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小爷的坏话?——by风歌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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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书瑾稍怔,还以为萧矜至少会再扯一些别的话才会侧面提起,没想到他如此直截了当。
但总是要聊一聊的,毕竟这一个多月两人恍若未识,从昔日关系亲密的好友一夜之间变成相遇也不会多看一眼的陌生人,终究无法装作未发生而和好如初。
陆书瑾放下杯子,说道:“一切如常。”
萧矜沉默了一瞬,心中泛起嘀咕。
一切如常是什么意思,陆书瑾难不成侧面在向他表示,她的生活里有他没他都一样?
他没忍住,直接问道:“你没想我吗?”
虽然这个问题在门口的时候萧矜已经问过一遍了,但是此刻又问出口时,还是让陆书瑾惊了一下,杏眼微睁地看着他。
纵然陆书瑾违着心回答说没想,也是不大对劲的。
她现在身份是一个男子,该跟另一个男子讨论想不想他的问题吗?这在男子的闲聊之中算是正常话题?
她沉默了好半晌,还没回答,萧矜就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是没想。”
他好像很失落,耷拉着好看的眉眼,用手摩挲着杯子,话中带着几分几不可查的委屈,“我可是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呢。我会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受冻,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总之有很多。”
萧矜这说的都是不掺假的实话。
陆书瑾听了却没什么反应,她垂下眼,慢慢吹着杯中的水。
萧矜欺身过去,压过大半张桌子,凑到陆书瑾的面前,低声问,“怎么了?你不想与我说话吗?”
陆书瑾没料到他这突然的动作,往后仰了仰,因此晃动了杯子,溢出了些许水洒在她的指尖上,一阵烫意袭来,她赶忙放下了杯子。
杯子刚放下,还没来得及查看,手就被萧矜一把握住,拉到了他的面前,他甚至都来不及拿锦帕,自己就用手把洒在陆书瑾指头上的水抹去,语气懊恼道:“是我的错,我不该突然凑过来吓你,手指痛不痛?”
冬日里的水凉得快,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滚烫了,痛感也很轻微,只是她的指尖本就泛着红润,这被一烫就显红得厉害。
萧矜可自责坏了,抓着她的手就站起来往外走,嘴里自顾自念着:“快,找点雪敷上去。”
陆书瑾的手用了下力,将他拽停,“不用,不过是被烫了一下,没有那么娇气。”
萧矜只转头看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继而自己出了正堂,片刻后他就双手捧着一团雪进来了,快步走到陆书瑾的面前,拿着她的手指戳进掌心的雪里。
寒意瞬间就冷却方才被烫的地方,起初的刺痛过后,就只剩下冰凉。
他掌心的温度很高,所以雪融化得也快,寒凉的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去,很快陆书瑾的指尖就触碰到了他的掌心的薄茧。
萧矜的掌中还尚存着雪的温度,就一把将陆书瑾的指尖捏住,握在其中。
他低下了眼,不知道在看什么,忽而问:“怎么没戴了?”
陆书瑾将手指往外抽,“什么?”
“那条绳子。”萧矜将手探入她左手腕摸寻了一下,很快又离开,说:“我上次来的时候,你还戴着的。”
陆书瑾下意识要掩藏,侧过身拉了下左手的衣袖,随便找了个借口,“不方便,就取下来了。”
她心头发紧,一下一下地敲着心腔,有些怕萧矜追着她问为什么会将那绳子缠在手腕上。
但萧矜没问。
他看着陆书瑾垂下的睫毛轻颤,觉得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拿了锦帕给自己擦手,难得有了正色,“今日来找你,是有些话要对你说的。”
陆书瑾转头望向他,没有应声,但在等他继续说。
“先前那次我们起了争执,后来的这段时间,我一方面是因为烦心事困扰,一方面也是因为我爹回来了较为繁忙,所以便一直没有处理这件事。”萧矜坐了下来,见她还站着,就指了下旁边的位置,示意她也坐。
陆书瑾这会儿才觉得萧矜正常了,从他来到这里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让陆书瑾感到不习惯。
可能是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热烈,不加掩饰,他几乎没看过别的地方,灼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只要她抬头去看,准能与萧矜对上视线。
她走到边上坐下来,说道:“若是萧少爷是还想劝我,那大可不必,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
萧矜看着她坚定的神色,有些心疼。
不能够科举入朝,对陆书瑾来说也是非常遗憾的,她那么喜欢读书,定然想用自己的才能做出一番事来。可女子不得入朝为官不得入学念书,是晏国的律法,泱泱几百年的历史之中,也有人曾提出过开创女官先例,但无一例外皆是失败告终。
这律法非一朝一夕,也非一人之力能够更改,哪怕是如今的萧家,都做不到。
他道:“我并非想劝说你。当日我乍听此事,的确太过冲动,对你发怒实属不应该,回去后仔细想过,你选何路,做何事,一定都有你自己的理由,同样这也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更不该对此指摘。”
陆书瑾垂了眼帘,“是吗?可是你那日说我不入仕途,对你来说便没有任何作用。”
萧矜猛地一噎。
他的确说过这话,自己也记得清楚。
他倒不是那种情急之下就出口伤人的人,大多时候若与人起了冲突,不是动手就是走人,很少与谁争吵。
但那日实在情况特殊,先是看到她与叶芹在一起时烧起的妒火,又加之突然听到她说不入仕途,一时间气昏了头才会说出那种混账话,究其根底,也是心底里希望当时的陆书瑾能改变自己的决定。
但她十分坚定。不坚定的是萧矜,他转头就去舍房认错了,只是陆书瑾当时喝醉,并不记得此事。
想到此,萧矜突然意识到,那日祈神祭他喝醉之后强按着陆书瑾亲吻,他虽然醉得不省人事,但陆书瑾却是完全清醒的,那她为何从未提过此事?
第二日却还像个正常人一样,没表现出半点端倪。
陆书瑾究竟是因为不在乎一个喝醉之人酒后无意的行为,还是因为那个人是他而不在乎?
萧矜心里痒痒的,偏头去看她。
但很快又意识到现在在说正事,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于是轻咳了一声,说道:“那是我当时气急失言,不仅仅是气你不入仕途一事,更是因为那日我见你迟迟未归舍房,担心你初出事便找寻了很久,最后见你与叶家姑娘醉在一起,才怒气攻心。”
“总之,此事是我不对,不管你以后想行商还是做别的什么,我都鼎力支持。”萧矜语气诚恳地认错。
小少爷自小在父亲萧云业的教诲下,就一直遵守着犯错就认,认错就改的铁律,更何况面前这个文文静静的姑娘又是他心尖上的人,莫说是一句对不住,就是让他在这房中连说一个时辰,萧矜也愿意说的。
“其实你不必与说这些,在此事上,你并无错。”陆书瑾说。
萧矜慢慢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这??x?边拉,说:“陆书瑾,看着我。”
陆书瑾一开始不愿,但是萧矜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她只好缓缓抬眸,将敛起来的情绪露出来,映在萧矜的眼睛里。
他原本灼热的眼神收敛了许多,变得平和,又带着些许适量的真挚,不至于让陆书瑾觉得难以招架,他一字一句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口不择言伤你在先,又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冷落你在后,更重要的是我食言,承诺与你一起过年的那些事也都没有做到。我错了就是错了,你别将我的错误抹去,让我连认错赎错的机会都没有。”
“大年夜我的确是来了这里,但绝不是可怜你才会来看你,而是在万家灯火烟花满天之时,我想见你,想与你一起守岁到新年,所以才来。”
萧矜很清楚陆书瑾心中介怀什么。那日她借着醉意哭着控诉的,不单单是他的食言,更是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充满着怀疑,她能够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却无法坚定自己与旁人的感情和关系,这是她常年处于孤僻状态的一种自我保护。
萧矜必须要与她说明白。
“我的确欣赏你的天赋和才华,但从一开始我与你往来却不是因为这些。其实之前打从你开口说要帮我写策论时我就已经猜到你另有目的,你明知道我比刘全更为凶蛮,却在被刘全缠身敢来利用我,我那时候就觉得你不仅胆大得可爱,还颇有头脑,所以才动了心思想与你结识。你可以责骂我不守信用,怪罪我出言伤你,但万不能再说那些我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我对你的这些情谊都是施舍。”
虽说陆书瑾一直向他隐瞒了身世性别,而他也的确在万般复杂的情绪下疏远冷漠,但此时萧矜已经不想再去细究那些事情了,他只要想起陆书瑾那晚哭得眼泪成串,眼睛通红地说的那些话,就好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在心头似的。
幸运的是萧矜在爱中长大,自然也知道如何去爱人。
他顺着陆书瑾的手臂往下,滑过她的手背,将五指滑入她的指缝中,与她十指交握掌心相贴,动了动嘴唇,说了一句越距的真心话,“你在我心中绝对是特殊的,毋庸置疑。”
陆书瑾悸动不止,呼吸都开始乱了拍。
萧矜在向她认错,如此直白且认真,仿佛一下就击碎了她心中郁结已久的死结。
这段日子里有个问题一直困扰她。分明她已经将事情想得很清楚,也对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有着很坚定且明了的打算,更知道萧矜的疏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从一开始,他们的身份就有着云泥之别。
但她就是无法开解自己,无法摆脱心中的沉闷和阴郁,好像再也回不到那个心绪平静,只一心沉在自己天地里的陆书瑾。
直到现在她才懂了,她心中那个沉郁的死结,是萧矜系上的,也须得萧矜来解开。
她从开门时看到萧矜站在大门口的那一刻开始,这个死结就已经开始慢慢松泛,然后由萧矜抽丝剥茧,将缠得乱七八糟的死结一点点解开,最终在他的手里变成了柔软的线,缠住了她的心。
她看着萧矜的眼睛,猛地察觉那是她追寻了多年,求而不得,一度已经放弃的东西。
是被注视,被爱的滋味。
陆书瑾耳根发烫,不知所措,立刻慌张起来。她怎么会在萧矜的眼里看到了情?而且为什么他会与自己十指相扣,这是不是太亲密了,对于两个男子来说,这种范围正常吗?
她现在应该怎么做,甩开萧矜的手吗?
脑子正一团乱麻时,萧矜反而先松了手,喝了喝半温的白开水,将情愫敛得一干二净,“反正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你可以再琢磨,但不能质疑。”
陆书瑾也把自己的双手缩回去,仿佛是察觉了萧矜一直在不老实地动手动脚,她就将双手藏了起来。
她不说话,萧矜也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而后说:“原本说年夜带你去逛庙会,但我没有应诺,不过云城的上元节也是极为热闹的,届时我……”
“不用。”陆书瑾一下就打断了他的话,尽管语气不明显,但还是带了几分急促在里面,萧矜诧异地看她。
她后知后觉自己失态,便缓了缓神色说:“萧少爷不必费心,其实比起热闹,我更喜欢清静之地。”
她站起身,提起水壶道:“水凉了,我再去添些热水来。”
说完不等萧矜回应,也不看他的表情,就快步出了正堂。
萧矜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口,这才泄了一口气蹙起好看的眉毛,眉眼涌上一股子烦躁来。
他方才说了那么些掏心窝的话,陆书瑾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听到他说想上元节来找她,却急赶着拒绝,看来先前的食言对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以至于现在他连这种小的承诺陆书瑾都不愿听了。
陆书瑾甚至一点想坦白自己身世的念头都没有,她完完全全不信任他。
哦不对,或许之前是有点信任的,但是被那个前段时间心乱如麻的自己给磋磨没了。
陆书瑾的自我保护意识太过强烈,萧矜让她从“萧少爷”改口到“萧矜”都费了不小的功夫,如今一闹,又退回了原点不说,陆书瑾定然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很难再对他的承诺信任了。
或许她能原谅他先前的冷漠疏离,但她心里那堵保护自己的大门,却不会轻易再开了。
萧矜焦躁得都想啃手指甲了,他想抽自己一巴掌。
没多久陆书瑾就提着一壶开水进来,给萧矜杯子里添满,刚放下水壶,就见他突然站起来。
“我想说的话也说完了,该回去了。”萧矜伸了个懒腰,舒张了下臂膀,转身去拿搭在椅子边的大氅。
陆书瑾看他的动作,想着这个时辰是不是该留客人吃了晚膳再走才合礼节,但她又不会做什么好吃的,且厨房也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了,萧矜恐怕也吃不惯,索性道了句:“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