外宣称是他自己摔的。
陆书瑾看不明白萧矜搬进舍房的目的,更担忧如今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要面对的种种麻烦。她翻了个身面朝着墙,轻叹一声,得想个办法将萧矜逼出舍房,如若不然就必须出去租一处离学府近的地方住,断不能长时间与他住同一个房间之中。
许是真的太累了,陆书瑾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这一觉竟睡到了日上三竿。
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大亮,阳光照在窗子上相当刺眼,陆书瑾刚醒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手背遮住眼睛,缓慢地坐起来。
五感逐渐恢复,她听见了外头传来的杂音,有人高声背书,有人笑着闲聊。
除了偶尔生病严重到会让她卧床不起,她从未睡到这个时辰才起来。不过也情有可原,毕竟昨晚上萧矜太能折腾了。
她昨晚是穿着衣裳睡觉的,这一觉醒来身上的衣服全揉成皱巴巴的,松垮地挂在身上。
陆书瑾叹一口气,将身上的衣裳慢慢抚平。
谁知这一口气,却将萧矜给叹醒了。
萧矜是萧府唯一嫡子,又是老幺,除了萧云业之外,他在府中的地位是最高,自然吃穿用度从大到小都是被人悉心伺候着。他虽如此金贵地养着,但并没有认床的毛病,在哪都能睡,却忍受不了这四面透风一般的杂音。
海舟学府的舍房住的大多是外地所来的学生,且好学上进,有人甚至天不亮就已经起床,萧矜耳力好,外头哪间房一开门,一开窗他都能听见。再加上舍房附近种得都是树,蚊虫也多,叮咬得他不得安宁。
如此在睡睡醒醒间反复,一直到天色大亮,萧矜在不安稳间听到陆书瑾起身的动静,这才终于醒来。
他一睁眼就满脸的不耐烦,坐起来的时候没忍住拽过软枕砸在了门上,哑声喊道:“来人!”
陆书瑾被吓了一跳,紧接着门被飞快推开,一个随从躬身走进来,“少爷有何吩咐?”
“这破地方比猪圈都吵,找人加固门窗,装上隔绝声音的东西,即刻去办。”萧矜气恼的声音从屏风的另一头传来,带着浓浓的睡意。
陆书瑾走到大屏风的边上,探出半个脑袋去看,就看到萧矜坐在那张铺上了凉席床榻上,衣襟大敞露着精壮白皙的胸膛,脖颈一处似被蚊虫咬了,被他粗暴地挠出三道指印,在偏白的肤色上尤其明显。
他嘴角沉着,双眉皱得死紧,眉眼间的烦躁泛滥,显然在这里睡了一觉的体验并不好。
陆书瑾心中一喜。等发现了这里毛病越来越多,这小少爷还肯委屈自己一直睡在这?
萧矜没注意到她,无意识地挠着侧颈的痒处,又道:“再备些驱蚊虫的香薰和止痒的药膏,将房中从上到下别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全部烟熏一遍。”
随从躬身应是,又道:“少爷可要起床梳洗?膳食已备好。”
萧矜应了一声,一边下床一边将丝绸外袍给脱了,衣裳松松地挂在手臂处时他不经意地抬眼,忽而瞧见了屏风旁边探出的半个脑袋和一双乌黑的眼睛,动作一顿。
他衣裳脱得突然,是下床动作间顺手做的,陆书瑾根本没有回避的时间,就这么猝不及防被他逮住。
萧矜方才正恼着,忘记了房中还有另一个人,这会儿看见了她,想起自己是被她起床的动静给吵醒的,思及陆书瑾每日都睡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免可怜她,又对随从道:“膳食多加一份。”
陆书瑾这好些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猛然一个早上起来还要面对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一时间很不适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不打招呼,转了头回去拿木桶准备去打水洗漱。
谁知道萧矜这少爷脾气上来了,当即不乐意道:“哑巴了?无视我是不是?”
他相当莽撞,绕过屏风就要去找陆书瑾的麻烦。
陆书瑾惊得回头,昨日灯光昏暗看得不太清楚,今日日光高照整个屋子极为亮堂,少年那已经趋近成熟男人的身体就落入眼中,从臂膀到腰腹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膀间线条流畅,腹部肌肉分明,好在是穿了裤子的。
她惊得急忙又侧过头把目光移开,脸颊腾地就红了,呐呐道:“我没有。”
萧矜走过去,忽然伸手将她下巴一掐,把她的头强行扭过来与自己对视,似乎是顾及她脖子上的伤动作倒是不粗鲁,但力气不小陆书瑾无法挣脱,就这样直直地撞上萧矜的眼睛。
他的眼睛纯澈凛冽,有着少年所具备的朝气,并不锋利,与他对视的时候会有一种被他全身心专注的错觉,“你嘀咕什么?”
陆书瑾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拷问,从脖子到耳根如火烧云一般红了个透顶,面颊烫得厉害,像一场被软刀磨着的酷刑,避无可避,她只好说:“我不敢无视萧少爷。”
萧矜察觉到了掌下腾起的热意,发现她的脸已涨得通红,目光飘忽,稍稍往下落一点就会跟被烫了似的赶紧移开,便自己低头去看,意识到是自己光着膀子才招得陆书瑾如此反应。
他不觉其他,只松开了她的下巴,老大哥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一声说:“你也不必羡艳,虽然你练不成我这样,但若是日日保持锻炼,多吃多补,总比你现在这副瘦鸡模样好得多。”
陆书瑾如蒙大赦,胡乱应着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扭过身去钻到桌下去拿木桶,以掩饰红透的脸颊耳朵。
萧矜看她缩成一团,忍不住又笑,一夜没睡好的气恼散了个干净,慢悠悠地转身去换。昨夜来学府比较匆忙,只带了一小部分的东西,衣衫也没带多少,他挑了件赤色长衫慢条斯理地穿,一抬头就见陆书瑾提着桶匆匆出去。
但刚出门,就被守在门口的随从给拦住,那人提着水桶道:“小公子,干净水已经备好,不必再去打水了。”
陆书瑾只得又将桶子拎回去,看着随从将一桶桶水提进浴房之后,才进去洗漱。
毕竟用的也是萧矜带来的人打的水,陆书瑾不敢耽搁时间,洗漱极快还不小心打湿了衣襟。
陆书瑾出去的时候,萧矜总算穿戴完整,长发也被束起,将玉佩往腰上一戴,一身红衣若枫张扬惹眼,又恢复了白日里那翩翩少年的模样。
她与萧矜打了个照面,就听他道:“膳食放你桌子上,去吃了。”
陆书瑾讶然地回到自己桌子旁。那张桌子平日里堆放着书籍和笔墨纸砚等东西,如今全部被清理干净,上面摆了几个雕花盘子,里头盛着薄皮透着肉馅的饺子,还有白白嫩嫩像是汤圆似的的丸子,切成白条码放整齐的菜,叠放起来的糕点,另配着一碗粥。
这些菜看起来颜色鲜亮干净,水盈盈的,还散发着浓烈的香气,陆书瑾肚子当即就开始翻滚叫嚣着饥饿。
碗筷汤匙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包括碗碟都是清一色白玉的颜色,洁白无瑕,看起来就价值不凡。
陆书瑾要是现在转头跟萧矜说你这玩意儿一看就很贵,我不能吃。那指定是要挨揍的,还要被训一顿,她不敢。
这也不算受嗟来之食,??x?只不过是不想惹狗脾气的萧矜生气,自找麻烦罢了。
她如此想着,便拉来椅子坐下,拿起筷子的第一下就夹起那个皮薄得如透明的饺子送到口中。
虽说陆书瑾早已养成习惯漠视和刻薄对待的冷清性子,但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对于没看过的东西会反复地看,对于没吃过的东西也会嘴馋,情绪高涨的时候仍抑制不了小姑娘的天性。
水晶饺子一入口,温度不烫舌头,要开之后里头那少许的汁水溢出来,弹牙的虾仁混着新鲜的猪肉爆发出一股鲜香,在口舌间翻滚。
陆书瑾微微瞪大杏眼,吃了一个又一个,在心中发问,怎么会有人把东西做得这么好吃呢?
像汤圆似的东西其实是鲜汤炖豆腐,虽然没有汤,但一咬开软嫩的豆腐那渗透在里面的汤水便涌出香气,久久留香。切成白条的菜是甜咸口的脆萝卜条,糕点是红豆的清甜不腻。粥里面也不简单,放了肉丁香菇碎,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熬煮的,香得掉舌头。
这一顿膳食准备起来,没有个把时辰根本拿不下,但这也仅仅是萧矜的一顿早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