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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向西行——by金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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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兮边听着歌,边回答:“都是咨询的客人,周末有空的人多,你还记不记得马余杰的堂哥?”
  “马勇?”
  “对,就是马勇。”
  方岳只知道对方名字,“他好像还没来过婚介所?”
  “没呢,他大学还没毕业。”
  ……方岳并不知道这点,潘大洲没跟他说。
  陈兮解释:“马勇是社恐。”
  社恐的程度不轻不重,马勇属于去店里买个东西,都不敢跟店员开口的那类人,所以马勇妈妈才着急给他征婚,马勇下个月就大学毕业了,马勇妈妈担心他离开校园后更加认识不到女孩儿。
  但马勇隔着网络跟人沟通没问题,马勇还表示,他只是怕生,跟人熟悉了之后就好了,他跟他妈在有些方面没法沟通,比如他不爱发朋友圈,他妈就认为他性格自闭,担心他需要看心理医生。
  方岳听陈兮形容完,笑了笑,问她:“马勇肯相亲?”
  “钱都交了,他也只能同意。”
  “有择偶要求吗?”
  “有啊,”马勇没有发照片,但根据描述,他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一百四十斤,偏瘦,大学专业是计算机,“他要求挺简单,说是喜欢善良的,女方最好比他大一点。”
  方岳:“喜欢姐弟恋?”
  陈兮:“嗯,我也挺意外的。”
  一首歌有四分半钟,现在歌还没结束,方岳喝了一口茶,握着茶杯开口:“说到这个,我听大洲他们说,十三班有个男生在追你?”
  陈兮刚在看手机,闻言抬眸。
  “别误会,”方岳说,“可能是因为最近每天都给人相亲,对这方面有点关注,比较好奇。”
  桌边窗台摆着几盆可爱的小绿植,雨珠细细密密敲打玻璃窗,两者隔着窗户,一个出不去,一个进不来。
  “哦,白芷跟我提起过,但那个可能是开玩笑。”陈兮说。
  “嗯,”方岳没什么多余表示,眼神指了一下陈兮的空杯子,“还喝么?”
  陈兮拿起月牙壶,给自己倒茶水,边倒边说:“我现在每天看到那些人,也是满脑子的匹配度,自动会想这人是未婚还是离异,有车有房吗,白领还是蓝领?这应该算是巴德尔迈因霍夫现象吧。”
  除了这个,陈兮还发现一个奇怪现象。
  婚介所是方妈在她婚姻“不幸”的时候开张的,当时的方妈被婚姻折磨得千疮百孔,但她的创业之旅却是从促成他人婚姻开始。
  方妈昨天还接待了一位阿姨,陈兮在外间,听到会客室里的阿姨向方妈吐露心事。阿姨说她自己婚姻不幸,后悔结婚,对男人失望透顶,吐完苦水,她却焦急地让方妈替她女儿找个好对象,她女儿是不婚主义,阿姨认为不结婚绝对不行。
  阿姨满脸憔悴,拖着疲沓的身体离开婚介所。脱离了家务和丈夫儿女后,容光焕发享受恋爱状态的方妈,立刻积极地开始为阿姨的女儿匹配合适的男性。
  方岳对此的评价是:“不能说他们老一辈的观念是错的,只能说现在时代不同,他们那一代,很多人把婚姻当成一种责任或者任务。”
  陈兮说:“今天何映桐也是这么说的,她虽然是被家里催婚的,但她也认同老一辈的观念。”
  方岳:“看不出来。”
  何映桐漂亮时髦,确实看不出她的婚姻观如此传统,陈兮说:“她还说她不介意姐弟恋,想要找个帅的。”
  方岳当成生意,随口问道:“小几岁有范围吗?”
  陈兮说:“满十八岁就行了。”
  “嗯?”方岳当陈兮在说笑。
  “不知道她是不是开玩笑,”陈兮说,“她觉得你挺好的。”
  方岳心头一动,看着陈兮。
  那首歌已经结束,其实歌曲前奏一起,方岳下意识就关注到了。
  这或许就是巴德尔迈因霍夫现象,对于不常见的事物,某一天突然注意到后,这些事物的出现似乎就变得高频率。
  比如偶然学到一个陌生单词,之后会发现原来另一本书上也有这个单词。
  比如他偶尔听到了《任我行》这首歌,之后就发现陈兮也在听,她的手机铃声也是这歌,刚才茶馆里竟然也在放这首歌。
  再比如,三年前的元旦,陈兮突然闯入了他的生活,一个晚上过后她却消失了。他不知道陈兮当时只是来荷川参加省招生考试,陈兮于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但由于潘大洲控制不住的八卦心,陈兮这名字被宣扬得人尽皆知。那段时间,明明她人不在,她的名字却阴魂不散,频繁出现在他耳边。
  光线昏昧,陈兮一手握手机,一手端茶,说话时眼神像清风,轻飘飘地落在他脸上,方岳看不出任何端倪。
  方岳不动声色地将那一丝微妙的情绪波动压制住了,两人对话没能继续,茶馆玻璃门叮铃响了一声,七点钟的相亲男女准时到了。
  一直等到八点半,他们终于能下班回家。雨还在下,茶馆里只剩下一把雨伞,两人只能合撑。
  他们是下午到的茶馆,那会儿茶馆门口的车位已经停满,方岳把车子停在石拱桥的另一头。
  少年少女走在路上,斯抬斯敬的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方岳绅士地将大半伞面都让给陈兮,他半边肩膀湿透。
  车子副驾那一面朝着他们,方岳舍近求远,依旧不让陈兮坐副驾,他撑着伞一直把陈兮送到驾驶座后面的位置,陈兮一言不发地坐了进去。
  方岳收伞,关上驾驶座车门,雨水带来潮意,黄梅天的潮湿,总是这样拖拖沓沓。
  陈兮只能看到方岳的后脑勺,车子启动,她才突然想到方岳其实可以把车开到茶馆门口再接上她,这样方岳半边肩膀也不用被淋湿。
  陈兮不由想到三年前,那回她中考结束跟着方老板回来,电梯坏了,方岳和她搬着行李,傻乎乎地爬了三十层楼梯。
  车子缓缓前行,夜色朦胧,雨水丝丝缕缕,一直下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周日,中考还在继续,婚介所依旧不开门,陈兮下午要去驾校学车。
  临出发前,陈兮接到方茉电话。
  “兮兮,新新家要倒闭了,我会员卡里还有几百块钱,你快去帮我用掉!”
  新新家是荷川本地的一家私厨甜品店,方茉很喜欢那里的甜品,偶尔还会让方岳帮她带那里的蛋糕牛轧糖。
  方茉去年暑假开始赚钱,一有钱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花钱的速度,一口气往新新家的会员卡里充值了八百块,另外还充值了一系列诸如理发店、服装店、化妆品代购店的会员。
  陈兮问她:“卡里的钱不能退么?”
  “不能,”方茉说,“我打电话问过了,他们说钱退不了,只能花掉。他们家还算靠谱,至少没有一声不响就跑路了,我现在就怕我充的其他那些会员店不会哪天也倒闭了吧。”
  方茉不记得新新家的会员卡里还剩多少钱,方岳要先送陈兮去驾校再到茶馆,去驾校的路上正好要经过甜品店,两人就先去处理会员卡的事。
  今天又是高温,经过一上午的暴晒,地面雨水早已经干透。到了甜品店门口,陈兮先下车,方岳去附近找车位。
  陈兮进店,先问店员会员卡能不能退钱,得到否定的答复后,陈兮报了方茉的手机号,被告知会员卡里还有三百多块钱。
  货架上的食品已经少了一半,估计是其他会员清空的,陈兮挑挑拣拣,买了几样小甜品,饼干和牛肉干一类食物保质期长,她大半钱都买了这些,正好后天她们要去新洛镇拜祭方岳爷爷,东西都可以带在路上吃。
  方岳停好车走进来,问陈兮:“怎么样?”
  陈兮在心算价格,说:“差不多了,这里的东西三百零五块钱,超额了两毛。”
  店员瞄了一眼她堆在柜台和托盘上的东西,心想都没按计算器,这怎么算出来的?
  方岳看向这堆食物,又扫了一圈店,他拿走了几样甜品,把甜品放回货架,又从另一边的货架拿了一堆果汁饮料。
  陈兮以为是方岳自己想喝,方岳把果汁放到柜台,对陈兮说:“你没带水,这些拿着喝,分点给驾校的同学和教练。”
  陈兮:“……哦。”
  两人把一堆食物提到车上,方岳将陈兮送到驾校,把装饮料的塑料袋给她,还给她留了一点零食。方岳开车离去,陈兮把饮料分给众人。
  下午火伞高张,学车太受罪,陈兮穿着防晒衣,练车的时候胳膊还是晒得滚烫,练完一轮,她换到了后座,终于能喝点饮料喘口气。
  学员小姐姐握住方向盘,她人胆子特别大,可惜动作毛手毛脚,一个劲只知道横冲直撞,如果不是教练踩着控制刹车的脚板,驾校车估计能撞到围墙,几人一块儿上今晚的八点档社会新闻。
  下了车,教练差点就要骂脏话,小姐姐忍耐地听训,陈兮出于礼貌,虽然口渴也没有喝水,等着教练先发泄完。
  教练训完话还不过瘾,他指桑骂槐对陈兮说:“你下次坐她的车,记得坐驾驶座后面保命!”
  陈兮不懂:“驾驶座后面?为什么?”
  教练:“那位子最安全,你连这都不知道?!”
  陈兮不由看向白色的驾校车,车子窗户紧闭,看不清后座。
  教练给她们上课:“理论上来说,后座中间的位置才是最安全的,因为它前面没靠背,有缓冲作用,撞车的话也先撞左右两边,中间碰不着。但实际操作中,谁放着大空位不坐去坐中间,相比之下,驾驶座后面就是最安全的,因为司机会主动避险,方向盘一打,挨撞的是副驾那一侧,你俩懂了没?!”
  小姐姐敷衍说:“懂了懂了。”
  陈兮慢吞吞地“嗯”了声。
  教练又去给别人上课了,陈兮和小姐姐躲到了场地边上的遮阳伞底下。
  空气闷热,陈兮坐了没多久,汗水就顺着后脖颈滑落进了衣领,她喝完饮料,拿手扇着风,听小姐姐在那讲电话。
  “他变没变心我会看不出来,你不用帮他说话,你们兄弟俩一个鼻孔出气,谁不知道谁啊,当初他也是那么忽悠你女朋友的吧,我告诉你,老娘谈过的男人比你撒的尿都多,少给老娘演戏,滚吧你们!”
  电话挂断,小姐姐怒气冲冲,一口气灌完一瓶陈兮送的果汁,喝完果汁低头一看,见陈兮睁着双大眼睛看着她,一声不响的样子,还是一副学生气。
  小姐姐讪笑:“吓到你了啊,我平常很斯文,没这么粗鲁,还不是被那几个狗男人逼的。”
  陈兮摇摇头,她把饮料瓶放到旁边桌上,从塑料袋里抽出一包牛肉干,问小姐姐:“你吃吗?”
  “吃啊!”小姐姐一点不客气,“失恋了就该化悲愤为食欲。”
  陈兮说:“看不出你失恋。”
  小姐姐说:“我这是身经百战了,快练成铁石心肠了。”
  陈兮笑笑,问她:“你真的谈过很多男朋友啊?”
  “真的,都数不过来,要不我怎么能明察秋毫,我那狗东西前男友一变心,我立马就发现了猫腻。”小姐姐不屑,“还在我跟前装深情似海,垃圾!”
  陈兮问:“怎么能看出男人有没有变心呢?”
  “那可多了,看他拉屎时长,玩手机频率,衣服上的头发丝,对你是更好还是更坏了,”小姐姐传道受业解惑,“对你更好了也得提防,那可能是他心虚的表现。”
  陈兮点点头,嚼着干巴巴的牛肉干,又问:“如果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小姐姐是人精,她猜陈兮是向她讨教,吃人嘴软,小姐姐教她:“试探会不会?”
  驾校里有几只小狗,不管这天有多热,它们始终玩得心无旁骛。
  烈日灼灼,陈兮坐在遮阳伞下,看着这几只小狗,耳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那些话,她仰头看向天空,那一圈圈光晕如梦似幻,难以直视。
  后面的时间,陈兮一直戴着白色耳机听歌,她的歌单里始终只有那一首歌,单曲循环,好像怎么都听不腻,连周二去新洛镇的路上,她也还在听。
  方老板开车,方奶奶坐副驾,后座是她跟方岳。方岳爷爷的忌日在六月,往年六月他们都要上学,方奶奶也不讲究这个,所以这几年,陈兮和方岳方茉都没正正经经来这里拜祭过爷爷。
  方岳爷爷过世早,新洛镇是个小镇,早年的坟墓都建在一座夹在民居中间的山上,坟墓位置没有规律,山路也十分陡峭,不适合攀爬。
  方奶奶身子骨硬朗,再过十年估计就爬不动了,现在还能勉强爬山,方老板走在前面,一直拉着方奶奶上坡。
  要爬山了,陈兮摘了耳机,但大约听了一路歌,这歌声还在她脑中萦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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