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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说小爷的坏话?——by风歌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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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书瑾以前奢想过有朝一日能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在她的记忆里,她的蜗居之所便是那拥挤的书房,一面墙壁堆满书籍,床榻和桌子并在一起便能从这头顶着那头,都及不上舍房宽敞。房中的窗子被书柜挡住,常年暗无阳光,一到了阴雨天便潮湿得厉害,被子都能拧出水来。
  夏季热如蒸笼,冬季冷如冰窖。
  她曾想着,若是日后有机会,她要住一个向阳的房间,不说多么大多么气派,至少有一扇可以随时开了通风晒暖的窗子,冬暖夏凉,干净宜人。
  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这座宅子比她奢想的那些要好上百倍,如梦如幻,陆书瑾恍若踩在了软绵绵的梦境之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我不能要。”她听见自己开口,说出了这句话,随后意识瞬间归回,她清醒了。
  非亲非故,陆书瑾已经收了萧矜太多东西,那些衣裳玉簪虽是上乘东西,但并非昂贵到她全完买不起,但这房子就另当别论了。
  这房子若收下了,恩情是还不清的,她就真的得被按着头认萧将军当义父,认萧矜当义兄了。
  但她并不打算如此,所以一张口便下意识拒绝了萧矜。
  萧矜轻挑眉峰,掐着陆书瑾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两人对上视线:“嗯?我是不是说过不准拒绝我给的东西?”
  陆书瑾看着他,黑眸明亮澄澈,不见丝毫怯弱:“你已经给了我太多东西,有来有往才为交往,而不是你一味地赠送我一味地索取,这房子已超出我所能够偿还的范围,所以我不能收。”
  “且我如今在舍房住得很好,不需要在另寻住处了。”她又补了一句。
  萧矜听了她的话后,松开了陆书瑾的脸颊,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这些东西,并非是为了给你才给你。”
  陆书瑾完全听不懂,她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神色来,面上俱是不理解。
  他便微微皱眉,像是有些苦恼改怎么去解释,用了些时间措辞将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陆书瑾,送给你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并非只有付出,更多的是得到。”
  “此话何解?”陆书瑾问。
  “不管是钱财,衣物,玉佩亦或是这栋屋宅,这些东西我都不缺。说得直白点,我出身自萧家嫡系,萧家累积数代的财富将来皆会落在我手中,所以自小我爹从不曾管束我银钱上的挥霍,这些送你的东西在我眼里不值一提。”萧矜并没有在故意炫耀家世,他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着,“但我送你这些并非只是因为我觉得你需要,另一方面我也是为了取悦我自己。我看见你穿着新衣,戴着新发簪,吃着我送你的膳食,用着我送你的笔墨纸砚,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我会因此满足,因此愉悦,你的接受对我而言就是回报。”萧矜唇角轻扬,话语间变得轻快,使两人的氛围完全没有沉重气息:“所以我不在乎你考虑的那些东西,我只想看到你欣然接受,当然你如若愿意喊一声‘谢谢哥哥’,那就更好。”
  陆书瑾听完这番话直接呆住了。
  他表达的意思是:我送你东西是为了让我自己开心,跟你没太大关系。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荒谬又霸道的言论,她有些着急地说:“我们的关系不是平等的吗?你送我我还你,如此来往才算是朋友吧?”
  “对,”萧矜点头,又看着陆书瑾的眼睛:“但金银玉器,山珍海味我都并不稀罕,而你的那些欢喜和满足化作情绪回馈于我,对我而言才是珍贵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肆意的情绪里掩着不大明显的认真,看起来像是胡说八道又像是出自真心。
  好似一股风卷进了陆书瑾的心底,将平静的湖泊掀起了层层涟漪,把她那些原本坚定的道理和想法给彻底吹乱了,她想反驳萧矜,但竟然一时词穷,不知如何去说。
  愣了许久,许是萧矜也觉得自己的言论太过霸道,他退让了一步,放软了语气说:“好嘛,你现在不住也行,但再过些时日学府就会休课闭门,舍房就住不得了,难道你还想住城北那个破院子?云城的流浪汉都知道把栖息的废庙打扫干净,那晚若不是你睡在边上,我还以为睡进了耗子洞里,连口热水都喝不上,阴雨天还用冰凉的水洗漱。你好歹是一介文人,怎么能住那种闹市之地,你还要留在云城过年,若要我在年三十去那破地方找你,我可不依。”
  虽然只短短住了一晚,且当时萧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从这番话中陆书瑾看出萧矜其实对那大院有着极强的怨念和不满。
  她没忍住笑了,“倒也没有那么差,至少比耗子洞好上一点。”
  萧矜见她有所动摇,就又退了一步,跟着笑,“你不愿意收下这房舍我也不勉强,就当是你暂住如何?总归你是要租房的,还不如租我的房,依你我二人的兄弟关系,我给你算便宜些,一月……”
  他停了停,似想了个数,而后比了两根手指头,“二百文,如何?”
  是经过萧矜精准拿捏陆书瑾心理之后抱出的数字,她既不会觉得贵,也不会觉得太过廉价,当即就与萧矜谈成。
  赠送变租赁,一月二百文,一年起租,统共两千四百文,萧矜大方地抹了个零头,只收二两银子。
  确定了此事之后,陆书瑾虽嘴上没说,但情绪全然描于眉眼,欢喜之色不加掩饰,在宅子前前后后转了几遍,对寝房尤其喜欢,在门口驻足许久,待天黑之后才回舍房。
  其后两日,萧矜命随从将陆书瑾置放在大院和设舍房里多余的物件搬去了宅子,还将屋宅钥匙给了陆书瑾,各个房间的都有,沉甸甸的一串。
  十一??x?月初三,云城祈神日,全程休沐放假一日。
  早两日前城中就开始热闹了,大街小巷陆续出现不少流动摊贩,买一些祈神所用的花衣,象征着吉祥纳福的饰品,震慑邪祟的面具与各种木制宝物,还有大大小小的烟花,皆是祈神当日所能用到的东西。摊贩们两肩挑着琳琅满目之物,从街头走到结尾,吆喝声抑扬顿挫此起彼伏,铃声传响不绝于耳,喧闹至极。
  神女游街是从云城报时钟敲响的午时开始,自正中央的圆形场地中的祀台向城东区出发,按照东南西北的顺序将云城游一遍再回到中央,举行篝火传颂,方算是结束。
  城中要被神女游街的道路提前在头顶上方搭上了纵横交错的赤色绸布,架在街道两边的房屋楼阁处,阳光照下来整条街都是鲜亮的色彩。
  陆书瑾受了蒋宿的叮嘱,今日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与梁春堰一同前往兰楼。
  兰楼上下灯火通明,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其中叫喊声说话声融成一片,显得闹哄哄的。
  蒋宿在门口等着,见陆书瑾来了,打了声招呼就往楼上领,带她进了叁号房。
  这次来与上次不同,刚一进门陆书瑾就发现当中摆上了好几张桌子,桌上皆放着大铜镜,镜前都坐着人。
  负责给他们上妆的皆是楼中的戏子,男女都有,平日里都是一把好嗓子,而今混在这吵杂的环境里,声音更是一个比一个的尖利嘹亮,陆书瑾听得耳朵嗡嗡响,已经开始眩晕了。
  这也太乱了。她在心中腹诽。
  陆书瑾原本以为这一切都会安排得井井有条,但看到眼前的场景才明白,不管事前计划得多好,到了实施之时还是会乱成一团。
  蒋宿平日里在萧矜面前大哥大哥的喊着,没一点姿态,如今到了兰楼陆书瑾才意识到他也是个世家子弟,那些忙得晕头转向的戏子瞧见了他,也是要停一停喊上一声蒋少爷的。
  蒋宿用自己的特权,将陆书瑾安排在一个较为宽敞的桌前,说道:“萧哥特意叮嘱过我,不能短你吃喝,我已经差人去买了,你在此处稍坐待会儿就送来。今日很乱,楼中人手不够,上妆又极为繁琐,你耐心些等。”
  说着他凑近了,在她耳边小声道:“那妆容上得太早,往后还会掉,需得再补麻烦得很,我给你安排靠后些。”
  陆书瑾一切听从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地点了点头。
  蒋宿将她安排好,便去忙活了别的。
  没多久饭食果然送到,是在街边买的,还热乎着,陆书瑾吃完之后肚子饱了,就静静地坐着等。
  朝阳渐起,天色大亮,房中的灯逐渐熄了,陆书瑾一动不动坐了许久,转着眼睛到处看。
  她发现蒋宿所言非虚,这些被选中参加游街的神使,皆是皮肤白嫩模样秀气的男子,有些是别的书院的读书郎,还有些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都为身世干净之人。神女游街的条件看起来简单,但其实还是有些苛刻的,尤其这些条件放在男子身上更甚,所以蒋宿才会找上陆书瑾帮忙。
  上妆的步骤果然十分麻烦,陆书瑾看着那一层层的粉往脸上扑,将面容扑成白白的一层,又是描眉又是贴花钿,步步都要小心翼翼力求完美,陆书瑾单是看着就累。
  等了许久,临近巳时,终于轮到了陆书瑾,给她上妆的是个模样漂亮的花旦。
  方才看别人的时候还好,到了她自己才体会到上妆的难熬,那些黏腻的东西贴在脸边,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脂粉往鼻子里钻,她还因此打了好几个打喷嚏,闭上眼睛仰着头一动不能动。
  花旦一边给她描眉,一边笑着打趣:“我瞧着这些小郎君模样都像姑娘,尤其瞧着你是最像。”
  陆书瑾心中一紧,倒还从容说:“经常有人说我面似女郎。”
  “此话倒是不假。”花旦的声音又传来:“不过这些人当中,你的确是最瘦弱的一个,许是眉眼稚气太胜才显得雌雄莫辨,年纪再长长就有男儿郎的样子喽,容貌这个东西说不准的,我年岁小那会儿还长得像个男子,我当时要学旦角我师父还不同意呢!”
  陆书瑾笑了笑,说道:“我知晓。”
  花旦又与她说了些别的话,整体上妆的过程还算轻松,就是时间稍微久了些,等上妆结束陆书瑾的脖子都酸得不行。
  “好了,睁眼瞧瞧。”花旦在边上说。
  陆书瑾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聚焦的瞬间,她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双眼微瞪,露出震惊的表情。
  陆书瑾十岁之前,模样瘦小皮肤黝黑,是幼年时祖母经常抱着她去地里干活晒得,后来在姨母家常年憋在房里,才慢慢将肤色修正回来。越长大,她的眉眼轮廓就越清楚,她当然知道自己容貌是出众的,否则那瘸子也不会舍得花那么多钱加上铺子当聘礼来娶她。
  只是她从不知经过胭脂水粉妆点过后的脸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别,她仿佛都不认识镜中的人是自己了。
  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全让陆书瑾倍感陌生,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的美人。
  那花旦一拍手掌,惊喜道:“呀,你这双眼睛可是真漂亮,方才闭着眼时倒不觉着有什么,如今这一睁开便像能勾走人的魂儿,你若不开口谁还知道你是个姑娘,今儿这赌银我可是拿定了!”
  陆书瑾杏眼一转,“什么赌银?”
  “使我们楼里师兄妹自己立的赌,看谁画出的人更像姑娘,胜出者能拿五两银子呢!”花旦道:“现在已近午时,你先去换上衣裙,换好之后我给你绾发,时间应当差不多了。”
  陆书瑾没再多言,起身去了里面的小房间里换衣裳,费了老大的劲儿换上之后,便将自己的衣物整齐叠放在角落,出去时基本上其他人皆已准备完毕,满屋子都是银白的衣裙,琳琅作响的饰品,稍稍一动便是清脆的声响。
  花旦给她绾发,将那些琐碎的饰品一个一个往她身上装饰,忙活完就抱着东西离开了,留下陆书瑾自己坐在桌前发呆。
  午时的钟声敲响,距离平午的游街还有半个时辰。
  萧矜便在这钟声回响之际踏入了兰楼,里头的吵闹成往耳朵里涌,他刚踏进去两步只觉得耳朵嗡鸣作响,又退了出来。
  季朔廷尚在外面没走,疑惑地转头,“你不是要去找陆书瑾?这么快就出来了?”
  萧矜的眉毛拧作一团,“我耳朵都差点聋了,里面比菜市场还吵。”
  季朔廷劝道:“那不去了呗,先去城中祀台等着一样的。”
  萧矜摆摆手,“不成,我这红豆糕还热乎,拿去给他尝尝。”
  说罢,他又踏进了兰楼之中,这回有了方才的缓冲,稍稍适应了些。方一进去就看到一楼的大堂站满了人,其中大多是楼中打杂的,然后是身着神将衣袍的高大男子,其中只有一抹亮色。
  是身着神使银裙的蒋宿站在边上跟一个女子正说着话,他的脸经过精心的描绘过后,倒真有几分女子的样子,只是看起来并不柔弱,眉飞色舞的神色配上那张脸有些违和。
  萧矜走过去站在蒋宿边上,还没开口蒋宿就先看到了他,乐得龇起大白牙,“萧哥,你怎么来了?”
  萧矜见他这模样忍不住想笑,但若是笑出声定会让蒋宿以为他是在嘲笑,于是他忍了忍将视线移开,直奔正题:“陆书瑾人呢,我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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