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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欢——by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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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前冲动时,的确想过……”江晚吟承认,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但现在不会了,有人教过我,我不应当如此,且他为了不让我犯险,宁愿自己送命。如今也好,我正好陪他一起。”
  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不公,但只有死之一事最是公正,不偏不倚。
  “你便如此在意他?”裴时序握紧手中的瓷瓶。
  “是。”江晚吟点头。
  “可你身上还佩着我送的玉……”
  “你是我兄长。你这些年对我的好全记在心里,即便所有人都唾弃你,我也会为你收尸,但眼下,我怕是来不及了……”江晚吟忍着疼到麻木的手臂,声音慢慢低下去。
  明明是温情的话,裴时序心口却像是被人生生攥紧捏碎。
  可江晚吟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绥州,出现在巴山上?必是有人利用她。
  “你不该把阿吟卷进来。”
  裴时序冷冷地扫视陆缙一眼。
  “我比任何人都想她平安。”
  陆缙抚着江晚吟汗湿的鬓发,那双拉弓搭箭,蕴藏无穷力量的手,此刻却无比温柔,连一根发丝都不曾弄断。
  两人明明没有任何过界的举动,一举一动却毫不掩饰的亲密。
  每一下,都是裴时序曾经无比珍惜又不舍得对江晚吟做的。
  裴时序攥着瓷瓶的手已经用力到发白。
  他抬眼望了望渐渐偏西的日头,心想,冥冥之中也许当真有天谴,这便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吧。
  一次次让他亲手伤害自己最心爱之人,一次次亲手将心爱之人推出去。
  眼看着她越走越远,眼底对另一个人的眷恋越深。
  比他自己身死还要痛苦万分。
  裴时序深吸一口气,最后给了江晚吟一次机会:“阿吟,我从未想伤害你,你过来。”
  “我不。”江晚吟摇头。
  “你不是最怕痛?这个病一旦发病会疼痛入骨,你承受不住的。”裴时序扬了声音。
  “那是以前。”江晚吟轻声道。
  短短四个字,却让裴时序瞬间如遭雷击,五脏六腑具被震的发疼。
  明明从前连手指划破了都能掉下泪的小姑娘,现在却能如此淡定地说出这几个字。
  他不敢想这几个月她到底经受了什么。
  他更不敢想,她受到的伤其中有多少又是来自于他。
  他从前从不后悔入上京,但此刻,看着江晚吟染血的黄衫,看着她眷恋地靠在别人怀里,悔意却如潮水般滔天而来,将他完全吞没,几近窒息。
  衣衫染血,面容苍白,胸前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裴时序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闭了闭眼,声音带了一丝乞求:“阿吟,是我对不住你,你同谁在一起都好,我必不再强求你,你先过来,你真的会死的!”
  江晚吟缓缓阖眼,长而卷的睫毛垂下来,不再说话。
  裴时序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样子,心底也像被蛊虫蚕食,一点点吞噬掉血肉,痛不欲生。
  他握着手中的药瓶缓缓抬手,放到火炉上,轻轻嗤笑一声:“阿吟,你当真不要么?当年你将我带进林氏时,我曾发过誓这辈子绝不会负你,你若是活不下去,那这瓶药也无用了,无用的东西不如毁了,我会让所有人替你陪葬!”
  他声音淡漠,似乎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话音刚落,所有人目光瞬间聚到那小小的瓶身上。
  疯了,当真是疯了!
  气氛霎时凝到冰点。
  两边正僵持之时,忽然,后面的山林里窸窣地冒出来一个人,满脸血污,被吴都护提着,隐约能看清脸上有一道刀疤。
  他手中,还掉落了一个染了血的瓶子。
  吴都护费力地举起:“将军,找到了!”
  陆缙回头看了一眼,局势瞬间逆转。
  他缓缓转身,抱着江晚吟往后退一步,声音平静又从容:“阿吟不会死,所有人都不会死。该死的人,是你——”
  “弓箭手!”
  陆缙一声令下。
  本就蓄势待发的弓箭兵立即列阵,齐刷刷列了三排。
  瞬间,成千上万支箭从四面八方瞄准了裴时序——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50还得是Jeff,加更一章,正文明天剧情还剩一章,感情大概也不长,最近会放几个预收出来,感兴趣可以去专栏挑挑
 
 
第101章 余烬
  下了命令之后, 陆缙立马接过药,喂给江晚吟。
  那药被制成了药丸,可直接服用。
  但江晚吟一路赶回来, 口中太干,到了嗓子眼却无论如何都吞不下去,涨着脸不住的咳。
  陆缙手边没水,直接割破掌心用血喂药,喂到她唇边。
  “不要!”江晚吟扭头,抿着唇不肯张开。
  “听话。”陆缙直接掰开她下颌。
  江晚吟瞬间满口腥气。
  确认她吞下药之后,陆缙方放开,用指腹抹去她唇上的鲜红, 平静地撕了块布条缠住手掌。
  江晚吟捂着喉咙咳了几声, 一偏头, 眼泪簌簌地掉。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裴时序定睛一看, 才发觉那浑身是血的人是贺老三。
  原来, 他们从贺老三手里拿到了解药。
  难怪。
  裴时序神色未变, 摁了下眼眶, 突然又明白:“……贺老三偷药,一开始便是受了你们的指使?”
  “不是只有你会用离间计。”
  陆缙缓缓负手,微抬着下颌。
  红莲教是借了绥州水患的东风快速纠集起来的一帮乌合之众, 教内并不复杂,不过几个舵主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发展一拨人。
  而裴时序的左膀右臂,也极为明显。
  一个是脸上有刀疤的贺老三,另一个则是手持禅杖的武僧黄四。
  裴时序不露面的时候, 都是这两人出面。
  而近来交手的时候,陆缙却发觉黄四露面的次数多了许多, 而贺老三则鲜少出现。
  有一回交手时又发觉他小指被砍了。
  这是红莲教教内惯用的惩戒手段,联想江晚吟曾对他说过的事,陆缙便估测贺老三大抵不再受重用。
  于是此次攻山之前,他便特意派了人游说,果然,贺老三并未多犹豫,便答应下来,愿意冒险偷药做投名状。
  只是他处理的不够干净,被裴时序盯上了,派了人一路追杀。
  吴都护寻了贺老三许久,终于将人抢了下来。
  “是你!”黄四大骂,“老三,你怎可背叛教首?”
  贺老三满脸是血抬起了头来,呸出一口混合着碎牙的血:“背叛?我不过是想图个荣华富贵,又不是来送命的,你问问他,有把咱们兄弟当人看么?”
  这话一出,被野獾咬伤的一众红莲教义军也心有戚戚。
  黄四环视一圈,望着眼前黑压压的箭阵,喝道:“快列阵,保护教首!”
  却无一人动弹。
  “你们是反了不成!”黄四又大喝。
  仍是没人动。
  黄四扬起禅杖便要砍杀下去,裴时序却淡声制止他:“不必了。”
  今日这一切他早有预料。
  他的确什么都不在乎。
  而眼下,他越不在乎,实则也对他们更好。
  他看向那群战战兢兢的教民,只觉得无聊又无趣。
  随后,他提剑挽了个剑花,指向黄四:“你也滚!”
  “……教首?”黄四目露错愕。
  裴时序却面无表情,一剑直接贯穿他右肩:“废物!”
  黄四吃痛,他盯着裴时序的眼,半晌明白过来,长叹一声,拔出了剑,趔趄着退后。
  退出了藤萝架后,到了绥州军的地盘时,直接被人擒住,反按在地上,用绳子捆了起来。
  这下,裴时序身边再无一人,当真是众叛亲离了。
  他望着眼前铺天盖地的箭簇,脸上没什么情绪:“不是要杀我?动手吧。”
  “你的确该死,但不该由我动手,自有律法处置。”陆缙沉着声音,“现在放下剑,主动投降,秋后你兴许尚能留个全尸。”
  “全尸?”裴时序轻笑一声,“再尊贵的人死后也不过一抔黄土,受虫蚁啃噬,被淤泥掩埋,全尸,还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意义?”
  “这么说,你是不肯降了?”陆缙淡声。
  “今日终究是我棋差一招,天要亡我,怪不得旁人。”裴时序大约早已料到,又或是等待这一刻已久,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从袖中摸出一块玉,喃喃道,“阿吟,你六岁时最喜玉,每年生辰我都会送你,去岁的那块你已经收到了,今年的我怕是没机会交由你了。我原想托人将这玉送给你,没料到你亲自来了,如此也好,阿吟,你过来,我亲手替你佩上,也算是了了最后一桩心愿。”
  那是块暖玉,打磨的极为光滑。
  江晚吟没说话。
  “不可!”一旁,瘸着一条腿的赵监军破口大骂,“江娘子,这人最是阴险狡诈,他手边还有火药未点燃,你若是近身恐会被设计!”
  陆缙神色倒是淡然,他并未拦,只淡淡看她一眼:“要去么?”
  眼神逡巡一圈后,江晚吟摇头。
  “不了。”
  该劝的她已劝过,他犯的错,她也都替他一一受过。
  当断则断,她可以背着骂名死后为他收尸,唯独不能活着再单独见他。
  尤其是当着陆缙的面。
  裴时序听见拒绝,一手缓缓捻了下埋在石桌旁的引线:“阿吟,你是怕我伤你?”
  可他怎么会呢?
  他伤遍天下人,也不会伤她。
  不等江晚吟回答,他一手直接拔了引线,彻底断绝隐患。
  “如此,你放心了么?”
  这算是,将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交出去。
  “你……”赵监军瞳孔大震。
  江晚吟亦是缓缓抬了眼,眼底怔忡。
  只是仍是没有动身的意思。
  周围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握着剑虎视眈眈,想上前,又迟疑。
  裴时序一向诡计多端,明明已经拔除了火药,却仍是无一人敢上前捉拿,生怕他身上还藏了其他的东西。
  裴时序也听到了。
  他轻笑一声,有些无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大约面具戴久了,他难得想坦诚一次,也无人信了。
  他缓缓解开了白狐大氅,氅衣内只着单衣,身形瘦削,完全不藏一物,彻底袒在人前。
  他看向江晚吟:“看见了么,阿吟,我不会伤你,我只想将玉亲手交给你。”
  江晚吟目光怔了一瞬。
  “还不信么?”裴时序叹息一声。
  “那好……”
  下一刻,他忽的抽出插在雪地里的剑,直接捅入自己胸口。
  霎时,鲜血直流,他直接跪地。
  “不要!”江晚吟忍不住上前一步,“你这是做什么?”
  裴时序却只是笑:“现在呢,阿吟,我已经再无伤人之力,你还是,不肯见我一面么?”
  原来,他是担心她不信他。
  江晚吟摇摇头: “你本不必如此,我从未想过你会害我。”
  “是么……”
  她能这样想,他兴许还不算太失败,裴时序唇角微微笑,不带一丝阴郁。
  他生的温润清秀,其实这样笑起来十分好看。
  江晚吟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见过他这样笑过了。
  为什么呢,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早已牵扯不清,他为何要偏执至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阿吟,你……你过来吧,我想看看你。”
  裴时序眼底已经模糊,一手拄着剑,勉强支撑大半身体。
  江晚吟看了陆缙一眼。
  陆缙并未阻拦,只揉揉她发顶:“照顾好自己。”
  “对不起。”江晚吟低低道一句,终究还是起了身。

  当她靠近时,裴时序一把攥住了她的衣袖,好似攥住了救命稻草,整个人靠上去。
  他低声:“阿吟,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从未想过害你,一次次害你受伤实非我本愿,你的手,还疼么?”
  “不疼。”江晚吟摇头。
  “阿吟,你说谎时,总爱抓着衣角。”裴时序眼皮跳了跳。
  江晚吟立马松手。
  裴时序叹一口气,伸手想触摸她的伤口,将要靠近时,又生生收回去。
  他如今,是最没资格问她疼不疼的人。
  明明从前,他们才是最亲密的人。
  裴时序又想起那个站在榕树下向她提亲的夏日,他问:“阿吟,你有爱过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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