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by白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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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江眠月想起他上辈子,似乎也并没有对某些物品有太多的讲究,好也罢,坏也罢,适用便是,并不追求奢华,但会在某些范围内寻求舒适。
话题截止,江眠月担心他再问方才的问题,便开始说起尹楚楚家的事。
“大人,尹家的事,回去之后,我是不是可以告诉楚楚了?”
“我来说。”祁云峥看了她一眼,“你做自己的事即可。”
“是。”江眠月点了点头。
“此事还是要与皇上奏报,你回去之后,撰写一份,我帮你修改呈给圣上。”祁云峥道。
“啊……”江眠月有些迟疑,“不是答应了尹大人,签下字据便不上疏了?”
祁云峥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敢保证那印书文不会倒打一耙?世事无常,对方也有些门路,不然不会一开始便对我等如此无礼,不要低估了任何一人。”
江眠月心中一震,立刻开口道,“学生明白。”
她有些心惊,祁云峥年轻,同龄的崔应观也年轻。
崔应观比寻常男子已经相对成熟许多,可比起祁云峥来,祁云峥却已经像是四五十岁的人似的,着实沉着,心思缜密,难怪能得皇上的赏识,早早看中他,让他顶替首辅之位。
要想事成,有时不全在大事,往往在于点点滴滴的细节。
话音落,店小二走进,将菜一一上齐。
江眠月看着那精致的菜色,鼻尖早已闻着味儿,肚子里也开始咕咕叫起来。
“用饭吧。”待店小二走后,祁云峥道,“不必拘谨。”
“是。”江眠月端起碗拿起筷子,规规矩矩的开始用饭,她见祁云峥便如寻常一般夹菜用饭,心中放松了些,也开始小口的吃菜。
如今想来,她上辈子虽然时常与他一处,可一道用饭的时间却极少,几乎寥寥无几,一开始他来的时间还长一些,后来越来越少,来去匆匆,面容也愈来愈阴沉,看起来着实可怖极了。
目光的余光却不受控制的飘向一旁的祁云峥。
不像那些会馔堂的男监生一般,风卷残云一个个像饿死鬼似的,张口大嚼特嚼,满嘴油光。
祁云峥用饭时,伤手轻轻捧着碗,修长的手指拿着筷子,动作不急不缓,却并不慢,动作利索漂亮,看起来十分舒适。
便见他手指一动,一个圆不溜丢极容易溜走的糖醋肉丸被他轻轻一夹,居然乖乖听话一般稳稳当当的停留在他的筷间。
下一瞬,糖醋丸子冷不丁被放在了江眠月的小碗里。
她一愣,抬头看向祁云峥,见他面色自然,缓缓道,“多吃些肉,太瘦了。”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多谢祭酒大人。”
那糖醋肉丸是甜口的,正合江眠月的口味,她咬了一小口,微微一愣,看向祁云峥,“好吃。”
祁云峥带着笑意看着她。
见把他糊弄过去了,应该不必再回答方才的问题,江眠月心中轻松了许多,食欲大开,一反常态的吃了不少,反而是祁云峥吃得不多,每个菜浅浅尝了尝便只静静喝茶,看着她吃。
用完饭,江眠月精神放松,端起茶水,浅浅喝了一口。
却听祁云峥说,“你还未说,那厌金之人是谁。”
“噗……咳咳……”江眠月差点把自己呛死,她放下茶杯,狼狈的四处找帕子,却见祁云峥递来一条,她也管不得那么多,用那帕子捂着口,拼命地咳嗽,差点喘不上气。
“慢点。”祁云峥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
她背脊瘦弱,却又有些柔软,手掌碰上之后,有些难以放下。
江眠月便感觉到他灼热的手掌隔着斓衫触及自己的后背,缓缓起落,安抚之意,却惹得她耳根一阵泛红,仿佛一被他碰着,浑身便不由自主的发烫。
再加上他那帕子上带着淡淡的皂荚味,剩余的都是他那墨香之气,着实令她神经紧绷,无法呼吸。
干咳了好一会儿,江眠月才缓过来,面容通红,也不知是呛住如此,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
见她好转了,祁云峥才放下手,袖中,他轻轻捏了捏手指尖……仅仅触及后背,他便有些呼吸急促,她通红的耳根便如燎原的火种一般,几乎干枯已久的他燃烧殆尽。
“那厌金之人……”江眠月终于艰难开口,“与祭酒大人不同,是位小人。”
“……哦?”祁云峥眯了眯眼,轻轻笑道,“什么样的小人?”
江眠月好不容易想到这么个说得过去的答案,拼命跟祁云峥解释,“学生愧疚,忘了那人物出自何处,便只记得那人刚愎自用,为人不检,为了现实自己的清高与特殊,焚金,并埋金于土内,以彰显自己的高尚。”
“事实上,谁人不知,金浴火不化,一旦化之,只会更加精纯,何来焚金一说,不过是做样子罢了。”江眠月看了神情复杂的祁云峥,立刻解释道,“但是祭酒大人不同,您厌金……”
江眠月想到方才他说的那些,忽然有些说不出口,她抬眸一看,见他神情平静,心下微微一松。
“您厌金,无人能置喙。”江眠月道,“此为理所应当。”
祁云峥闻言,轻笑一声,“怎么到我这儿便成了理所应当。”
江眠月说不出口,便只轻轻看了他一眼,然后垂眸,不语。
为何理所应当?因为那经历令她不忍言说,还是因为……心疼?
一言不发更甚千百句言语。
祁云峥睫毛一颤,缓缓上前一步,几乎想要直接将她略显纤细的身躯直接摁在怀中,再也不放开。
可最终,他的手还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走吧。”
江眠月心中一颤,缓缓道,“是。”
马车滚滚向前,一路十分安静,也许是心情放松的缘故,也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又或许是江眠月酒足饭饱便想休憩的缘故,上车以后,摇摇晃晃,江眠月只觉得困倦之意如海浪一般侵袭而来,她眯着眼,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起架来。
祁云峥淡淡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江眠月开始小鸡啄米,脑袋一点一点的控制不住困意,尤为可爱。
她有些迷糊,理智上,她知道此时绝不能睡,但是实际上,她的身体早就控制不住,半梦半醒已经有一半沉入了梦境之中。
车厢微微一晃。
她原本就不太稳的身子微微往前倾倒,眼看着下一秒便要摔下去,忽然间,祁云峥缓缓一伸手,手臂绕在她的身后,轻轻将她扶住,然后顺着马车颠簸的阵势,将她缓缓的靠在了自己的怀中。
那动作轻如云,行云流水毫无错处,江眠月完全没有发觉,闭着眼靠着他的胸膛,呼吸平缓而轻柔,如丝绢,如柔纱。
祁云峥动作从未如此轻过,只怕惊着她浅浅的睡梦。
不知时隔多久,终于以这种方式拥她入怀,却只能极为小心,便如同探入芦苇丛中,担心惊起一方鸥鹭。
他屏息,低头,看着她光洁的额头、唇与鼻尖,睫微颤,口中干渴。
在她面前,他可以克制自己的呼吸,克制自己的动作,克制自己对她无限的欲念,却根本无法克制住自己胸口疯狂的,一日浓烈似一日的对她的悸动与渴望。
作者有话说:
祁云峥:悄悄抱紧。
第一百零一章
一路上道路平坦, 路途顺利,风吹起车帘,祁云峥便看着窗外的风景,转眼间, 便已经到了国子监附近。
太短了……
与她单独相处的时间, 着实太短了。
江眠月呼吸平缓, 昨夜那些九章算术的例题,她恐怕确实是耗费了不少力气。她睡得挺沉, 马车稍稍摇晃, 她也只是微微蹙眉,眼睛并未睁开, 浑身也卸了力气, 软绵绵的倒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她睡姿总是规矩的, 如上辈子,抱着她, 她便不动了,乖乖躺在他的怀中, 只用手掌心抵着他的胸膛,不让他靠得太紧。
而如今, 她靠在他的怀里,留她淡淡的甜香在他的鼻尖缠绕, 温软可人, 勾起他无限的贪欲。
马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车夫在外头开口道,“祭酒大人, 已到了。”
祁云峥沉默看着怀中的人, 她沉沉睡着, 还未醒。
“江监生?”
祁云峥声音极轻柔。
“江眠月?”
“眠眠……”江眠月依旧未醒,一动也不动。
祁云峥轻声开口,“绕京城一圈。”
车夫愣了愣,半晌应了一声,“是。”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怀中的人浅浅的动了动,微微蹙眉,呼吸依旧绵长,仍旧沉在睡梦中。
祁云峥眼眸中浮起淡笑。
别的不说,这姑娘,倒是比上辈子睡得踏实多了。
上辈子他只要轻轻一动,她几乎便会立刻惊醒,黑暗中如麋鹿般眼眸湿漉漉的看着他,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只待他不动了,她才僵硬着睡去。
祁云峥想到她上辈子的模样,又看了看她如今的样子,睫毛一颤。
怎么这么不设防的?这才多久,就这么信任他了?
他呼吸略显急促,缓缓低下头,轻轻的、极为小心的……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吻。
与上次在医舍的吻迥然不同,祁云峥动作极轻,如羽毛略过水面,点到即止,悄无声息,像小石头投入平静湖面,圈起一层层淡淡的涟漪。
马车一路前行,车夫仿佛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故意拖延时间,车子经过了喧闹的闹市,又经过安静的京郊,接近城外时,又缓缓返回,比方才的速度更慢了许多。
祁云峥手指有些僵硬,却仍旧保持不动,直到再次快到国子监的时候,车子刚好不小心压到一块大石块,“咯噔”一声,江眠月身子一晃,猛地惊醒。
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为了保持身子平衡,手撑在前,不小心摁在了一个有些软的“座椅”上。
“……”祁云峥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那处拽开。
“江眠月。”祁云峥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与隐忍。
江眠月听闻他的声音,心脏猛地一跳,抬头看着他,整个人几乎懵了。
“我……我怎么……”
她不由得低头一看刚刚自己不慎摁到的位置,虽有衣裳遮挡,却仍旧能看出些鼓胀感。
江眠月不是不懂事的,上辈子对他的了解不少,对那物事也有些许……经验,那是个不禁碰的,会如此,几乎肯定是因为刚刚她的手摁在了上面。
看到此情形,她的脸猛地涨红,如秋日红透的柿子。
但是这也太不禁碰了,他他他……他这辈子怎么还变本加厉了?
她慌乱的口不择言。
“祭酒……大、大人……我不是故、故意……”她猛地缩回手,逃也似的坐在一旁距离他最远的位置上,双手规规矩矩的摆在腿上,脑袋低垂。
“冒犯祭酒大人了,学生知错!学生回去,罚……罚抄……”江眠月说话已经不利索,原本从睡梦中醒来脑子就不太清楚,猛然间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她更是无法冷静,几乎想要跳车出去才好。
自然也想不到,自己因何缘故睡着睡着,便睡到他的怀里去了。
“……无妨。”祁云峥声音略显低哑,“快到了,你先回。”
“是,是祭酒大人……您……”江眠月不敢再看他,更不敢与他对视,心虚得发紧,“您保重。”
“……”祁云峥看着她通红的面容,沉默不言。
马车一停,江眠月便立刻极为利索的从马车上溜了下去,与车夫颔首示意,转身快步往国子监里跑。
凉风吹着她滚烫的面颊,给她滚烫的心中带了几分并不怎么有用的凉意。
怎么会做出这么窘迫的事情,她可真是会给自己挖坑。
手怎么还不小心摁在了……
江眠月不由自主握住了拳头,死死捏紧,越想越觉得丢脸,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这辈子接下来也不想再见到祁云峥!
祁云峥呆在车厢中,沉默不言,只透过那被风吹起的车帘看着她逃也似的身影越来越远。
他低头看了看,又艰难伸了伸自己因为搂着她有些酸麻的手臂,缓缓闭上眼,吩咐车夫道,“去后门。”
“是,祭酒大人。”车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