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上的塞勒涅——by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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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洛川指尖不由自主地垂下,
他看得出江雪萤的紧张,不安,惊讶,但唯独没有看到羞赧。
他并没有骗她,他曾经试过的。
他不是沉湎于过去的人,当年高三毕业被她拒绝之后,陈洛川便未再多加纠缠。
只是大学三年来,心里总隐隐约约惦念着一个影子,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也未曾抗拒室友安排的联谊,结识过其他女生,
也开启过两段新的恋情,恋爱时陈洛川也很认真也很投入,两段恋情都是和平分手,女方也从未有过怨言,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直到前段时间在包厢内忽然撞见江雪萤,
少年时,心底那个隐约的影子,陡然清晰了起来,像被轻轻吹去灰尘的画卷,露出色彩的鲜亮。
歌曲还在一遍遍地重播。
『栀子花白花瓣
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爱你你轻声说
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
十七岁仲夏』
江雪萤安安静静地听着,过了好半天,才轻声道:“有没有可能,你对我其实并没有多么刻骨铭心,只是遗憾。”
“我小时候一直想买个芭比娃娃,长大之后还念念不忘,刚工作那年我就拿工资给自己买了一个,其实到手也就那样。”
“或许你说得对。”陈洛川平静道。
他抬眼看她,黑白分明的双眼不闪不避,神情与理智都很冷静,
正因为冷静,所以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要什么。
“曾经的我已经足够让自己后悔,可如今我不想再抱憾。”
“所以,如果,你还没男朋友的话,不知道愿不愿意跟我试试?”
……
就像是少年漫中最常出现的场景,
原本平庸的主角某一天忽然被选中,平静的日常生活也被随之打破。
……如果你还没男朋友的话,愿不愿意跟我试试。
在二十八岁这年,江雪萤原本平庸却平静的日常生活也突然分崩离析。
可江雪萤却不合时宜地有点儿走神,喉口很涩,方才明明没吃多少,但胃里好像不断有东西翻涌上来,堵住喉口。
她垂眸,面上不显山露水,但稍稍绞紧的指尖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波动起伏。
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拨云见雾。
为什么这么在意欢欢?
为什么这么多天下来一直不在状态,
为什么没头没尾地突然想撩池声,仅仅,只是因为是个条件不错的“潜力股”吗?仅仅,只是因为温女士的催婚吗?
如果只是因为上述这些原因,明明陈洛川也是十分适宜的相亲对象。
明明是少时的暗恋对象在跟自己表白,只要她答应陈洛川,所谓的“困境”即可迎刃而解,
她却不合时宜地想到池声。
陈洛川大学试过恋爱,
那池声呢,
他说他没有女友,
这么多年下来,他真的就没想过谈过一场恋爱,开始过一段新的感情吗?
说曹操曹操到,还没回过神来,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这个时候简直就像拯救她出水火的神兵利器,江雪萤略微松了口气,没来得及注意来电提示,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响,不由顿住。
耳畔的嗓音,冷清微倦,是她十分熟稔的声音。
池声。
“江雪萤。”池声叫她的名字的时候,总是很认真专注的,一字一顿,咬字非常清晰,像添了重音。
尾音又微微扬起,说不出的疏懒劲儿,像挠人心扉的小猫爪子。
捂着手机,江雪萤完全是条件反射地看了陈洛川一眼。
陈洛川一怔,唇角不自觉紧抿成平直的一线,绷得紧紧的下颌隐没在黑暗里,
手指紧攥成拳,用力到骨节泛白,才去松开:“是池声吗?”
明明没抽烟,嗓音低哑得就像是被烟灰撩过。
她一时答不上来话。
电话那头的池声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开口。
听筒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不论是陈洛川还是池声,谁都没主动开口,就像是等待着她抉择的天平两端。
诡异得让江雪萤浑身发毛,恨不能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过了很久,电话那头的池声才终于开了口,“陈洛川?”
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遮掩,“什么?”
池声无动于衷地重复:“是陈洛川?”
江雪萤眼睫动了动,电话那头池声的嗓音让她心里不自觉打起了小鼓,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攥着手机,低下眼看着脚尖,闷声扯了个谎:“……是个同事。”
池声的嗓音冷清得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出来:“你有什么同事还认识我?”
江雪萤头皮发麻,眼神也忍不住开始乱飘,“之前苗苗说的。”
“江雪萤,”电话那头的池声目下还是听不出什么波澜,只心平气和地重复问她,“真的是男同事吗?”
她说不出话来。
明明只要回答一句“真的”就好了,可这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像是石头,吞吐在舌尖,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江雪萤终于抵抗不住,闷声缴械投降,“陈洛川……”
池声:“……”
江雪萤:“——你怎么知道?”赶在他开口前,她忙追问。
池声嗓音克制:“我记得他的声音。”
这一次顿了很久,方才开口,语气很轻,似乎快要融入风雪中,辨不分明,“你跟他又有联系了?”
“难怪,你前几天心不在焉。”
江雪萤:“你还记得苗苗吗?”
电话那头的池声,微微垂眸,不言不语。
“她有个学长,是陈洛川的大学同学,前段时间我陪她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见到的。”
“说到这儿,你现在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她主动询问他的近况。
闻言,池声抬眸看了眼四面整洁的白墙,“我在医院。”
“……”江雪萤有点儿没回过神来,“你在医院?你怎么会在医院。”
池声:“有个小手术约在了今天。”
江雪萤:“那我前段时间约你出去?”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当时不跟我说?现在又跟我说。”
“因为,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电话那头的池声,语气平直,嗓音平淡,
飞雪如跳珠般砸落在车窗,犹如清冽的嗓音一字一顿,落入心底。
“我想让你从他身边离开,来看看我。”
“那么你愿意吗?”
说完这一句话,池声就垂眸揿断了电话。
指尖使力,紧捏被褥到指骨泛着青白,才勉强压下内心的暗潮。
整个人面色苍白,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
没有人知道刚刚听到陈洛川这三个字,他内心到底有多恐惧。
他回来了。
池声眼睫颤动,唇瓣哆嗦,大脑混混沌沌,
无法不抑制自己不去猜疑,不去恐惧。
陈洛川这个名字,甫一出现,让他陡然之间醍醐灌顶,仿佛从梦中惊醒。
这么多年下来,这个名字就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断头铡,
午夜梦回之时,让他夜夜不得安眠,
而他在等一个审判。
等这一次,江雪萤的心中的天平又会向那边倾斜,等待着断头铡将会落向何方。
刚做过手术,麻药劲还没彻底散去,但细微的疼痛已渐渐翻涌上来。
他曾经在身心前都筑起一道坚固而冰冷的篱笆,
拒绝包括江雪萤在内的任何一个人靠近,自以为已经冷淡到无情无欲,
爱情不是人生的必需品,人这一辈子不一定非要恋爱,结婚,生子,保持独身也没什么不好,更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陈洛川的出现,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一道篱笆一触即溃。
不跟她说明病情,只是不想示弱人前,或者说,不想让她担心。
这么多年下来本以为看淡,
近十年间,无数想要去见她的夜晚,
他都硬生生地一个人克服,咬牙吞噬。
可这不是纾解,
只是压抑,
越压抑,越渴望,
每压抑一分,他对她扭曲的渴求就增长一分,
如同开闸泄洪的洪水,一朝得成滔天之势。
这一次,他终于彻底溃不成军,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是真的看淡吗?
不,是害怕。
害怕这一次,他若表现得像少年时太过明确,她又将离他而去。
害怕这压抑整整十年的喜欢,足以将她推远,将她吞没。
还喜欢江雪萤吗?
……
池声面色苍白,面无表情地捂住腰腹。
喜欢到快要发疯,
喜欢到一想到曹晨那样的人也曾经拥有她,就恨不能地亲手,慢慢地一点点绞死他,
再绞死那个让心中的月亮被践踏到这个地步的自己。
喜欢到只要一想到陈洛川又出现在她身边,
就无法控制不被内心蠕动着的黑暗所侵蚀吞噬,喜欢到恨不能将她关在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房间里,他可以供她吃穿,喜欢到恨不能与她生同衾死同穴,
爱不是克制,是占有。
爱不是无私的奉献,是自私的据为己有。
若不能占有,身心都痛苦到仿若被剥落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爱就是一种丑陋的,阴暗的,排他的东西。
内心的被释放的恶意,压抑到池声这一刻眼睫颤连连,指尖也忍不住摸索到腹间的伤口,
喜欢到恨不能这一刻就扯开伤口,扯出脏器死去,
因为清楚地意识到没有她,他会死。
爱情是他人生的必需品,
没有她的存在,不能得到她,他的人生毫无意义。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在这一秒死掉好了。
“头颅不滚到所爱之人的脚下,便是肩上的重担”*。
如果不能得到她的心意,
那至少也请她像玛特尔那样捧起他的头颅。
作者有话说:
*引自Bukhari 《玫瑰与葡萄酒》
第91章 我喜欢你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 江雪萤大脑一片混乱。
手术?到底是什么小手术?
原来婉拒她平安夜的邀请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
缓缓松开紧攥着的手机, 江雪萤动了动唇, 只觉得心口霎时铺开一阵又酸又涨的,细微的痒意。
既然平安夜的邀约能得到解释,
那“欢欢”呢,
……她这几天的患得患失,是因为不信任池声吗?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不是因为她不信任池声,他对她那么好, 难道不值得她交付信任吗?
是因为她害怕,
她第一次因为池声感到害怕。
握着手机的掌心在这一刻忍不住开始发抖,这一刻, 好像有什么东西催促着她就在这里下车,
立刻,
马上。
她眼睫扑闪,胸腔被满溢出来的说不清到不明的情绪淹没,浑身发抖, 近乎窒息, 就连去开车门的手都在抖。
“江雪萤。”隐约间,好像从梦中从天边飘来的嗓音,
她下意识地抬起眼, 对上陈洛川的视线,
陈洛川脸上难得没任何表情,唇瓣抿得紧紧的, “你要走了是不是?”
“是的, ”她抬起眼, 我要去趟医院。”
既已下定决心, 她便不再摇摆和反复,态度和语气坚定而隐含歉意。
说着,她手上用力,
没拉开车门。
陈洛川反锁了车门。
江雪萤不觉一怔,
到了这个地步,她反倒冷静下来。
“陈洛川,你的车门……?是什么意思?”
陈洛川闻言没有开口,目光不自觉落在眼前的人脸上,
黑白分明的双眼,像清水浸过的鹅卵石。
看着看着,陈洛川微微垂眸,半边脸隐没在黑暗中,隐约看不分明,
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本来以为这次能捷足先登……”
“没想到又来迟一步,”说着,陈洛川抬起脸,脸上的神情又重归波澜不兴的平静,
似乎刚从那一刹那的失态不过错觉。
反锁着的车门也在这时打开,
看着这样的陈洛川,江雪萤唇瓣微动,又拉平。
她刚刚是很想说点儿什么,但最终她还是选择,当断则断,什么都没说。
却不料在她打开车门离去前的最后一秒,陈洛川再一次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