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心机丫鬟后——by闫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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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沧海龙吟因年代久远,琴弦上汇聚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厚重音色,比现世的七弦琴更具有敲打人心的魅力。
一曲《沧海龙吟》犹如从历史尘埃里以缓慢却幽远的脚步款款而来,它带着远古而沉寂的隐秘一点点侵入人们的心房。
那声乐时而浑厚劲透,如历经沧海桑田;时而又清脆,宛若昆山玉碎,叫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仿佛跟着琴音走进了属于它的世界。
水榭里的人们一时被琴音抚慰,不由自主听痴了。
海棠林的海棠花瓣被春风裹挟着飘落到碧绿湖水里,被阳光沐浴的湖面波光粼粼,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亭台边的杨柳似也感受到了音韵的美妙,摇曳生姿。
香炉里的白檀香被微风淘气打乱,青烟藕断丝连,构成了姿态各异的缭绕烟丝。
坐在琴几前的男人似乎也沉醉在曾经的幻梦里,修长指尖专注拨动琴弦,娴熟且优雅。
在某一刻,他仿佛也回到了祖母悉心教导的过往里,与这把古琴产生了共鸣。
水榭里琴音缭绕,男人眉目如画,专注的样子仿佛在为世人勾勒他在琴音中感受到的美妙。
那场景就犹如一幅祥和优美的画卷,画中人所展现出来的风雅需要日积月累的熏陶与练习,而他迷人的底蕴便源自于有一个强大的家世背景。
优渥的家世,良好的文化底蕴,一代又一代的美学传承与努力,方才造就出这样端贵不可亵渎的高雅君子。
这样的顾清玄是极其美好的,内敛而不浮躁,豁达且安宁,在琴音的渲染下给人一种温柔且有力量的历史沉淀感。
在某一瞬间,苏暮觉得这个男人是有神韵傲骨的,应不是个重欲的人。
同时也意味着,不太好勾搭到手。
作者有话说:
苏暮:你看起来很昂贵的样子。
顾清玄:???
画外音:嫖他不要钱不要钱!还倒贴!!
强烈推荐《只此青绿》的BGM,不要春晚版的,要B那个站晚会版本!!古琴超绝!!
第四章
一曲走向尾声,水榭里的人们还沉浸在那悠长婉转的余音中回不过神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正坤才惊艳赞道:“原来文嘉的音律竟有这般造诣,着实令沈某开了眼。”
顾清玄谦虚道:“沈兄过奖了。”
沈正坤回味无穷,难掩激动道:“河东裴氏当真了不得,这曲《沧海龙吟》精妙无比,当该流传后世。”
顾清玄无奈笑了笑,“时下七弦琴才受世人喜爱,流传甚广,《沧海龙吟》到底冷僻了些,迟早会成为人间绝响。”
沈正坤摆手道:“文嘉此言差矣,正是因其冷僻,故才需要传世。”又道,“你可知这首曲子的琴谱,我甚有兴致琢磨一番。”
顾清玄当即命人备文房四宝。
于是整个下午二人都在水榭里琢磨琴谱。
现今流传的是减字谱,顾清玄亲笔写下《沧海龙吟》的减字谱,一边同沈正坤耐心讲解,一边在纸上书写。
水榭里只留了三名仆人伺候,苏暮等人得以退下用午饭,包括许诸。
今日宴请剩下许多菜肴没动过,倒掉实属浪费,便留下供应府里的管事们。
现下是仆人们午休的时间,庖厨已经没什么人了,苏暮动了小心思,听说许诸喜欢食糟鸭舌,便特地说是朱婆子给他留的。
许诸不客气地尝了一只,高兴道:“朱妈妈有心了。”
苏暮揭开食盒,献殷勤道:“炙羊肉也给许小郎君留着的。”
许诸“哎哟”一声,打趣道:“若被郑娘子知晓我这般贪吃,指不定挨一顿念叨。”
苏暮掩嘴道:“郑娘子方才回西园去了,她劳累了半天,这会儿要歇一歇,没人知晓许小郎君吃了多少。”
许诸被哄得高兴,指了指她,调侃道:“苏小娘子当真是个小滑头,我就不客气了。”
苏暮又问道:“松醪春也有,许小郎君要不要用些?”
许诸连忙摆手,“那可使不得,一身酒气会被郎君训斥。”
苏暮走到门口,时不时看他,搭话道:“常州到底不比京城繁华,许小郎君来了这儿只怕不太习惯。”
许诸应道:“这儿是要比京里差些。”
苏暮露出艳羡的表情,故意道:“还是许小郎君有见识,哪像我们这些乡野粗鄙,一辈子就只见过簸箕那么大的天,连长春街都不曾出过。”
许诸咽下汤羹,正色道:“苏小娘子莫要妄自菲薄,我跟你一样都是奴婢,只不过我运气稍好点儿,寻了郎君做主子,他厚道仁义,从不曾苛责过我。话又说回来,我也不过是个奴仆,仅有的那点见识也不过是沾了郎君的光。”
见他态度温和,苏暮引导道:“京中只怕要比常州繁盛千百倍。”
“那是自然。”又道,“宫里头我都还去过两回呢,你没见过那些宫殿,威武雄壮,光红墙就有数丈高。”
“我没出过常州,你可莫要诓我。”
“嗐,我诓你作甚?”
许诸的话匣子被打开,同她津津乐道议起京中的繁华。
湘梅寻声而来,也好奇听他八卦。
她们都是没出过常州的女郎,见识短浅,犹如困在这四方天地的鸟儿。今日听到许诸说起的种种,无不露出艳羡又崇拜的表情。
许诸彻底膨胀了,不乏夸大其词,特别是提到那些金发碧眼的胡人时,说他们的身量高壮得像堵墙,生活习性茹毛饮血,把苏暮逗得失笑。
见她掩嘴低眉的样子,许诸“嗳”了一声,拍大腿脱口道:“你这举动当真像极了薛小娘子!”
苏暮装作听不懂,茫然问:“薛小娘子是何人?”
许诸道:“薛小娘子是郎君的表妹,名叫薛华兰,她小时候经常来侯府玩,与郎君的关系甚好,也很得夫人喜欢。”
苏暮轻轻“噢”了一声,腼腆道:“那般身家贵重的小娘子,奴婢万不敢并论。”
湘梅对薛华兰很有兴致,好奇八卦起此人。
许诸一直在顾清玄身边伺候,自然知晓些情形,便同她们说起薛华兰在府里的种种。说她在侯府很受器重,生母是跟夫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平时经常过府来云云。
湘梅“啧啧”道:“如此说来,薛小娘子跟郎君青梅竹马,日后应是能结亲的。”
许诸摆手,“郎君前两年跟寿王府的长宁郡主定了亲,她就别想了。”
苏暮心生好奇,忍不住八卦问:“眼下郎君已经二十出头,理应成了婚才是。”
许诸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休要再提此事。”又严肃道,“若被郑娘子知晓,会撕烂我们的嘴。”
苏暮愣住。
湘梅露出害怕的表情,“不提这茬了,再也不提了。”
稍后待许诸用完饭,又小坐了会儿,才去水榭那边当差。
现在苏暮等人派不上用场,便可以回倒座房偷懒。
上午忙碌了半天,站得腿软,她坐到床沿揉捏小腿,心中盘算着许诸说过的那些话。她心里头还是有些好奇顾清玄既然早就定了亲,为何迟迟未娶。
像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婚姻讲究门当户对,通常都是强强联手。
寿王府的郡主,那可是亲王的女儿。
这般身家的贵女,匹配侯府绰绰有余。
按说顾清玄都二十出头了,若是一般的男人几乎早就婚育,他却还耗着。且此次又被派遣来常州办差,听许诸的语气只怕要耽搁些时日,府里的长辈们就不着急?
苏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再一回想许诸讳莫如深的表情,更是猜疑。
眼下弄清楚顾清玄在京中的大致情况后,她决定好好利用自己的脸在他跟前求存在感,许诸说她掩嘴低眉的样子像华兰,那下次她便要抓其精髓。
二人青梅竹马,多半是有情分的。
反正她不是一个道德感高尚的人,身处这样的封建时代,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还谈什么道德情操?
就算顾清玄是妻妾成群的糟老头子,哪怕他八十岁了她都会想尽办法爬床,只想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良家子,过不用被使唤的生活。
这是她仅存的一点儿期望。
也不会去幻想什么男女平等了,更不会对这个落后时代的一夫一妻多妾制抱任何期许,只想远离这四方天地和那个如吸血水蛭的便宜爹,做个平常小民。
想到前身所处的世道,苏暮心中无奈,虽然一出生就被送走领养,跟流动人口似的没有一家长久,过得颠沛流离,好歹还是个人样儿。
她现在就是一头牲口,每月辛苦挣来的月例会被逼着上交,若不然就挨打。
一辈子都无法离开常州顾宅,因为身契握在东家手里,想要离开常州就需要路引,而路引则是要拿身契去办理的。
她不敢偷偷逃跑,也没有胆量,因为逃奴会被打死;她也没有权力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任由主家婚配,因为这是制度规矩。
这狗日的吃人世道!
苏暮恨恨地揉捏酸胀的小腿,仿佛顾清玄是个香饽饽,恨不得立马扑上去啃他两嘴。
下午晚些时候沈正坤才离去了,今日满载而归,不仅得了一株梅树,还得了《沧海龙吟》的琴谱。
顾清玄着实令他开了眼界,也难怪他得圣人赏识。
这般有才情的儿郎,当真是后生可畏,若此次能把常州的差事办得漂亮,往后的前程自不消说。
送走沈正坤后,顾清玄把五弦琴拿回了西园,放进书房里。他才刚刚坐定,就见朱婆子送来请帖,说是宗族分支的堂兄呈来的宴请。
祖父顾贤那辈兄弟姐妹众多,有人为官,也有人从了商。他们这支嫡系在京中家业兴旺,如日中天,是宗族里的主心骨。
如今听到顾清玄回祖宅,宗亲宴请也在情理之中。
这次送来请帖的是九叔公家的堂兄,家里头以经营布匹为生,在常州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富商。
顾清玄原没有兴致,但既然来了,又是同一宗族的,总少不了应酬。
于是隔了数日他命张和备上礼前往咏春苑。
张和跟郑氏差不多的年纪,当初一同前往常州服侍小主人,郑氏负责打理府内日常,张和则处理外头事务。
前往咏春苑那天早上下了雨,顾清玄穿了一袭做工考究的牙色交领衣袍,外罩雪青大氅,头戴玉冠,腰束玉带,佩云纹蝙蝠玉佩,通身都是端贵风流。
许诸拿伞跟在他身后,主仆从长廊过来时,恰逢朱婆子经过。
当时苏暮替她撑伞,朱婆子体型高大肥硕,一人就占据了整把油纸伞,以至于苏暮半边肩头都湿透,头发也被水汽雾湿,整个人像落汤鸡,颇有几分狼狈。
见到主仆二人,朱婆子忙上前打招呼。
苏暮收了伞,跟着进长廊,朝主仆行礼。
身上的淡青襦衫因被雨水浸湿,湿漉漉地贴在瘦削的肩膀上,间色裙染了水渍,绣花鞋脏兮兮的,沾满了泥泞印记。
头上的丫髻被水雾濡湿,少许水珠还挂在发丝上。
一张小脸被寒气侵蚀,冻得发白,唇色黯淡,拿伞的指骨透着青,看起来可怜兮兮,惹人垂怜。
这不,许诸对她印象不错,便忍不住说道:“这倒春寒委实厉害,苏小娘子淋了冷雨,可莫要受了寒。”
他猝不及防开口,倒令苏暮意外。
朱婆子忙应道:“外头雨大,郎君外出可有添足衣裳?”又道,“常州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阴雨绵绵好些日,最是容易受寒的。”
顾清玄没有理会她,只漫不经心瞥了苏暮一眼。
那女郎略微垂首,露出低眉顺眼的小心翼翼,头上许多毛茸茸的柔软发丝上挂着小小的水珠儿,颈脖纤细瓷白,腰身盈盈一握,瘦削身段仿佛不堪一击。
似察觉到他的视线,她不自在地咬唇缩了缩裙摆下脏污的绣花鞋,神态卑微,显得娇柔幼弱。
外头的雨愈发大了,瓦檐上的水滴穿成珠线般飞速坠落,溅起无数细碎水花。
顾清玄没站多久便离去,许诸忙跟上,还不忘回头叮嘱苏暮,叫她喝姜汤驱寒。
待主仆离开后,朱婆子诧异道:“你什么时候跟许小郎君这般熟络了?”
苏暮敛神儿回答道:“上回郎君宴请后剩下不少饮食,朱妈妈给许小郎君留了些,奴婢在庖厨遇上了,便同他说了几句话,当时湘梅也在,他应是在那时候对奴婢熟识了些。”
朱婆子没再追问,苏暮微微松了口气。
另一边的许诸拿着伞跟在顾清玄身后,忍不住发牢骚道:“朱妈妈那般壮硕的体型,估计一把伞都遮不住,那丫头个头矮,哪够得上她。”
走在前头的顾清玄听他在背地里数落别人,微微蹙眉,“你何时变得这般长舌了?”
许诸嘿嘿地笑,调侃道:“朱妈妈在常州的日子一看就过得滋润,她那身膘可不容易养出来,方才在她边上的丫头瘦得跟竹竿似的,还是二等丫鬟呢,倒比不得底下的粗使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