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上的塞勒涅——by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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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萤本来就怕鬼,属于又菜又爱玩的类型,全程虚虚地闭着眼,不敢多看。
不知不觉间就落到了队伍后面,池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到了她左边。
陈洛川一行人倒是一直走在她们身后。
鬼屋里的光线很微弱,但就这点光线也明灭不定的。
池声似乎还计较着前几天的事,这位少爷神情淡淡,全程没跟她说过一个字,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
走着走着,“啪”地一声,灯光突然全灭了,远处传来叶甜聆和沈萌萌的尖叫声。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从门后突然蹦出个吐着血红长舌的吊死鬼,江雪萤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浑身僵硬不自觉往后踉跄了一步。
左边忽然很迅速地伸出一只手,攥住了她手腕,拉了她一把。
是池声。
他好像一直目视前方,又好像一直留意着她这边的动静,
可仓惶之间,江雪萤感觉到自己好像还是踩了身后的陈洛川一脚。
身体不受控制地跌进了个温热的、陌生的怀抱。
属于少年的微硬的、带着干燥清爽木质气息的味道。
少年吃痛闷哼了一声,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他赶紧扶住她肩膀来察看她的情况。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十分和谐友爱地给予了援助。
只要,
不是同一时间就好了。
体温灼热,是池声的手。
而身后传来的却是陈洛川温热的体温。
“没事吧?”陈洛川惊讶极了。少年的吐息喷洒在她耳侧,说话时胸膛微微的震动似乎一直绵延到了她的心口。
淡淡的木质清香将她包裹,当中又混杂了一股很淡,很鲜明招摇的柠檬香。
仿佛在提醒着她什么。
池声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黑暗可以掩藏一些不为人说的心思,
少年微微侧脸看向她,但黑暗太浓,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
只是不知这股令人连灵魂都震颤的灼热到底是从何而起,因谁而动。
古人以为十指连心,隔着薄薄的肌肤,仿佛能感觉到少年指腹下热血也如滚滚洪水一般,循着蔓延的温度,汇入她的心脏。
铺天盖地,无所遁逃,黑暗中滚滚流淌,灼热又压抑得令人几乎快令人溺毙。
江雪萤因这变故愣住了,大脑嗡嗡作响。
失了光源,钱霏霏和超哥也在追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陈狗?”
陈洛川的回复在头顶响起,“没,绊了一跤。”
她慌不择路地迅速逃离了陈洛川的怀抱,同时甩开了池声的手。
却没甩开。
她侧过脸,看到的是池声冷白色的肌肤,莹莹的蓝光打落在少年脸侧,那股疏冷感恰如一笔挥就的墨色,绝浓却不滞锋毫。
他神色散淡,聚精会神地望着前面的机械装置,像是压根没觉察到她的窘迫挣扎一样。
“啪”——
灯亮了。
随着光线渐渐舔开,
忽明忽暗,微弱的光线下,陈洛川的话卡在了嗓子里,微微一愣,他的手还扶在女孩子的肩膀上。
池声非但没松开她的手,骨节分明的指尖下滑。
当着陈洛川的面,顿了顿,反手把她整只手都牢牢地攥在了掌心。
指骨轻轻相撞。这个时候的少年正是骨头疯长的时期,骨骼很硬,也很纤细。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冰可乐淡淡的,湿润的冷气。
从见到陈洛川时,一直疏淡的少年,这个时候才腾出一只手把口罩往下拉了拉,琥珀色的眼直直地对上了陈洛川的目光。
眼里流转着鬼屋冰冷幽森的光线,冷淡招摇,像墨色浓淡枯润之间的辗转。
一身反骨,淋漓尽致。
少年之间的针锋相对有时候毋须言语,就像是初出茅庐的小兽,一个眼神,也能觉察到来自对方不友善的敌意。
陈洛川的眼神也变了。
江雪萤喉口堵住,僵硬得像个误入战场的活靶子,不敢再动。
方才的断电让队伍尖叫四散,林美子折回来找人。
撞见三人,她显而易见地一愣,目光落在池声和她十指交握的手上,又看了看隔空直直相望,针锋相对的两人,
霎时失语。
作者有话说:
我是土狗,陈的确会喜欢上萤妹
—
第28章 他的神明
气氛好像在这一刻也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林美子怔怔:“你们……”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又忙止住。
也就在这时,池声看了一眼林美子, 很平静自然地松开了手。
肌肤相贴时淡淡的触感远去, 江雪萤就像是骤然被按下开关的人偶,僵硬的身躯这才渐渐放松,匆忙地大口吞了口呼吸。
都怪林美子的表情太过古怪, 差点也把她的思绪给一路带偏,
缓过神来,她忙不迭地抬起眼, 尽量认真自然地跟池声和陈洛川道谢。
“谢谢,不然我刚刚一定得摔。”
她在以这种方式告诉林美子,他俩刚刚只是不约而同地扶了她一把, 没那么狗血淋头。
只不过似乎表现得用力过猛, 嗓音刻意得有些……过分。
鬼屋里太黑,她感觉到陈洛川好像低下头扫了她一眼,眼神很专注,
又好像只是一霎的错觉。
抵在她肩膀上的手, 骨节用了几分力气, 又渐松开。
少年这才微微直起身子,朝她笑了一下, 又是平日里明朗飞扬的模样。
道:“举手之劳, 不客气。”
梁超和钱霏霏追了两三步, 赶了上来。
江雪萤能听到钱霏霏在问:“怎么了?”
陈洛川停顿了须臾,才回复:“没什么。”
林美子这才回过神来,也朝她笑了一下, 却没提刚刚的乌龙:“刚断电吓到了吧?都找你们呢, 池声、萤萤我们走吧?”
“嗯。”
话虽这么说, 但这一路上林美子却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目光在她和池声身上转了几个来回。
池声倒是神情散淡,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江雪萤脊背挺直了,加快了脚步,稍稍和池声保持了点儿距离。
少年低垂着眼,皙白的手指拉了拉口罩,
她耳畔忽响起一声轻嗤,很轻,很淡,
仿佛只是她的错觉,等她循声看过去的时候,少年业已不带什么情绪地目视着前方,
心跳猛然失序,江雪萤脸上火辣辣地烧,忽然想起众目睽睽之下池声递出的小纸条。
“你眼里,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不可见人?”
“才值得你这么遮掩?”
“江雪萤。”。
哪怕池声全程没多说一个字,她能很明确地意识到他这是嗤她刚刚浮夸做作的“表演”。
好像在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若是心里没鬼,何必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保持距离,弄得就像是地下恋情?
接下来的路程,
她一方面竭力想要和池声保持距离,一方面又不敢舍弃黑暗中唯一的热源,忙硬着头皮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我……”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解释。
可刚吐出一个字,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解释什么?池声刚刚的轻嗤吗?
正迟疑间,少年开口,嗓音没太大的情绪起伏。
“就这么怕?”
鬼屋的过道太过狭窄,行走间肩膀难免轻轻撞过少年薄而峻的肩头。
肌肤相触的刹那,江雪萤能感觉到池声停顿了一下。
却未曾避开。
她不太清楚池声指的是怕林美子,还是怕鬼。
“倒也不是。”她摇摇头,还是选择了第二个回答,“其实我怕的不是鬼屋。”
“?”他抓着口罩偏头看她,琥珀色的双眼疏冷得像远山的雪。
“我怕的是自己的脑补。”江雪萤迟疑,“你说会不会有真鬼混入其中?毕竟这儿的环境这么合适。”
池声:“……”
江雪萤自顾自地:“我平常还挺喜欢看恐怖惊悚片的,像《招魂》《安娜贝尔》之类的不怕,主要是怕中日韩泰这边的鬼片。”
“怎么?”池声嗓音淡淡,“你怕的鬼还分东西方?”
江雪萤厚颜承认:“确实。”
“其实。”少年忽然垂眸,拉长了嗓音,“我是个道士。”
这回轮到江雪萤摸不准头脑了:“?”
“我会结印驱鬼你信不信?”
“……”
不是不相信,而是这件事本身就令人难以置信。
“虽然没成年不能皈依,没道士证,但小时候老家附近有座山,山里有座道观,我跟着里面的道士学过一段时间的道法。”池声一板一眼地继续道。
语气太过正直,让江雪萤一时迷惑于他到底是不是在一本正经的说胡话。
少年忽然放下拽着口罩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转动,捏成了个奇怪的姿势。
还不忘吐出一个字配音。
“临。”
“兵。”
近在咫尺的少年眼睫低垂,微弱的灯光照落在纤长的眼睫上,像是有一线微弱的游丝,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被牵引。
听着他清朗的音色响起,掷地。
“斗。”
“者。”
“皆。”
“阵。”
“列。”
“前。”
“行。”
“变。”眼睫下瞥,示意她看地上的影子。
江雪萤循着池声的视线看去,忍不住一愣,喷笑出声。
地面竟然是一只小狗的影子。
少年拇指相贴微微翘起,动了动。
小狗的耳朵也跟着动了动。
“变小狗。”少年懒懒地直起身子,收回手,“是不是没骗你?”
恐惧在这一刻一扫而空,江雪萤忍俊不禁,哭笑不得,“嗯嗯,小道长法术高强。”
可惜池声并不吃她彩虹屁这一套。
少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状态,确定她已经放松下来后,就伸手拽了她一下,轻声说:“走了。”
上演了一番卖完萌后光速变脸,重新变回了刚刚那个高冷无俦的大拽王。
或许是为了配合鬼屋恐怖诡谲的气氛,灯光时亮时灭,
撞击的双肩,手臂晃动间,无可避免地轻轻擦过少年青筋微突起的手背。
很痒,淡色的青筋就像是一只小虫子顺着掌心一直一直往心口钻。
江雪萤能感觉到池声微微曲起了指节,似是不自在。
她忙跟他拉开了点儿距离。
孰料,少年顿了顿,忽然再度抓住了她的手腕,反手轻轻握住。
江雪萤呼吸屏住了,浑身上下,显而易见地再度陷入了僵硬。
他虚虚地握着,拉得并不紧,指尖轻轻勾起。
皙白俊秀的侧脸朦胧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淡淡的神情看不分明。
光影幽暗,蓝色的、绿色的、莹莹的鬼火忽上忽下,跳跃飞舞。
还没等她开口,
待到光渐渐填满鬼屋,足可照人时,他便松手。
理智告诉他,或许不该继续下去。
可当流萤漫天,群魔乱舞之际,仿佛内心那头紧锁着的困兽,也能冲破牢笼,稍得放纵喘息之机。
于是,
待到光有一点点暗下来时,黑夜可以藏进很多东西,
他可以什么都不想。
不去想她所想。
不去猜陈洛川又给她造成了多大的触动。
少年便轻拉着她,目不斜视地淌过鬼火,走过幢幢的鬼影。
江雪萤怔了怔,心脏急促地跳动,也忍不住想,如果他真的生在古代,真是一个生活在有着神魔妖怪时代的小道士。
该是什么样?
少年该是仙姿玉骨,白皙俊秀,皂色道袍如墨,
他带着她,长剑挥破妖魔鬼怪,
于是,阴风呼啸,便作寥寥长风,
鬼火流萤,便作明灯千盏。
荒冢白骨,便作仙家楼台。
剑光皓皓熠熠,一时霰下,纷扬如雪齑晶辉。
就这样一齐踏过黄泉路,走过奈何桥,穿过众生受苦挣扎之无边苦海地狱。
她一时想说些什么,一时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计较。
她一直都该清楚,虽然平常表现得像个冷淡的拽王,但少年骨子里向来柔软,外冷内热,还十分具有边界感。
或是黑暗中一时的体贴风度,不该因她出言点破而变得暧昧难解。
只是汗湿的掌心,难免暴露了她的心虚气短。
于友谊而言,还是太过越界。
虚虚交扣的手动了动,江雪萤不太清楚是不是池声觉察出了她掌心汗渍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