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by白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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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江眠月心一动,“怎么?”
“是这样,我对祁大人的书法,非常的仰慕,若是能……”
李随还未说完,江眠月便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了一张叠得十分整齐的题纸来。
“你想要?”江眠月问。
李随眼睛里几乎放出光来,如狼似虎般的盯着那张纸。
“送给你如何?”江眠月说完,便将手中的那张纸,缓缓地放在了李随的手心里。
“真,真的吗?”李随几乎要激动地疯了,“可以吗?这可是祭酒大人的手稿,你便这样送给我了?这,这怎么好意思!”
李随一面说着,却是一面飞快的将那张纸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江眠月倒是不甚在意,“你拿去便是。”
反正祁云峥说过,让她随意处置,她的题早已写完了,根本用不着那张题纸,如今放在自己身上也是浪费,不如送给需要它的人。
“江监生,斋长,日后你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或者我出得上力的,直接喊我便是,刀山火海,义不容辞!”李随道。
“好啊。”江眠月朝他笑了笑,心中这题纸倒还不错,好歹赚了个人情,“我记下了。”
课业结束后,江眠月拿了饭菜,与兰钰他们一道吃饭。
兰钰见她心不在焉,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嗯,九章算术,你们听得懂吗?”江眠月试探着问。
“听得懂啊。”兰钰点了点头。
“还好。”尹楚楚说,“我们昨日学的,我觉得很有趣。”
“是的,还挺简单的。”吴为点头应声。
江眠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缓缓跌进了谷底,顺便被大石块撵得稀碎。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大家都觉得难,而是只有自己觉得难。
江眠月倒吸一口冷气,觉得面前这饭一点也不香了。
“怎么了?江监生,手还疼吗?”尹楚楚问。
“……嗯,疼。”江眠月捂着结痂的手,欲哭无泪。
吃完饭,江眠月和尹楚楚结伴去敬一亭,江眠月一路上魂不守舍,来到敬一亭门前的时候,尹楚楚才发现,江眠月的手上,居然还拿着……油纸包。
“哎呀,忘了。”江眠月懊悔不已,她满脑子都是九章算术,哪里有心思想着这东西,不知不觉便拎在手上拿到了这里。
江眠月便将那油纸包放在了门外,再进敬一亭的厢房。
袁付伟早已到了,正在与祭酒大人汇报今日的工作,她们到时,正好说完,起身先离开了。
另外,还有一位斋长,正是那位率性堂的顾惜之。
顾惜之坐在远处,面容柔和,一幅书生之气。江眠月看到他如此,便不由自主想到了今日吴为说的那些话。
“她不喜欢太强势的男人,喜欢温柔儒雅的……特别是,国子监的监生这样的。”
顾惜之那一身襕衫,几乎就是为他定制的,穿在身上可谓是书生意气,一股君子之风,话语间温和不说,还从不吝啬助人。
江眠月看他端坐在那处,一时间出了会儿神。
直到一个声音冷冷传来。
“广业堂斋长。”
江眠月猛地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学生在。”
“今日情况如何?”祭酒大人冷声问。
“一切都好。”江眠月道,“广业堂诸位监生都守规矩,极为认真,课业也都完成了。”
“不错。”祁云峥声音温和了些,“崇志堂呢?”
尹楚楚立刻认真答话。
江眠月缓缓松了口气,刚刚他一开口,还以为他要发难,好在目前看来,他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顾惜之。”祁云峥忽然道,“背诵《春秋》卷十一。”
顾惜之一愣,即刻站起身来,细细思忖片刻后,张口便开始,字字清晰,句句不错。
江眠月头皮一麻,一旁的尹楚楚也浑身紧绷。
斋长每日还有这等考验?
顾惜之背了一会儿之后,祁云峥似乎还算满意,“可以了,你回去吧,好好歇着,今日之事,我自会处理。”
顾惜之听闻此言,松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祭酒大人!”
他转身便离开,屋里便剩下尹楚楚和江眠月。
“尹楚楚。”祁云峥缓缓道。
“学生在。”尹楚楚紧张地手抖。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1)祁云峥道。
尹楚楚发现这正是自己今日所学,立刻道,“敏于事而慎于言。”
“好,回去吧。”祁云峥声音温和。
尹楚楚舒了口气,看了一眼江眠月。
江眠月心中升起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
不要九章算术不要九章算术不要九章算术……
祁云峥幽幽看了她一眼。
“今有积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步。问为方几何。”
“……”江眠月哽住了。
作者有话说:
(1)“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出自《论语·学而》。
江眠月:救命啊——不要数学啊!
第二十三章
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江眠月手指头徒劳的动了动, 心中止不住的一阵紧张。
她明白,这数字即便自己把脚指头加上,也根本无法靠着自己这贫瘠的脑子凭空算出来。
而祭酒大人似乎也没有立刻就让她心算出来的意思,只静静的等着, 颇有几分气定神闲。
江眠月神经紧张, 大脑发热, 她记得今日助教才教了开方的法子,叫做“增乘开方法”, 她记了满满一页的记录, 却……并不理解为什么要那么去算。
是怎么算来着?
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若是三百的乘方, 便是九万, 若是两百的乘方, 便是四万,那么……开方的结果便是三百到两百之间的某个数字。
下一步呢?下一步才是关键, 是要借乘商,然后……然后做什么来着?
商若是代入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 又是什么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云峥静静看着自己面前的题纸, 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发出“笃笃笃”有节奏的响声。
江眠月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等等, 刚刚自己算到哪了?
二百……二百, 二百多少?
……真的,真的算不出来!不如,猜一个吧。
“二百五。”江眠月硬着头皮说。
厢房内十分安静, 祁云峥缓缓抬眸, 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复又低头,继续在案上书写着什么,并不对她给出的数字做出任何回应,也没有让她离开。
祁云峥的那个眼神,让江眠月觉得自己才是个二百五。
看来是猜错了。
不是二百五吗?也对,二百五算出来,最后的数字应当是零才是,不可能以五作为末尾数。
“二百五十五。”江眠月轻声说。
“再猜?”祁云峥缓缓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二百四十五。”江眠月小心翼翼试探。
“……”祁云峥“啪”地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笔。
江眠月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她低垂眉眼,不敢看祁云峥此时的眼神。
其实祁云峥放下笔的动作并不如何凶神恶煞,连笔尖的墨汁都没有被甩出来一滴,明明动作轻柔,可江眠月就是害怕……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心虚更加准确。
即便是第一日看到国子监祭酒是祁云峥,江眠月也没有今日这么心虚,因为那些问题,归根结底她心中是有底的,胸有成竹,便无惧风浪。
可是今天……她是真的不会。
她非但不会,还一点都不会。
那些增乘开方的步骤在她的脑子里就像天书一样,完全屏蔽了她的大脑,孤零零的躲在她无法理解的角落。
江眠月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双手自然垂在身前,垂着脑袋,手指尖搅来搅去。
祁云峥会怎么样?不会罚她背九章算术吧?
江眠月冷汗都快下来了。
她什么时候能回勤耘斋?
“过来。”祁云峥看着她面色苍白又心虚的模样,语气放缓,“坐。”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赶紧道,“祭酒大人,学生,学生回去一定努力,下次一定能答出来。”
“坐。”祁云峥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只将最后这个字重复了一遍,并示意她坐在距离他最近的那个木椅上。
江眠月无法直接违抗他的指令,只得在他的面前缓缓坐下。
祁云峥桌上的瓷灯照得他面色柔和,眉目五官如山峦起伏,一半明亮,一半昏暗,有种安谧精致的惊艳感。
江眠月不敢看他的脸,双手放在膝盖上,静静等候“发落”。
祁云峥手一动,将面前一份如奏折一般的东西放到了一旁,重新抽出一份白纸,修长的手指撵着纸的边缘轻轻滑动,放至她的面前,并给她递上一支新的羊毫笔。
“算给我看。”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勉力维持着面容上的平静,“祭酒大人事务繁忙,学生……不应在此打搅。”
“不忙。”祁云峥眼眸温和的看着她,宛如亲切关照后进生的师者,尽职尽责,诲人不倦。
“二百四十五怎么算的,算给我看。”他补充道。
怎么算的?她也不知道啊。
江眠月恨不得天降洪水把这敬一亭淹了,或是这瓷灯着火把这桌面烧了,她便不用在此受这般痛苦的磨难。
可是这祁云峥,便跟是故意跟她作对似的,抓住她的死穴就是狠狠的扎,根本不准备轻易放过她。
即便是这样,她还得谢谢他的关照。
江眠月彻底放弃了挣扎,低下头,在他面前缓缓的在纸上画起来。
她将每个位数用算筹来表示,试图学着今日助教说的方法一步步开方。
厢房门外,秋风萧瑟,吹起落叶一片,四下无人,安然静谧,厢房内灯火暖意渐生。
瓷灯之下,少女微微蹙眉,耳测的细碎发丝在光线之下散发着柔光,莹润的耳垂便像是什么精美的玉石,光线一照,竟有一股淡淡的透明感。
她皱眉咬了咬唇,手指微动,写出一个离谱的错误。
祁云峥眉头一挑,手指点在她的面前,把她吓得一颤。
“这里,重算。”
“……”江眠月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写。
祁云峥看着她苦瓜似的脸,面色平静得有些冷酷,仿佛即便是她哭晕在他的面前,题没算完,便不许走。
一步步往后,江眠月硬着头皮写,写错了祁云峥便指出来,让她重新再来一次,这样一次次的开始到结束,江眠月看到被自己写的满满当当四处是涂改痕迹的纸,最后在二百三十五这个数字上画了一个圈。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似的,整个脑子已经被榨干了。
“祭酒大人,答案是二百三十五。”
祁云峥眸光淡淡地看着她,缓缓道,“用了半个时辰。”
江眠月又低下了头。
“换个数字会吗?”祁云峥问。
“……可能会。”江眠月声音里没什么底气。
经过这半个时辰,她已经被九章算术打击的毫无自信,整个人便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了。
“两万一千六百零九。”祁云峥无情地报出了第二个数字,然后伸手抽出了第二张纸,覆盖在她写的密密麻麻的第一张纸上。
江眠月快哭了。
怎么,上辈子被折磨身心,这辈子被他折磨灵魂?
她是哪辈子欠了他几千万两吗?
“不想做了?”祁云峥看到她眼中的抵触,“这便放弃了?”
“做。”江眠月咬牙拿起笔,心中悲愤,“我做。”
她继续闷头算那数字,原以为还会跟之前那般困难,但是经历了刚刚一遍遍的尝试和算错之后,江眠月的脑子里对这增乘开方法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这次她虽然速度依旧不快,但是祁云峥只在中途点了她一次。
一炷香的时间,她猛地抬起头,“一百四十七!”
祁云峥淡淡笑了笑,“还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