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by白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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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峥面容平静地看了司业大人一眼。
司业大人面露紧张之色,“等候发落”。
他觉得他说的不错,很真实的评价,祁云峥应该会满意。
“司业大人睿智。”祁云峥淡淡笑道。
“哈。”司业大人笑得勉强。
自己确实睿智,是太过睿智了。
一不小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日日夜夜受着折磨,他一想到那《多情祭酒寻欢记》上的内容,再想想江眠月和祁云峥,便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屈服于人情世故的罪人。
他这样,还不如跟方监丞一般成天傻乐呵。
三天后,诸位监生再次由祁云峥带着,前往公主的别院凤池阁。他们已经将这部《梁祝》排演得差不多,如今要到凤池阁去请公主过目。
江眠月依旧穿着男子襕衫,坐的仍旧是祁云峥的马车。
今日司业大人刚好闲来无事,便来送他们这些监生和祭酒大人,当他看到江眠月单独一人上了祭酒大人的马车之后,整个面容几乎扭曲了。
他为什么要多事,这一大早的,多睡会儿不好吗?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个!
“司业大人?”何玉平准备上车之前,注意到司业大人的表情,以为他哪儿不舒服,关切问道,“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
“不……”司业大人缓了很久才缓过劲来,他问道,“上次你们也是……这样分别坐马车的吗?”
“是。”何玉平老老实实道,“江监生是女子,与我们一群男监生坐在同一辆马车属实不便,祭酒大人便主动让江监生同坐。”
“哈,不便,这样吗?”司业大人手指颤抖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故作镇定,“甚好,甚好。”
孤男寡女同乘一车,且还是那种狭窄的小马车,这可真是……伤风败俗,道德沦丧!
“司业大人,您真的没事?”何玉平看着他那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着实有些不放心,“不如学生送您回去歇着吧?”
“不必,不必,你且去吧。”司业大人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不要管我。”
待两辆马车都离开之后,司业大人捂住胸口。
祭酒大人不会乱来的,不要胡思乱想。
而此时马车上,祁云峥与江眠月同坐在车上,分坐两侧,保持着一段长长的距离。江眠月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街道,想着再过几日,过了月度考试,初一便可以休假回家了。
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过爹娘和哥哥,她在国子监呆了一个多月,却仿佛度过了很长时间。
“算表用起来……”祁云峥开口道,“还习惯吗?”
“那算表极为方便。”江眠月轻声应道,“多谢祭酒大人。”
“不必言谢。”祁云峥道。
二人便再也无话。
气氛一直很尴尬,江眠月低头玩着手指,祁云峥面色平和地看着窗外,两人便这样一路沉默着来到公主别院凤池阁。
进了别院以后,便只见和乐公主依旧如往常那般懒洋洋的坐在那软塌上,可身旁的男子,却换了人。
江眠月一愣,看着那面容略带阴柔气息的男子,顿时想起,这便是之前那床榻上痛苦扭曲的……
过去的回忆顿时袭来,她脑子里却莫名冒出了祁云峥的声音。
“非礼勿视。”
江眠月耳朵微红,低头不敢看那男人。
“等你们许久了。”和乐公主朝着那男人招了招手,那男人听话的俯身,“让他们把地方准备好,准备开始看戏。”
“是,公主。”那男人听话应声。
江眠月心中震撼,和乐公主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说,她身边的这些男人,都是这样被驯服的吗?
那这些男人从前,都是什么身份?
“丹朱,去拿些果子来。”公主忽然吩咐道。
江眠月心中猛地一跳,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
——只见上次自己跟落下的那位丫鬟,朝着公主微微福了福身子,抬起头来的时候,面朝江眠月。
赫然便是上辈子自己那贴身侍女丹朱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司业大人:疯狂脑补18X中……
祁云峥:我不是,我没有(我倒是想)
第四十六章
江眠月几乎僵在了原地, 视线黏在丹朱的脸上一直无法挪开。
也许是目光停留了太久,丹朱也发现了她,二人对视,丹朱的眼神里, 带着几分迷茫与防备。
江眠月心念陡转, 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上辈子的这一年, 也是金秋十月,那时她还在家中苦闷悲伤, 或是去书肆看书解闷, 那个时候,父亲还未落难, 自己也还没有遇到祁云峥, 也没有被关在内院之中, 更没有遇到丹朱。
丹朱是自己被关在那宅子里不久之后才去的,如此说来……丹朱难道是公主送到祁云峥身边的人?
公主上辈子跟祁云峥, 难道有什么瓜葛?
他们是敌是友?丹朱是好是坏?
江眠月心旌摇摇,面色不定, 一时间出了神,居然有些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到了现在她才发觉, 自己上辈子居然过的如此糊涂,什么都不了解, 什么都不清楚。
江眠月愣得太过明显, 公主的目光也缓缓落在她身上,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侍女不放,微微蹙了蹙眉, 有些警惕的看了丹朱一眼。
丹朱瑟缩着低头, 不敢出声。
“江监生。”裴晏卿见她神色不定, 微微侧身看她,轻声关切道,“不舒服吗?”
江眠月这才醒过神来,发觉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她尴尬的笑了笑,“没事,我,我还好,忽然想到些事情。”
距离她不远处,祁云峥眼眸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开口说什么。
“若是身子不适,便告诉我。”裴晏卿轻声道,眼眸中带着几分关心,“不要硬撑。”
“好。”江眠月看着他,轻声道,“谢谢。”
“不必言谢。”裴晏卿淡淡笑了笑,二人转过头去,却正好撞上和乐公主意味深长的目光。
二人方才说笑之间,仿佛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俊男美人,郎才女貌,怎么看都是十分养眼的一对。
丹朱已离开去拿果子,临走前,不知为何,公主身边那位长相阴柔的男子,与丹朱暗暗对视了一眼。丹朱似乎有些心虚的加快了脚步,离开了此处。
江眠月注意到那边的情况,觉得那二人似乎像是……约好了什么似的,有些奇怪。
但是和乐公主却似乎没有发现这些异常,她依旧懒洋洋的,脸上带着笑,目光不停的在江眠月和裴晏卿的面容上逡巡。
在场的诸位监生们开始准备,他们即将表演的位置正好在那凤池温泉的一旁,这片地方因为那温泉池水的温度而变得温暖如春,大家原本穿得厚实,如今都有些热,纷纷脱掉了襕衫外头的罩衫。
江眠月却不太方便脱衣裳,她额头上有些微汗,便兀自忍着。
几人在位置上做好了准备,和乐公主见祁云峥单独站在一旁,面容冷淡,仿佛一棵遗世独立的孤松。
和乐公主独自在榻上,觉得有些没意思,便从她软塌上起来,晃晃悠悠的来到祁云峥的身边,带着几分调侃,“怎么,来我这别院这么不乐意?”
“公主殿下说笑了。”祁云峥顿时换上了一幅带着几分淡笑却略有些作伪的神情,缓缓道,“只是在看他们表现如何罢了。”
“很好啊,本公主很满意。”和乐公主抱紧了手肘,目光望向江眠月和裴晏卿,“特别是梁祝二人,这部戏的灵魂,一开始本公主还担忧选不到合适的,兜兜转转,终于没有错过这位……叫什么,裴监生。”
“说到这个。”祁云峥缓缓看了和乐公主一眼,“微臣还是认为,顾惜之更适合此角色。”
“不,就他。”和乐公主固执己见,“即便现在顾惜之的腿脚好了,本公主也不会再换人。”
不远处,丹朱已将果子端来,她本想上前去将果子端给公主,却被那面容阴柔的男子若有似无的扯住了袖子。
丹朱一愣,转头将那果子放在了软榻边。
“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不如也学那书中人,义结金兰,如何?”江眠月的声音传来。
丹朱抬眸看向江眠月,却见这姑娘正在台前演着戏本中的祝英台,她虽然被热得一头都是汗,却面容带笑,字句清晰的说着戏本上的词,便仿佛已经融入到了那戏本的环境之中。
丹朱心念微动,看着江眠月充满了朝气的身影,忽然有些鼻酸。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总有些莫名的情绪,仿佛很久以前曾见过这个姑娘似的。
不远处,公主站得累了,便去榻上坐下,伸手拿起一个果子。
那果子是今年最新鲜的脆枣儿,每个都殷红生脆,一看便极甜,望之便觉口舌生津。
公主坐了一会儿,一面看那监生们演戏,一面抓了一个枣儿在手中把玩。
面容阴柔的男子与丹朱对视一眼,丹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将那枣儿端到公主的面前,“公主殿下请用……”
“别吵。”和乐公主正看得入神,脆枣在她的手中滚来滚去,她却一直没有入口。
丹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和乐公主的手指。
戏本终于演到梁山伯与祝英台离开书院分别前的一幕,祝英台一直不停的开口暗示自己是女子,而梁山伯却一直听不出祝英台话里有话。
“山伯。”江眠月站在梁山伯面前,欲言又止,“你同我约定好了,千万不可忘。”
“是,一定不会忘。”裴晏卿面容中带着温和而略带些憨厚的笑容,“我一定会去祝家庄求娶九妹。”
二人分别,江眠月站在原处,看着裴晏卿的背影,许久没有开口。
正要转场,和乐公主却忽然喊道,“停!”
江眠月和裴晏卿都是一愣,不知道公主忽然间有什么吩咐,这一声喊地猝不及防,其他准备上场的监生们也愣住了,一时间僵在台上,都有些不知所措。
大家从刚刚一直演到现在,虽然偶尔有卡顿,偶尔有不熟练,还有一些小的瑕疵,可公主都没有喊停。
可是方才江眠月与裴晏卿的表现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演得极好。
“不行,这样没意思。”和乐公主抱着手肘看着诸位监生,“太单调了。”
江眠月疑惑的看着和乐公主。
“二人在书院感情甚笃,祝英台又对梁山伯有好感,怎么能这么平平淡淡地看着他走呢?”和乐公主看向江眠月,“你,一会儿上前抱住他。”
江眠月惊愕的看着公主,裴晏卿闻言,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公主殿下……”江眠月迟疑道,“这样是不是不妥……”
“怎么不妥,我觉得这样最好,不然有些看戏之人喝口茶吃个点心,不认真看那些话语间的暗示细节,最后看完,连祝英台究竟对梁山伯什么感情都不清楚。”和乐公主指挥道,“一定要抱一次!”
江眠月无助的看向裴晏卿,裴晏卿也微微蹙眉,刚准备说什么,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祁云峥微凉的声线。
“不可。”祁云峥开口道。
“为何?”公主殿下仿佛就猜到他要从中作梗,皱眉不满的看着他,“你又有什么理由,说吧。”
“首先,他们是国子监的监生,其次,才是为皇上献礼之人,国子监男女监生规矩严明,禁止有亲密接触,即便是在戏本当中,也不可。”祁云峥的话语虽平静,却一字字十分清晰,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其次,戏本到了这一段,最重要的便是表现祝英台的无奈与隐忍。”祁云峥缓缓道,“她虽句句暗示,却仍旧希望梁山伯能自己发现真相,体悟她的真心,若是情感外露,此时忍不住抱了,不仅与她的个性相左,也失去了这段的意义。”
江眠月使劲在一旁点头。
她想说的就是这个。
祝英台在书院的三年来一直在忍耐,为的便是让梁山伯自己发现自己的真心,若非如此,离开书院时明明可以亲口告诉他,为何故意不说?
这也是这部戏本中的有趣之处。
祁云峥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眠月,见她正时不时点头称是,眼神微动,手指轻轻虚握成拳。
“说这么多大道理,真无聊。”和乐公主撇了撇嘴,看了看一旁的裴晏卿,“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