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的真不是黑店——by崔惊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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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见微从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旁人。
至少窦亭是想利用杜寒秋暗害她的,她将他当成坏人合情合理。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推断, “群芳妒”的出现很有可能跟林从月无关?
“沈姑娘, 吃饭啦。”白果在外头喊。
陆见微收回手札, 应声打开门。
“你天天躲房间里干什么呀?”白果满脸好奇,“上官姐姐不出门,你也不出门,只有小桃姐姐陪我玩。”
“你的课业不做了,只想着玩?”陆见微揶揄。
白果得意道:“我做得又快又好,师父允许我多玩一会儿。”
“你都玩什么?”
“去溪边捉鱼,在草地放风筝,扑蝴蝶,荡秋千,好多好多可以玩的。”
“你多大了?”
“十一岁,怎么了?”
“这么小啊,那神医谷以前的事情你肯定不清楚。”
“不可能,我从小听着谷里的事情长大的,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陆见微故作不信,说:“那你可知,你们谷主今年多少岁啦?”
“这也太简单了,三岁稚儿都晓得,七十八岁。”白果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
陆见微又问:“谷里最精通接筋续脉的是哪位?”
“这还用说?”白果自豪道,“非师父莫属!”
“行吧,那我再问你一个难题。”
“你说。”
陆见微假装思忖几息,得意道:“这个你肯定不知道,是十年前发生的,你当时还不记事呢。”
“你快问。”
陆见微凑近她耳朵,压低声音。
“你知不知道‘群芳妒’?”
白果一愣,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就这?
这很难吗?
“这件事我都听八百遍了,荣誉堂中还记录着呢,窦医师因为解了这毒,破格从五级医师提拔到六级医师,还搬到了这边的宅子里。”
陆见微笑眯眯赞道:“果真是个百事通,什么都知道呀。”
“那是当然。”
饭后,袁琼留下陆见微。
“今日带你去见窦亭,问他愿不愿意替你朋友解毒。”
陆见微:“多谢袁医师。”
“我也去。”上官瑶说,“我陪十二一起。”
陆见微明白她的意思。
泸州书院在江湖上名号响亮,旁人多少会给些面子,她是去给自己撑腰的。
陆见微在心里暗暗记下。
她虽救了上官瑶和小桃,却也一路用假面欺骗利用她们,两相抵消。
上官瑶维护之情,他日有机会再还。
窦宅。
护卫连续搜查几日,纵火之人无影无踪,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但比起烧了药庐的贼子,窦亭更在乎那日混进书房的人。
可宅中护卫都说没有看到人进入书房,更没有看到人从书房出去。
混进书房的青衣女子,只有他一人看见。
到底是不是陆见微?
窦亭凝眉沉思。
如果是陆见微,她乔装打扮混进宅中,无非是想偷取林从月的医书。
可他检查过书架,根本就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他甚至在书房候了好几日,也再没人来过。
如果不是陆见微,又会是谁呢?
那人轻功绝顶,身法精妙,他眼见着去了轮回所的方向,前后不过几息,是怎么做到突然消失的?
假设此人进入轮回所后脱了衣裳,混入人群中躲过追查,脱下的衣裳也该藏在轮回所里,可他着人将轮回所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都翻搅了,也没有找到半块布料。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医师,袁医师递了拜帖。”护卫来报。
窦亭坐直身体,“请她进来。”
宅门打开,袁琼带着陆见微和上官瑶行过前院,至会客主厅。
仆从适时端上茶水。
窦亭笑容儒雅,风度翩翩。
“袁医师可是有事寻我?”
袁琼开门见山:“沈姑娘的一位友人中了毒,疑似‘三月去’,你是解毒高手,我便带她来寻你。”
“中了‘三月去’?”窦亭惊讶,看向陆见微,“何时中的毒?”
陆见微摇头道:“不清楚,但出现病症已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那还有的救。”窦亭眉头松开,笑问,“敢问沈小友是哪里人?”
“永州。”
“永州啊,离荆州挺远,听闻去岁发生了地动,沈小友家中无事吧?”
“祖籍永州,发生地动时在外闯荡,未受波及。”陆见微假装急切问,“窦医师,请问何时能替我朋友解毒?”
窦亭捋须想了想,说:“你朋友现居何处?”
“我入谷时尚未抵达问仙镇,几日过去,应该到了。”陆见微说,“您若同意解毒,我立刻出谷通知她,让她备好酬金,再带她入谷。”
窦亭:“不着急,酬金不是问题,‘三月去’很久没见过了,我挺有兴趣。不过……”
“窦医师但说无妨。”
窦亭慢条斯理道:“我手头有位病人,在我这医治数年,我每月都要出谷为他诊脉调理,明日便是一月之期,恰好我昨日也应了谷外一对夫妻的求诊,必须得出谷一趟。”
“您的意思是……”陆见微面露惊喜。
窦亭笑呵呵道:“不错,明日我出谷,你随我一起,顺便救你朋友。”
“多谢窦医师!”
回到芍药居,上官瑶说:“你朋友也是我朋友,明日我陪你一起出谷。”
“不必,”陆见微笑了笑,“她因生了病容貌有损,如今不愿见人。”
“这样啊,那我就不去了,等你们好消息。”
陆见微回了房,再次取出窦亭的手札。
“你就不怕拿不出病人,被人戳穿?”小客问。
陆见微摇首:“不怕。吃饭前,我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她指着当前书页。
白果来叫她时,她只匆匆扫了一眼,未看仔细,但方才在窦亭说话时,她脑子里不断浮现几个关键字。
“群芳妒”之后,是窦亭新的心得。
——内力寄生之症。
这又是个新奇的概念,但本质并不陌生。内力寄生就是指旁人的内力寄居在自己经脉甚至丹田中,对自身的经脉和丹田造成损害的症状。
陆见微之前救治过不少这样的人。
窦亭多年前已经在研究这个病症?
怪不得要引她入谷,迫使她交出诊治方法。
观其心得,他并没有成功,最后似乎是放弃了,记录写得极为潦草。
手札再往后,便是其余药方和毒方的研究。
他在药毒之道上确实颇有见地,能看出来是个有天赋的人。
陆见微翻阅之后,心中稍稍多了几分感悟。
果然,敝帚自珍是不可取的,想要技术进步,还得多多与外界交流。
她翻开下一页,目光忽地一凝。
竟又是个“内力寄生之症”!
从措辞和习惯来看,这份笔记与窦亭的很不一样,甚至隐隐有些熟悉之感。
是林从月!
她也研究过寄生之症的解决方法,并且已经有所成效。
仿佛一只手瞬间拨开迷雾,所有的事情都豁然开朗。
林从月的骂名、遗失的医书、群芳妒、内力寄生之症等等,都被一条线紧紧牵连在一起。
这条线就是掌中的手札。
陆见微似乎窥到了十年前的几缕真相,心口腾地涌起一股热意,这股热意是对那位天才医者的惋惜和敬意。
相关人员如今只剩下杜寒秋和窦亭。
要怎么做,才能从他们口中挖出当年的真相?
陆见微仔细回忆,从杜寒秋出现在客栈,再到今日窦亭与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环节都不放过。
她凭借诊治“内力寄生之症”扬名,杜寒秋假借汪持节案进入客栈,企图在客栈下毒绑架她。
计划败露之后,神医谷窦亭出面赎人,并邀请她前往神医谷抄录林从月医书。
——但凡对八方客栈有所了解的,都不会如此鲁莽。
鲁莽之举的用意就很值得深究了。
阿迢和胡九娘的关系不是秘密,阿迢中毒的事情也没特意隐瞒,有心人想查肯定能查出来,更何况神医谷拥有强大的人脉。
除了她的来历,客栈里所有人的底细恐怕都已查得清清楚楚。
她需要林从月的另一半医书,毋庸置疑。
以此为套,诱惑她亲自入谷,再谋夺她手中的诊疗方子,逻辑链很合理。
但有一点,八方客栈背靠九级武王的事情尽人皆知,窦亭缘何有这个胆量?
他的依仗到底是什么?
陆见微思索一夜,也想不出靠谱的理由,便只当窦亭是个“富贵险中求”的疯子。
翌日一早,谷内下起了雨,雨水从廊檐滴落,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低洼之处,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陆见微换了双防水的靴子,一身蓝色劲装,在上官瑶和小桃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芍药居。
昨日与窦亭约好在谷外会合,一同救治她的朋友。
她不信窦亭真如旁人所言,是个不求回报、平易近人的仁医。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谷内他必须装出一副温和的模样,等到了谷外,说不定会露出内里的獠牙。
所以她有没有中毒的朋友,并不重要。
陆见微来得早,撑一柄竹伞,站在谷外等候。
“姑娘要去何处?不如坐小人的车,一趟只要十文。”一个形貌干瘦的马夫靠近,绿豆眼眯成一条缝。
陆见微轻笑,某位神偷的胆子是真大,还敢在神医谷家门口徘徊逗留。
她摇首说:“我在等人。”
“天可怜见,这又刮风又下雨的,是谁让一个姑娘家在这干等?”
马夫又靠近几分,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是想看穿她的易容面具。
陆见微:“比不得你为生计奔波劳碌。”
“不一样,我就是一个粗人,姑娘天生丽质,骨相与面相如此契合,气度又不凡,不该受这等苦。”
陆见微:“……”
听听,正常人是这么夸人的吗?
系统商城的面具很贴合,寻常人难以察觉,但梁上君精通此术,就算看不出面具是如何制成的,也能瞧出一丝端倪。
既然他非要把话题引到易容术上,陆见微索性不跟他客气。
“梁神偷,烧药庐好玩吗?”
梁上君:“……”
他瞪了陆见微半晌,最后什么也没说,脚底抹油,嗖一下跑远了。
陆见微不由笑出声。
“沈小友何故发笑?”
窦亭一袭白袍走近,温和儒雅,身后跟着两药仆,一个撑着伞,一个提着药箱。
陆见微:“想到朋友马上就能痊愈,我很高兴。”
“哦?”窦亭捋须笑道,“沈小友对我如此信任?”
“窦医师的医术人人称颂,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闻过您的事迹,很多人来神医谷,都是找您救命。”
窦亭摇首叹息:“过誉了。我若真医术高明,也不会一个病患耽误数年。”
“医师,龟鹤居士生的本就是怪病,若非您,他恐怕撑不到现在。”药仆说道。
“罢了,不提这个。”窦亭问,“那两位求药的夫妇在何处?”
药仆:“您接诊后,小人便安排他们去了龟鹤居,您每次为龟鹤居士出诊,都得好几日工夫,再去别处怕是会耽搁。”
“嗯。”窦亭颔首,笑看陆见微,“我与龟鹤居士相识数年,出诊时常常借用他的居所为病人诊治,免得东奔西走。沈小友的朋友在何处,不妨一同前去,我好及时为其解毒。”
陆见微心中微感异样。
借用他人居所节省时间她能理解,但如此周全还真是少见。
“我与朋友约定,她若抵达神医谷,就叫人在谷外传信于我,可一直没有来信,应该是在路上耽搁了。”
窦亭蹙眉又松开。
“无妨,我让人留意,若有人来寻沈小友,便叫她直接去龟鹤居,我要在龟鹤居待上几日,沈小友不如先随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