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by白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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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太累,江眠月沉沉睡去,一夜无梦,只临清醒时梦到自己站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之中,用一根小小的尺,要量数万亩田地。
她喘着气坐起身,顿觉晕头转向,头脑发胀。
“你还好吗?”尹楚楚跟她一到前往敬一亭时,在路上便发觉江眠月有些没精神,“要是身子不舒服,便回去歇息,你近日太累了,就没见你睡过几个好觉。”
“无妨,我要去上课的。”江眠月摇了摇头,坚持道,“今日又有九章算术,我一定不能再错过了。”
尹楚楚皱眉看了她一眼,“别硬撑。”
“嗯。”江眠月拍了拍脸颊,勉力打起精神来。
今日,六位斋长只剩下五位,却没见到顾惜之,其他几人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顾惜之时常有事忙碌无法前来,见不到也属正常,只有裴晏卿低垂眼眸,一反常态,也没有跟其他几人打招呼。
过了片刻,敬一亭东厢房门开,祁云峥静静的扫视他们几人,随口问,“顾惜之呢?”
“回禀祭酒大人。”开口的是裴晏卿,他蹙眉,声音严肃,“顾斋长今日清晨摔断了腿,刚送去医舍。”
江眠月惊愕地睁大了眼,其他几人也都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作者有话说:
梁山伯1.0版本时代结束,即将开启2.0时代。
(1)彼之理是,我之理非,我让之;彼之理非,我之理是,我容之。出自《格言联璧·接物类》
(2)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出自《尚书·伊训》
(3)君子动而是为天下道。出自《中庸》,原文,君子动而是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是为天下则。“ 君子的举止能世世代代成为天下的先导,行为能世世代代成为天下的法度,语言能世世代代成为天下的准则。”
这三句简而言之,就是祁云峥对裴晏卿的PUA组合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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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一更)
祁云峥站在桌前, 背着手,与平日里相比,显得有些憔悴,面色略有些苍白。
他闻言, 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只手指微微动了动, 看起来十分平静。
五位斋长站在东厢房中,面色各异, 皆是沉默, 祁云峥面色未变,可江眠月却注意到, 他眼中似乎有略微的意外之色。
太巧了, 着实是太巧了。
江眠月听到这个消息, 下意识的看向裴晏卿,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 昨日顾惜之才去的公主别院,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 顾惜之这……难道是为了躲公主?
祁云峥缓缓掀起眼皮,扫了江眠月一眼。
“他在举业斋?”祁云峥问。
“回禀祭酒大人, 正是。”裴晏卿皱眉严肃道,“刘大夫已经去替他医治, 我们离开时, 刘大夫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恐怕近日是难以离开国子监。”
祁云峥手指微微虚握成拳, 眼眸低垂, 细细思忖片刻, 并没有问顾惜之是如何摔的、怎么摔的,只开口道,“裴晏卿,你近日多照顾他些。”
“是。”裴晏卿立刻抱拳领命。
“临近皇上寿宁节,诸位斋长要叮嘱诸位监生,特别是被公主选中的监生,万事小心,不要再出现类似的情况。”祁云峥声音微凉,带着几分警告,“公主殿下耐心有限,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容忍的。”
“是。”五位斋长齐齐应声,裴晏卿眼眸略有些闪烁,面色也有些发白。
祁云峥的视线自然便落在了裴晏卿的身上。
一看他平日里便极少做违心之事,一件小事,便如此慌张,果然是过于身正……第一次做这欺上瞒下的事情,便露了怯。
祁云峥眯了眯眼,却见裴晏卿咽了口唾沫,缓缓调整片刻,面色渐渐恢复如常。
“祭酒大人,学生有事单独禀报。”裴晏卿道。
江眠月转头看向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其他人都退下吧。”祁云峥道。
江眠月便与其他几位斋长一同出了东厢房门,可她心中不安,总有些担忧,更何况她手中还拿着那算表要给裴晏卿。
“眠眠,你不走吗?”尹楚楚见她脚步停下,疑惑问道。
“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吧楚楚。”江眠月道,她还想等一等裴晏卿。
“好吧。”尹楚楚狐疑的看了江眠月一眼,转身离开此地。
此时,东厢房内,祁云峥与裴晏卿面面相觑,裴晏卿朝着祁云峥皱眉行礼,“祭酒大人,有一事,学生要坦白。”
祁云峥静静看着他,睫毛动了动,“嗯。”
“顾惜之顾斋长,今日是故意摔下去的。”裴晏卿说到此,面上还是露出些许不忍,“他是为了躲避公主,自己从高处一脚垮了下去,才会有如此境地。”
“此时你知他知,为何要坦白。”祁云峥冷冷看着他。
“祭酒大人昨日教诲,学生铭记在心,此时若是不告诉您,便是欺上瞒下,非君子之行,也给您添了麻烦。”裴晏卿抬眸看向祁云峥,眼眸中充满了真诚与平和,“且顾惜之委托学生,演那梁山伯一角,请祭酒大人准许。”
“先斩后奏,便是君子之行?”祁云峥眯眼看着他,原本冷淡眼眸中陡然凌厉,语气也显得有些严厉,“你二人商量好了再告知于我,便是君子之行?裴晏卿,你好大的胆子。”
“祭酒大人恕罪!”裴晏卿垂眸,站在那儿,却并不走动,只开口道,“顾斋长与学生,都知道此事并非儿戏,学生愿一力承担后果。”
“此事与本与你无关。”祁云峥缓缓上前一步,又上前一步,裴晏卿的背后冒出了冷汗,祁云峥平日里温和儒雅,是令人尊敬的长辈,而如今他浑身压迫感十足,明明面容还与平日里完全相同,气势上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他顾惜之自己摔了腿,你为何要承担后果。”
“学生……”裴晏卿一时间卡壳,他眼神微动,似乎也在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学生,是为了……”裴晏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且不说那戏本的角色全由公主殿下亲自挑选,上一个自荐的梁山伯,如今在举业斋瘫卧不起。”祁云峥看着裴晏卿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语调渐渐缓和,“此事需从长计议,不是你们二人商量好的那么简单,明白?”
“学生知错!”裴晏卿额间冒出些冷汗来,“请祭酒大人处罚。”
“你一向来都不错,此次罚你,这几日好好照顾顾惜之,顺便禁足,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举业斋。”祁云峥道。
“是,祭酒大人。”裴晏卿低头道。
领罚以后,裴晏卿神情凝重地走出了门,一抬头,却见江眠月站在不远处的槐树下,双手握着那竹书算表,正在百无聊赖的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似乎在等人。
刚好一阵秋末的凉风吹过,吹得她头上的绸带飘飞,地上落叶凌乱,她百无聊赖地抬起头,却正好与裴晏卿四目相对。
“裴斋长。”江眠月顿时露出笑来。
裴晏卿一愣,看着她的身影,心中那棵小芽儿顿时肆意地长出了蔓藤来,攀附着他的心脏缓缓蔓延长大。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步上前,“江监生怎么在此处。”
“等你呢,你忘了,今日要交换。”江眠月笑着看他,见他面色不佳,不由得疑惑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算表这几日先不用给我,你留着用。”裴晏卿面上缓缓恢复了些血色,淡淡笑了笑,“我被祭酒大人罚禁足了。”
“怎会如此?”江眠月皱眉看向东厢房,这个瞬间,东厢房的窗户方向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看不清晰。
她忽然想起这个角度会被东厢房的方向看见,赶紧道,“裴斋长,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裴晏卿点了点头,自然跟在了她的身侧稍稍往后一些的地方,与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敬一亭东厢房内,祁云峥倚在窗边,眼眸沉沉,面色森冷。
好一个君子。
江眠月回到广业堂的时候,头晕得更厉害了。
脑子里装满了事情和工课,依旧在不停的想事情,身体却像是有些跟不上,没有什么力气。
“眠眠,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兰钰见她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面白如纸,不禁有些担忧起来,“要不要我陪你回去休息?”
“不必。”江眠月单手撑着脑袋,咬牙道,“就是有些晕,坐会儿就好了。”
坐在位置上,江眠月手中拿着笔,却一个字也没写,只想着刚刚裴晏卿说的话。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江眠月却能猜到一部分。
祁云峥虽然上辈子凶恶,这辈子却有个祭酒的模样,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罚人……顾惜之摔断腿,为何裴晏卿却仿佛看到了似的,是偶然?他与祁云峥说起此事的时候面色颇不自然,这样行事磊落之人,不善于撒谎,当然不自然。
没有那么多的偶然,顾惜之摔断腿也不可能是偶然,极有可能顾惜之拜托裴晏卿替他传话。
江眠月皱眉,裴晏卿帮忙传话便罢了,为何要单独留下,又受了处罚?难道他将顾惜之摔伤的事情,也一并坦白,并揽在自己身上了?
她心中一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在想什么?”兰钰戳了戳她的胳膊,“墨汁滴在纸上了。”
“啊。”江眠月低头,赶紧将面前的纸挪开。
江眠月坐下上课以后,头晕的感觉稍稍好了一些,但是九章算术课开始以后,她又开始头疼起来。
什么意思?
江眠月痛苦的托着腮,听着助教在台上说的内容,脑袋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时,诸位监生刚好结束今日的课业,江眠月却听闻外头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声音,隐隐的,似乎听到一声,“和乐公主驾到!”
江眠月一凛,果然来了……
虽然和乐公主会来,在江眠月的意料之中,可是她却没想到,公主居然来的如此之快,连一日都不能等,即便正是黄昏,也要赶来。
“快快快,广业堂斋长,带所有男监生去彝伦堂。”
有其他堂的监生过来传话。
“好。”江眠月立刻开始集结所有人,期间,她着实有些头晕,硬是咬牙忍着,总算用最快的速度带着人赶到。
彝伦堂如今满是人,只不过全都是男监生,各堂的男监生几乎都在此处,除了顾惜之、裴晏卿和陆迁,几乎所有男子都在此处,连国子监的诸位助教博士,包括祁云峥在内,全都齐聚一堂。
公主正有些恼怒的与祁云峥说着什么,祁云峥面色淡淡,虽礼貌克制,却有些淡淡的敷衍之色。
江眠月将人带到后,便找了个角落,靠在墙边喘气。
她觉得很不妙。
熟悉的感觉一阵阵的侵袭而来,她头疼欲裂,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
遭了,怎么在这个时候……
进了国子监以后,她日日忙碌,心思全放在别的事情上,却忘了自己每个月都有一次劫难,她懊悔不迭,早知如此,今日便该如兰钰所说,呆在勤耘斋。
她无力的喘息,双手捂着小腹,躲在角落里,缓缓蹲下,争取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
来不及了。
江眠月看着面前满是男子的彝伦堂,欲哭无泪。
这下该如何是好。
远处,祁云峥目光扫过面前诸位监生,却没有看到那个刚刚面色苍白东奔西跑的身影。
她去哪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七章
“祁大人?”和乐公主见他目光游离在下边的监生之中, 不由得开口问,“本公主方才所说……”
“公主方才所吩咐的,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定不会让顾惜之落下病根。”祁云峥开口道, “只是接顾惜之入宫休养一事, 公主着实是为难微臣, 国子监有国子监的规矩,还望公主殿下海涵。”
和乐公主微微蹙眉, 眯眼看着祁云峥, 神色中带着十二分的不满。
祁云峥浅浅一笑,意味深长与和乐公主对视, “公主殿下如此聪慧, 自然心中明了, 哪些事方便为之,哪些事收益不大, 并不值得去冒险,正如微臣拦着您去举业斋看顾惜之一般道理, 您将他接去宫中,也是让皇上为难。”
“平日里也便罢了, 寿宁节,便是讨皇上欢心, 公主殿下还请不要忘了初心。”祁云峥淡笑提醒道, “微臣如今已经将国子监剩下的所有男子都汇聚在此,比上次的人数还要齐全,请公主随意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